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轻轻地聊几句，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徐启正来到医院一看，他们家陆蓁蓁和阿孝坐在躺椅上，头靠在一起，睡得正香。

陆蓁蓁腿上还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看到此情此景，徐启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徐老头已经醒了，睁开那双沧桑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小子，我已经好了，等这些孩子醒了，你就帮我办出院吧！”

“徐老爹，您这病大夫说，可能需要做手术。您也不用操心手术费，我出了，到时候您在慢慢还。”徐启正抬起眼睛看着他。

“你说什么？我的身体我知道，我会自己做药膳调理，我不想在自己身上动一刀。”徐老头一激动，干脆就坐了起来。

由于他的声音很大，徐小刀和陆蓁蓁他们都被吵醒了。徐小刀跳下躺椅就趴在徐老头身上哭。

“徐老爹，看看您这小孙子，才这么不大点。你要是不在了，谁还能照看他？人家医生让做手术，咱们就做手术，配合着治疗，会好起来的。别让你家徐小刀跟我似的。”

徐启正这话说得很重，徐老头原本还想狡辩，却再也没说出一句话。

徐小刀哭着对他说：“爷爷，正叔已经跟我签约了，他给你出治病钱，将来我长大给他打工还他钱。您就听正叔的话，在医院好好治病吧！”

任谁都听得出，这是徐启正为了安慰徐小刀说得一句玩笑话。

徐老头却深深地看了看徐启正，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对徐小刀说：“我们徐家人言而有信，你为了将来挣钱还债，现在就得好好学咱们家的手艺，小刀，你知道么？”

“爷爷，我知道。”徐小刀懂事地点了点头。“爷爷，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治病！”

“嗯。爷爷答应你！”徐老头总算不闹着出院了。

他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太过年轻的男人。他其实只能算是一个男孩子。

这徐启正心好，为人厚道。徐老头知道这样人的本性不会变的。所以，把他们老徐家的手艺和未来的希望托付给这样一个人，总比他大徒弟随便选个人要好吧？

就像赵雪菲说得那样，这个年代很多东西早就消失了。他们这些手艺世家出来的人，人家指不定愿意不愿意要呢？

“徐启正，万一我手术有个好歹，我们家小刀就托给你了？”徐老头突然一脸严肃地拜托徐启正。

“徐老爹，不是什么严重的手术，你肯定活得好好的。”徐启正试图给徐老头解释下。要让他具体说出，徐老头这是什么毛病？他还真说不好。医生说，要等到白天照核磁才知道。

“你别跟我说那些，我就问，我把小刀托付给你，你能应下么？”徐老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徐启正。

徐启正看着老人眼中那抹失落和苍凉，顿时心中一软。

“我应下了。如果有什么万一，我就把小刀当成我儿子。”

阿孝听了徐启正的话直皱眉头，这老狐狸完全就是倚老卖老，这也太过分了。他刚想开口替徐启正说话，陆蓁蓁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阿孝到底没有开口，只听徐老头淡淡地说道：

“那我们家小刀，以后就交给你了。放心，只要你开饭店，你这辈子都亏不了！”

也不知道徐老头，哪来得这么大的自信？

阿孝看着徐老头的表情，眉头微微一皱，用力地握住了一下陆蓁蓁的手。

陆蓁蓁转头看向他，阿孝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徐老爹，您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先好好治病吧？”

“哎。”

很快，徐启正就把陆蓁蓁和阿孝打发回家去了。

路上，阿孝终于对陆蓁蓁说了他的看法。

“这次你小舅舅做这好事，还真未必会亏，那徐老头指不定有什么压箱子底的东西呢？不然，他不可能这么有底气。这是你小舅舅的一次机缘一次转机也说不定？”

陆蓁蓁点点头。“我也觉得徐爷爷有点奇怪，他还想教我做饭呢？不过，已经拒绝过了，徐爷爷以后估计也不会说了。不管缘分也好，转机也罢，我小舅舅只不过遵循本心做人做事而已。”

阿孝突然转头捏住了她的脸颊。

“这样容易吃亏你知道么？你看那个刘夏夏就应该知道，这世上贱人多矫情。你以后还是注意点你小舅舅吧！”

“总不能被蛇咬一次，以后看见绳子都躲吧？我觉得满怀善意生活没有错。”陆蓁蓁抬起那双温润又明亮的双眼，凝视着阿孝。

阿孝看着她这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好，你以后一直都不要变，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我也会守护这样的你的！——阿孝在心底悄悄地说。

“本来就不会变呀？哎，我们赶紧回去吃点东西，你好好休息一下，还要去练歌呢。

干脆这样，中午回来的时候，你先睡一觉养养精神，等到四五点钟，我们在一起去采购年货吧？！”陆蓁蓁完全是为了阿孝着打算。

“好，我都听你的！”阿孝笑眯眯地说。

八点半，医院准点上班之后，徐启正就带着老头去拍片子了。

徐小刀就像是一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徐启正的身后。

大概是第一次看着医生照核磁，就跟推进手术室一样。徐小刀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深怕爷爷出不来，紧张的小手直发抖。

徐启正干脆就用他那只大手，握住了徐小刀的小手。

“不要紧的，只是做检查而已。”

“正叔，我爷爷真的会好么？”

“肯定会的。”徐启正的声音很有底气。

徐小刀听在耳朵里，总算好过了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徐老头被推出来了，他两眼睁着，果然没什么事。

徐启正又接着带徐老头做其他项目检查。

到了点，徐启正就拿着片子去给主治大夫看，大夫把徐老头的病情具体给徐启正讲了一下。

他刚回到病房门口，就看见徐小刀正搂着徐老头脖子哭。

“爷爷，爷爷，我不要你死！”徐小刀显然是被吓坏了。

“不是跟你说么？万一爷爷出了事，你就跟徐启正一块儿还债吧。你去给他当儿子，肯定没亏吃。徐启正一看就很会照顾人，心眼又好。”

徐启正听了老头这赖皮的话语，实在感到有点无奈，不过他还是很快走进了病房里。

“徐老爹，你这真没什么事，医生说就是胆结石，做个微创手术，一个小时就能出来。”

“胆里都结石了？还是小手术？”徐老头一脸不信地看着他。

“真不是什么大手术，成功几率很高。您放心吧，您一定能看着徐小刀长大的。”徐启正一脸肯定地对他说。

“这不是欺骗我的感情么？”徐老头显得有点生气。

“是徐大爷您自己想得太多了！”徐启正突然觉得这老头可太有意思了。

徐小刀听了他们的话很高兴，直接扑在徐老头的怀里。“爷爷不用死了，太好了，正叔。”

徐启正却觉得那老头满脸都在后悔，他该不会想赖皮，想把徐小刀直接推给他吧？

徐老头等着徐启正继续安慰他，可徐启正就是不说话，就跟老头大眼瞪小眼。

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风风火火地跑进了病房。根本就顾不得别的事了，直接扑倒在徐老头的病床边上，就开始嚎哭。

“师父，是我对不起您老人家。我就是个混蛋，我就是个二百五，我看您身体挺健康的，真没想到您会得绝症。

师父，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听您的话。您就算让我回老家，我也马上跟着您走。只要您能好好治病，多活几年！”

这徒弟哭得也太惨了，挺高个的一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徐老头忏悔。

徐老头冷哼一声。“谁告诉你，我要回老家的？我老头要来京城闯荡的，是要把我徐家的手艺发扬光大的。要回，你自己回去吧！”

“师父，您别跟我说气话。徒儿知道自己错了。”徒弟再次低声下气地哀求。

“你哪有什么错？你多厉害呀？师傅的话一句你都不带听的。要不是这个小徐，你师父早就饿死，病死在路边了，你都不知道？！”徐老头却不依不饶。

“师父，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改的。”

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边道歉，一边感激地看向徐启正。

“谢谢你了，这位小徐……哎，徐老板怎么是您呀？”马大厨看清是徐启正的时候，声调都高了一个音。

也不知道这算什么缘分？前几天俩波人还在踢馆，比赛做羊蝎子呢。今天，徐启正就把马大厨最尊敬的老师给救了。

徐启正看着马大厨哭得这么狼狈，有心退出病房外面，可是徐小刀却一直躲在他的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大腿，徐启正连动都动不了。

“嗯，是我，马大厨咱们好久不见了。”徐启正挺尴尬地看着他。

“徐老板，这次多亏您救了我师傅。”

“马大厨，您客气了，我就是举手之劳。”

“大恩不言谢，徐老板，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您实在是客气了。”

两个曾经的对头，说了不少客气话。

“徐老板，我师父现在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做化疗？还能坚持几个月？徐老板我师傅住院的钱我都会还你，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给我师傅治病！”

马大厨说着，就激动地拉着徐启正的袖子。

徐启正实在不能忍了，用力地从自己的袖子上把马大厨的手里剥下来。

“徐老爹就是胆结石，做个微创手术，一个小时就完。”

听了徐启正的话，马大厨当场就傻眼了。他接到徐小刀的电话，徐小刀哭着说，徐老爷子快病死了。

徐启正干脆就把藏在他身后的徐小刀拉出来。徐小刀此时心虚的不敢看师兄，也不敢看他爷爷。

“这孩子，我不是一开始就跟你说，爷爷没事了么？”

说这话的时候，徐启正也不好多说徐小刀什么。经过病房里的这出悲喜剧，徐启正被洗刷了三观。

原本，他以为马大厨是个有风骨，很值得尊重的特级厨师。现在看起来，这马大厨在很多方面其实不怎么成熟。

原本，他以为徐老头是个可怜巴巴的乡下老头，职业是相间厨师。现在才发现，这老头是特级厨师的师傅，那他是个什么地位的厨师呢？徐启正就不知道了。

还有这个跟他签约了下半辈子，差点被他收下来当儿子的徐小刀小朋友，又是什么地位呢？唯一知道的是，或许二十年后，他店里会有个很厉害的厨师。

一时间，徐启正实在说不出此刻他心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