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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道士掌教济济一堂,真是有种华山论剑的感觉,秦放有些莫名兴奋,请各位入座之后就去隔壁请司藤,司藤安坐如山,说:“让他们等。”
她真是沉得住气,拈着眼影刷轻扫金粉,缓缓行妆,秦放无可奈何:“司藤,人家都已经在等了,又是你约的饭局,迟到的话,不太好吧。”
司藤靠近梳妆镜,用指腹掸了掸眉梢:“都到了?”
“有个叫沈银灯的没来。”
司藤手上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秦放还以为她要生气,谁知道她想了想,漫不经心说了句:“麻姑洞的人,一向也没什么本事的,想来也帮不上我。”
秦放真是看不惯她那种目空一切的架势,沉着脸说了句:“破船也有三斤钉,人家麻姑洞既然能在七道洞当中占一席,一定是有独到之处,你这么轻敌大意,说不定来日就是在麻姑洞阴沟里翻了船。”
司藤没看他,顺手又拈了眉刷,意味深长说了句:“秦放,最近我是对你太客气了吧?”
果然一句话不对,触到这老佛爷的逆鳞了,不过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秦放也算是应对自如了:“你不是要报仇雪恨卧薪尝胆吗,我也就是偶尔客串下苦胆的角色,时刻提醒你戒骄戒躁稳扎稳打。”
司藤想了想,居然点头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个兆头好,像我,写实。”
她真是喜怒转的极快的,忽然间就言笑晏晏了,手压着鬓角起身,最后一次审视了下镜子里的妆容:“走,别让咱们的贵客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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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苍鸿观主,没有人真的见过司藤,多少都在心里勾勒过她的样子,也多半是往青面獠牙丑陋不堪上靠,从没想过她长的如何明媚鲜妍,但奇怪的是,真的见到,每个人心里都在说:对,她就是个妖怪,妖怪就该是这样的。
苍鸿观主看着司藤袅娜而来,款款入席,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的:看样貌是没错,但是年纪不对,当时自己看到的司藤明明是个中年妇人,难道这妖怪驻颜有术会返老还童?
肴馔已满,香气盈鼻,无人动筷,司藤说:“大家不要客气啊,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先拈了一筷细尝。
谁还真是来吃饭的?众人如坐针毡,都拿眼睛看苍鸿观主,苍鸿知道论情论理都该自己发话,身子坐正了轻咳两声:“司藤小姐。”
司藤目光飘过来:“嗯?”
前头秦放已经向她描述过各人各态,这黄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头儿,想必就是苍鸿了吧。
四目乍一对上,苍鸿紧张的血都涌上了脑袋,就怕她下一刻脸色骤沉,说一句“我见过你”,僵了数秒后见她没反应,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司藤小姐这次,是要向众道门讨债吗?”
司藤笑了笑,先餐巾轻揩嘴角,又将筷子搁到瓷搁上:“无怨无仇的,此话怎讲啊?”
无怨无仇?苍鸿观主真怕她是故意说反话:“可是咱们上一辈……”
“老观主也说是上一辈了,都这么多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这个人最是大度明理,不会攀扯什么父债子还祸及子孙。”
这话一出,列席的都稍感宽慰,只秦放正擎了杯子喝茶,听到“大度明理”四个字,噗一下就呛住了,司藤的目光扫过来,秦放顿感身周的温度都低了下去,他咳嗽着坐正,关切地看大家说:“茶水太烫,大家等会再喝。”
马丘阳道长忍不住了:“那你还向我们下毒?”
司藤奇道:“不下毒你们怎么会来吃这顿饭呢?不下毒的话我让你们做事,你们又怎么会乖乖去做呢?马道长三岁吗,这种常识都不懂吗?”
苍鸿道长知道她看似说话客气,实则含敲带打软磨硬施,赶紧用目光制止马丘阳:“那司藤小姐想让我们做什么事呢?”
司藤并不直接回答,话锋一转,反而问他:“这么些年,各位有听过、抓过或者见过,别的妖怪吗?”
☆、第②章
别的妖怪?
近几十年,妖踪的确近乎绝迹,但并非没有——全世界每天都有人嚷嚷着看到了UFO、水怪、幽灵船,出个把妖怪又有什么稀奇?更何况是战斗在收妖最前沿的道门呢。
桃源洞潘祈年说,在他们湖南炎陵的万洋村,七十年代有一年大旱,七八月份的时候,当地一连丢了好几个小孩儿,后来有个喝醉了酒睡沟里的老头,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看到有个包花头巾的女人,抱着个婴儿往村口走,到老槐树那就不见了。老头偷偷把事情告诉了村长,村长心里犯嘀咕,大晌午的带了几个壮汉拿斧头砍树,没砍几斧头有血水流出来,一村人都吓坏了,来桃源洞请潘祈年的师父,据说,潘老师父镇了树,着人挖了根,根须之间,尽是白茬茬的小孩儿骨头,中间还撂了块花头巾呢。
龙虎山的刘鹤翔先生也想起一个,年代要近些,说是九十年代初的时候,他们贵溪有个女人坐车下乡,总觉得手边有个东西毛茸茸的,低头看还以为是邻座男人的毛领子,就好心拿起来递给他,谁知道入手暖呼呼的,还在蠕动,明明就是根尾巴!女人吓的在车上尖叫,那个男人嗖一下就从打开的车窗里窜出去了,据说刚落地就是个狸狐形状,嗖嗖几下窜进山上的草丛里不见了。后来龙虎山派了好多道士上山,还祭了天火烧山,终于在洞里堵到这狸狐,烧焦的尸体足足有一人长,当地的老百姓此后好几年都没敢上山,山上的草长到腿根高。
类似的还有,菜地里的菜突然都枯死了,只剩了一株,农妇夜里起来去菜地小解,正蹲着呢,一只老鼠嗖溜绕过去,那菜跟长了眼睛胳膊一样,叶片猛地就把老鼠给卷起来,还能听到咯吱咯吱啃骨头的声音,农妇吓的落荒而逃,第二天早上战战兢兢去看,那株菜上下血迹斑斑的,边上还扔了张老鼠皮。
一群人搜肠刮肚,想破了脑袋,想出来能与妖沾点边的,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秦放听的心里有些发毛,司藤却明显意兴阑珊,末了索性打断他们:“不是这些不入流的小精小怪,我问的是,我这样的妖怪!”
没人吭声了,司藤也不追问,自己先退席,临走前不紧不慢说了句:“各位道长慢慢想,不过时日不多,三天为限,可别叫我失望啊。”
马丘阳道长沉不住气:“如果找不到,你想怎么样?就让我们毒发身亡吗?司藤小姐,你如果真的跟这么多道门道派同时结仇……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司藤很是无所谓的笑笑:“我如果还有日子过,当然没那个胆子跟各道门结仇。不过,如果我这个要求你们达不到,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一起死啊,人多热闹,到了下头,还能凑几桌麻将。”
这话说的,几乎是所有人心里头都冒了凉气:看她这表情,不是随便说说,难不成确实破釜沉舟,找到了,一起活,找不到,一起死?
眼见司藤已经出了门口了,白金教授情急之下问了句:“司藤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另一个妖怪呢?”
司藤转头看他,眼波流转,嫣然一笑:“一个妖,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寂寞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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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的退席,并非真的拂袖而去,她回到VIP休息室等着,秦放随后进来,说了句:“没走,都在。”
说完了走到隔墙前头,墙上挂一副大的西方油画复制,《最后的晚餐》,秦放扶住边框掂量了下,用力把画给取了下来。
画的背后,是市场调研时常用的单面镜,那头的宴席场景清晰在目,秦放揿了高处的外放开关,越发连那边的声音都清晰可辨了。
司藤叹气:“现在的商家是越来越鬼了,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点最基础的信任了。”
这才叫得了便宜卖乖呢,秦放真想翻白眼:“这种高档会所,你以为大老板们真的都是为吃饭而吃饭的?隔墙有耳,刺探商业秘密,也是有需求才有供给。如果不是砸钱或者跟店方关系好,人家才不会给你提供这种房。”
司藤走过来,伸手在镜面上轻轻抚过,最后拿手指轻点着镜面上柳金顶的秃脑袋,很是怒其不争的说了句:“这一个个单纯无知毫无警惕的小道士啊,可怎么跟我这种两世的妖怪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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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成拈筷子夹菜,柳金顶提醒他:“别,这菜里没准有毒。”
丁大成耸耸肩,很是无所谓:“柳道长,咱都已经中毒了,有毒也是吃,没毒更要吃,你还给她省饭钱怎么的?”
说完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咂巴着嘴表示认可:“菜不错,这地方看着高档,厨师技术还真不赖。”
让他这么一带,大家三三两两的也都开动了,这几天赶路辛苦,又愁肠百结,三餐都草草带过,乍一吃到正经餐盘里的,还真就馋虫大动,根本停不下来。
只有白金教授心思还在先前的话题上:“苍鸿观主,我相信这世上,很少有独一无二这一说。司藤这样的妖怪,难道真就没有了吗?”
苍鸿观主没说话,倒是张少华真人接过话头:“有我相信还是有的,但是,难找,非常难找。”
“这话怎么说?”
张少华真人反把问题抛给他:“这个司藤小姐,如果她不说自己是妖怪,跟你大街上面对面走过,你能看出她是妖怪?你又凭什么说她是妖怪?”
白金教授听的似是而非,似乎抓到点什么了,又像是全无端倪,其他人也被这话题引过来,筷碟声渐渐消停,只有瓦房拼命拽着颜福瑞给他夹这夹那:“师父,这个,还有那个!”
张少华真人说:“关于妖怪,有一句老话,乱世争纷为妖,盛世低头做人,这话你听过没有?”
当然没有,老师没教过这句。
苍鸿观主叹了口气,对张少华真人说:“还是我来讲吧,我说的不到位的地方,你们再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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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妖怪,真的不是电视或者小说里你们看到的单一为祸一方杀人图命,真实情况,要复杂的多。
你们去翻翻以前的野史笔记,中国历朝历代,都不缺妖怪的故事,但是稍加留心就会发现,乱世多妖。
我们道门认为,乱世多杀,命如草菅,天地间横生戾气,这种戾气就是妖怪滋生的土壤。但是到了盛世,风调雨顺,安居乐业,天地间充斥灵秀清气,妖气也就自然而然受到天地制衡。
这里咱们可以打个比方,妖怪其实跟病毒类似,每隔一段较长时间就会有一波发作,发作周期受大环境影响,大环境适宜,病毒就会抬头,大环境苛责,它就会敛迹,像是被严寒天气冰冻,静待回暖之后下一次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