韩念念呀了一声,慌忙把她的油壶从布兜里掏出来搁办公桌上,“是我的油洒了!”
赵科长眼睛直了,错也不错眼的盯着桌上的油壶,叹道,“小韩,不逢年不过节,你们农村不分黄豆不发花生,哪来的油啊。”
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干部可不好糊弄。
韩念念早就想好了措辞,“油是我外婆寄过来的,她信上说赶着我表哥结婚要用油,向生产队申请,粮食换了花生,榨了不少油,就寄了一壶给我,可我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又怕夏天太热起泡沫...”
赵科长搓了搓手,忙道,“能卖我点不?”
韩念念一听,就知道这老家伙是经常做交易的,想想也能明白,物资短缺,又要养活一家老小,印刷厂又挨着郊区农村,再不想点办法只守着那点粮票肉票油票过活的,那真是个傻帽。
“倒半壶给您怎么样?家里也得用油。”
“成!半壶也有半斤了!”
他在印刷厂干了十几年,才混了个小科长,拿的是行政二十二级的工资,一个月只有二两油票,老婆是农村的,户口虽然随他挂在了厂子里,但没有工作,在家伺候婆婆照顾两个娃,全家就靠他一个人领工资,难免压力大,粮食不够吃,等再过些时候小麦下来了,去郊区转一圈,总能想到办法买点,可油却不好弄,农村终年到头就那么点油,一般人家还真不情愿卖油。
“你想出什么价?”赵科长敛了心思,不动声色的问。
韩念念不拐弯抹角,直言道,“这半壶油我卖您一块,另外,我想您给我一斤粮票。”
“一斤粮票呐。”赵科长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韩念念又道,“实话不瞒您,好容易来县城,我想买些糕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可任哪样都要粮票,我是没了法子,才...”
闻言,赵科长拍案道,“中!买点东西孝敬给老子娘是应该,这种思想该发扬!”
说话间,赵科长数了钱和粮票,递给韩念念。
韩念念左右看看,“我把油给您倒哪儿?”
“等我一步。”赵科长忙将桌子上的搪瓷缸涮洗了,又从柜子里掏出另一个备用的瓷缸。
既办完了姚校长交代给她的任务,又拿到了一斤粮票,韩念念心满意足的告辞出印刷厂,却没急着回去,又四处转了一圈,把兜里的大米全部卖出去,换了两斤粮票,卖了八块钱。
心满意足数着粮票,一市斤、半市斤、二两...
“咳...”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韩念念抬头,欣喜道,“孟厂长,好巧啊。”
孟繁宗点了点头,把视线放在了韩念念手里的粮票上,笃定道,“又去趟浑水了?怎么,这次没让公安逮到?”
韩念念笑得狡黠,这回她放聪明了,不去集中点,四处乱走,看公安怎么抓人!
“孟厂长,我得先走了,还有急事呢。”她学生还在供销社等着她。
说完,韩念念挥挥手,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往东走。
孟繁宗站在原地,盯着韩念念的背影看了许久。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眼前这个韩念念应该跟他知道的那个韩念念是同一个人。
......
第22章
飞速赶回供销社,把三斤粮票全花出去,称了两斤江米条,一斤鸡蛋糕,一斤黄油饼干。
一包江米条给奖励给她学生,小姑娘笑眯了眼,从包扎好的报纸缝里抽出一根江米条,先没自己吃,而是伸胳膊递到了韩念念嘴边,“韩老师,你先吃。”
韩念念张嘴咬下去,摸摸她脑袋,揽着小姑娘出去。
等两人骑车赶回去,也才刚过晌午饭。叶兰英在大铁锅里热了饭,韩念念来不及把东西掏出来,布兜扔在炕几上,拿碗盛饭。
蒸洋槐花,配上辣子炒雪里蕻,韩念念饿极了,吃得喷香。
叶兰英歪屁股坐炕上纳鞋底,“还有早上剩的稀面粥,吃完干的再喝点稀的。”
韩念念唔唔点头,把布兜递给叶兰英,“嫂子给你买的。”
虽说这个时代孕妇就算怀了孕也没啥大区别,吃的跟平常一样,活也没少干,可韩念念到底是几十年后的人,见不得叶兰英天天吃咸菜喝稀粥,都怀孕这么长时间了,除了腰身稍微粗了点,其他地方也没见长肉。
“啥呀。”叶兰英好奇,把东西都掏了出来,除了几包点心,还有苹果和春桃。
水果是韩念念自己空间里存下的,岳岭地区产苹果和春桃,像香蕉、橙子、柚子之类的水果,得再往南才会有,为了遮掩耳目,她只能掏点这些出来。
叶兰英不知道该说啥好,起初她对这个小姑子是有些敌意的,总觉得她来这里是图啥,可相处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接受家里多个成员,就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子出个门居然给她买了东西。
“别告诉我姑,她又要骂我不会过日子。”韩念念笑嘻嘻道,“我听别人说,女人怀了孕就特别容易嘴馋,还容易饿,把吃的搁自己屋里,想吃就吃点,别让我姑发现就行啦。”
倒不是叶兰英矫情,确实如韩念念说的那样,打从怀孕之后,她的嘴巴确实变馋了,饭量也是猛增,粮食统共就那么多,她还不好意思多吃,夜里经常饿醒,那滋味儿,可真不好受。
“我去给你盛稀面粥!”叶兰英没多说其他,下炕去盛饭。
韩念念喊了两声没喊住,只好由她去。
......
晚上生产队开大会,队里除了半大的娃,所有社员都扛长条凳去了小学,生产队长手拿大喇叭主持会议。一来是动员所有社员投入到春忙中,鼓足干劲力争上游,二来还要通知所有社员公社开办养殖场的事。
韩念念和陈玲还有陈卫东两口子一块站人群后面,竖耳朵听生产队长说细节。
“养殖场是大家的,不是个人的,现在厂里缺人手,希望大家参与,农忙时鼓足干劲,农闲时也要积极投入到劳动中,创造更多的价值!”
随着生产队长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了一阵热烈掌声,然后便是一阵交头接耳。
庄稼汉们也不傻,养殖场就跟窑厂、水泥厂一个道理,走的都是公家形式,庄稼汉在农闲时可以打临时工,挣点工钱改善生活。
但也有人表示怀疑。
“先前我在窑厂干了一阵,工资到现在都还没结算给我,谁知道是不是跟窑厂一样,还是个坑!”
头几年公社贷款开办窑厂,结果赶上三年自然.灾害,赔得血本无归,有这个失败的例子在先,公社里不止一个社员被坑,大家也怕养殖场又跟窑厂似的,再欠信用社一屁股债,白忙活一场!
人群中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之后,大家又开始交头接耳,想要参与的热情歇了大半,一时间竟没人愿意去养殖场。
韩念念胳膊肘拐了拐陈卫东,“哥,你去呗,大好的机会,你试试,争取在我大侄儿出生前,给咱家买辆自行车!”
陈卫东嘬着牙花子道,“就怕不靠谱。”
韩念念耐住翻白眼的冲动,“干什么没风险,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靠谱?光听别人说吗?”
现在养殖场可是一对一,跟当初的窑厂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窑厂败就败在没有固定的客户源,既然方大兴都已经摆明了合作态度,共同盈利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愿意去!”被自个妹子鄙视了一番,陈卫东豁出去了。
动员来动员去,除了陈卫东,稀稀拉拉还有其他几个年轻小伙儿,其他社员仍旧保持观望态度。
“好,那这些人等我通知!”
动员大会开到九点多才散开,后面的琐事韩念念没再继续听,跟叶兰英一块先回了家。
转天天不亮,生产大队长就举着喇叭挨家挨户吆喝“开工了”,全生产队几乎是倾巢而出,就连小学都放了劳动假,全部投入到了火热的大生产中。
年级大点的被分派作后勤,磨刀磨叉喂牛马,年轻壮实的小伙儿被安排到打谷场上推大石磙碾谷粒,剩下的都被带去地里砍麦秸秆,半大的娃就跟在后面拔秸秆根留自家烧柴禾。
韩念念也被带下了地,头顶个破草帽,手上戴的是线手套,还被分到一把大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