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给西门吹雪让了位子,白衣剑客坐在床边,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清冷,“可还认得我?”
他捉住顾安宁的手腕,将三指搭在上面号了脉。
顾安宁生辰那日,他也曾为顾安宁号过脉,那时西门吹雪就觉得顾安宁瘦的可怜。到了今日,更是只剩下硌手的骨头,好似一戳就散了,叫他不自觉地放轻力道。
顾安宁迷茫地看了他许久,像眷恋父母的小儿,细声哭喊道,“西门哥哥,我想爹娘了……”
……
顾大公子在半路上收到秋棠发来的信,带着一身晨露,连夜从外面赶来。
他动作太快,来到万梅山庄时从马上跳下,就算武功高深,也踉跄了两步。
马匹摔倒在地上,顾大公子浑然不觉,径直向前走。
万梅山庄的管家一直在门口等待,跟上顾大公子的步伐道,“小顾公子在东厢房。”
顾大公子来过万梅山庄几次,对这里还算熟悉,十几年来万梅山庄的格局不曾改变过,不需要其他人带路,以最快的速度向东边走去。
他推开房门,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顾不得礼仪,直问道:“安宁怎么样了?”
叶孤城与顾安宁不熟,他之所以在这里,也只是想看一看曾经那只相处短暂的厉鬼。在其余三人都围绕着顾安宁时,他静静立在一旁,并未上前打扰。
所以顾大公子进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叶孤城。
叶孤城道,“你来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大公子周身杀气迸发,狠狠瞪视面前之人,“什么叫做来晚了?我走之前安宁还好好的,他怎么会有事?!”
“顾大公子,”花满楼起身,脸上满是哀意,“安宁他一直在叫你,过来看看他吧。”
他向来热爱生命,面对死人时多有不忍。金鹏王朝的案子中,相处不久,对他表达过爱意的石秀雪死在他的怀中,花满楼已是十分难过。如今轮到相处许久的朋友,而且还是年仅十九岁,一生病痛,抱憾而去的朋友,他又怎会不难过呢?
听到花满楼的话,顾大公子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满身怒气都消散了。
他脸色变得很难看,每一步都走的艰难,丝毫没有方才疾步狂奔的架势。
“怎么这么多血?难受吗?”顾大公子半蹲在顾安宁床边,涩然道,“安宁……大哥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
陆小凤见状,与其他人一起转身离开,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了这对兄弟。
方才的失态过后,顾大公子并未表现出太多难过,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怔怔的看着乖巧躺在床上的弟弟。
早在今日之前,顾安宁病危过许多次,顾大公子早有预料,有一日会亲手把顾安宁送走。
次数多了之后,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似乎就不怎么难过了。
他最懊悔的是,没能在弟弟难受时,陪在他的身边。
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此刻他只能握着顾安宁冰凉的手,不停地告诉他,“大哥来了”,而后便是无言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顾大公子身上的带着的露水散去,外面晨阳升起,照耀的屋子里亮堂堂。
顾大公子忽然回过神来,他拿出观主给的锦盒,将盒子放在顾安宁身边,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正在顾大公子疑惑时,一枚圆圆的珠子带着金光从顾安宁身体中凭空升起,约莫飞起了三寸高,忽然落入木盒中。盖子合上,遮蔽住光芒,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顾大公子伸手触碰,发现手抖得厉害。他攥了攥双手,将盒子拿起,抚摸着道,“安宁?”
没有任何回应。
顾大公子接顾安宁回了家,将他埋在了顾家后山,父母坟冢旁边。
葬礼之日,顾安宁的几个朋友都来了。待葬礼结束后,他们匆匆离去,继续各自的生活,唯有顾安宁被留在了这一处狭小的墓地中,再也无法做任何事情。
若是过上几日,他们会慢慢忘记,与顾安宁相处时的愉快。顾安宁在世间留下的痕迹很慢慢变淡,这就是死亡。
陆小凤走之前,陪顾大公子喝了一顿酒。
他向来喜爱美酒,这次的酒进入口中,却是又酸又涩。
陆小凤对顾大公子道,“我带安宁去万梅山庄时,他把我当成了你,说了许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