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和这么一说,大家伙很快就散了。
回去的路上,刘寡妇一声不吭地走在儿子的身后。
刘寡妇命很苦,很小就没了爹,娘又跟人跑了。她跟奶奶长大,奶奶总是打她骂她命不好。她娘在村里被传了一辈子。所有的人都说她娘是风流寡妇,耐不住寂寞,跟野男人跑了。
这种难听的话刘寡妇听了几十年。等到刘寡妇也当了寡妇,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无论如何不让村里的人说她半句不是。
虽然她做了很多不太光明磊落的事,但是起码上大面上总过得去吧?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年,陆蓁蓁那个傻丫头却像突然开了窍似的,非要跟她对着干?!
既然那丫头敢坏她名声,就别怪她这个后妈下黑手。
夜幕下,刘寡妇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慢慢扭曲起来。
徐友和借着夜色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果然,根本就没有什么良善的后妈。刘寡妇养陆蓁蓁就是为了徐启正给的钱。她为了得利,还挑拨了陆蓁蓁和徐启正的关系。
不过,看着陆蓁蓁那样子,她和她小舅舅应该是和好了吧?徐友和欣慰地想着。
与此同时,医院里的陆蓁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是有人想她了还是骂她了?
陆蓁蓁端了一盆到小舅舅的病床前。徐启正坐在病床上不满地看着她。
“陆蓁蓁,你赶紧回家去,别在我面前当眼前花了!高明,高明,赶紧送我外甥女回去,这都什么时候了!”徐启正冲着高明喊。
陆蓁蓁就把湿毛巾糊在了他脸上,然后慢慢地擦了起来。徐启正的嘴就这样直接被“堵”上了。
徐启正皱着眉把毛巾“扒”下来,干脆就自己动手擦脸,三两下就擦完了。这才继续说道:“陆蓁蓁,你还听不听小舅舅的话了?叫你回去就赶紧回去,这么大的姑娘了,哪有在外面住的?”
陆蓁蓁从他手里拿过毛巾投了两把,继续给徐启正擦手。徐启正直接把毛巾抢过来自己擦。
“你小舅舅又不是残废了?用得着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留在这里伺候么?”徐启正的语气虽然不好,眼圈却有些发红。
从姐姐去世后,已经没有人会这样照顾他了。
陆蓁蓁很快就蹲下身子,就把徐启正的脚放进脸盆里了。
从始至终,陆蓁蓁就像个合格的护工一样,默默地照顾着无理取闹的小舅舅。
“我都说不用了!”徐启正小声说道。
陆蓁蓁把漱口杯放进他手里,才开口道:“小时候,你不是也这么给我洗过脸,洗过脚么?”
“那是小时候!现在都多大的人啦?再说,我是你舅舅,照顾你是应该的!”徐启正拿着牙刷继续吼道。
“你现在受伤了,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陆蓁蓁抬起眸子看向他。陆蓁蓁的眼神柔和却固执,丝毫不退让。徐启正瞪着大眼睛看她,她却一点都不害怕。
在灯光的照射下,他们俩的侧脸竟出奇地相似。
怪不得大家都说外甥长得像舅舅呢?
高明看着他们俩这样,终于忍不住乐了。他都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么对付徐启正的爆脾气的。
第6章 回击
陆蓁蓁到底还是留在医院里。
夜晚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安静,偶尔走廊里还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蓁蓁坐在躺椅上,一脸茫然地看着黑暗中的小舅舅。
她回来的第一天好像把她一辈子惊险和着急都用光了。
这一天显得格外的漫长,她一直在不断地奔跑,不能有半点的犹豫和迟疑。好像只要停一下,这次重生的机会就会被浪费掉似的。她只有一直坚定地走下去,才能把小舅舅挽回来。
直到此刻,陆蓁蓁回想起刀子和酒瓶仍是有一种后怕的感觉。她忍不住悄悄地走到病床边上,伸出手指摸向小舅舅的鼻子,还好还有呼吸在。
“小舅舅,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吧,求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吧!一切都会变得很好的!”陆蓁蓁小声叨念着。
“你干嘛陆蓁蓁?让你回家你不听话,在医院里吓得睡不着吧?”徐启正瞪大眼睛,冲着他外甥女抱怨道。
徐启正的那双粗糙的大手却紧紧地握住了陆蓁蓁的冰冷的小手。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每次陆蓁蓁伤心难过的时候,小舅舅总是握着她的手,安慰着她带她走过去。
“嗯,我吓着了。小舅舅,我真怕你会死掉!你死掉了,我就没有亲人了!”陆蓁蓁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难以名述的悲伤。
徐启正用另一只手拍了怕她的手背。
“傻丫头,你都在想什么呀?你小舅舅才不会死呢!你妈去世的时候,我答应过她的,我会替她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蓁蓁,你放心吧,小舅舅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有小舅舅在,这世上没有人敢欺负你!”徐启正很霸气地说道。
夜已经深了,只有走廊的灯光能带来些许的光亮。陆蓁蓁像个影子似的静静地站在病床前面。徐启正看不见她的脸,却有一滴水掉落在他的手背上,是陆蓁蓁的眼泪。
一时间,陆启正有些不知所措,却听见陆蓁蓁用嘶哑的声音说:“小舅舅,别再这样下去了,迟早会出事的,我们一起好好努力的话,一切都会变好的?我的学费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赚钱的。那个……上大学之后就可以兼职了!”
这些年,陆蓁蓁反反复复劝过徐启正很多次。陆启正不是不知道,外甥女想让他过上正常的生活。
要是往常,徐启正肯定会把陆蓁蓁的话当作是耳边风了,他该干嘛干嘛,只要是能挣钱他什么都愿意干。徐启正却不知道,当他带大的孩子受了委屈似的,无声地流着眼神恳求着他的时候,他会变得很心软,很无力。无论如何都想要答应她……
“好!”
一说出这个字,陆启正就想抽自己嘴巴。
不继续奔钱,他要怎么生活?要怎么养活陆蓁蓁?
陆蓁蓁从小就学习好,将来可是要读大学念研究生的。他怎么都要想办法弄来钱供她念书。
陆蓁蓁还是个小孩子,根本就不了解在社会上闯荡有多艰难?她还以为像他这样的人能找到什么样的好工作?
偏偏,他一答应陆蓁蓁,那傻丫头居然笑了。就算在黑暗中,他也能看清,陆蓁蓁的嘴角向上弯起,就像是月牙。
看着陆蓁蓁傻乎乎的样子,徐启正根本就说不出什么反悔的话。
那一夜,徐启正因为太纠结,怎么都睡不着,偏偏他还不能仰躺着。
徐启正愁钱,也愁陆蓁蓁的前途。
看陆蓁蓁的样子,她是真的打算以后都跟他混在一起了。念大学生的外甥女,跟一个小混混舅舅在一块儿?这像话么?
可是,若是让他赶走陆蓁蓁,徐启正又舍不得!
到底要怎么才能光明正大地赚很多很多钱呀?
第二天一早,陆蓁蓁意外地在医院看见了她的高中同学徐友和。
上辈子,陆蓁蓁开店之后,当了律师的徐友和偶尔会去她店里吃点东西。他们有时也会聊上几句。
陆蓁蓁一直觉得她和徐友和是两个世界的人。徐友和穿着昂贵的西装,有着一辆进口车,三十岁以后,就变成了高尚人士。
陆蓁蓁其实过得也很好,她也有车有房不差钱。
徐友和却总在不经意间就会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大概就是因为那样的眼神,陆蓁蓁始终只能把徐友和当成顾客、老乡。他们到底不能成为朋友。
重生回来之后,再遇见还是上进小青年的徐友和,让陆蓁蓁感到很意外。
“你还是小心点你那后妈吧?她实在太能折腾了。”徐友和把昨天村里发生的事跟陆蓁蓁讲了一遍。
“我妈她……大概只是担心我吧!也怪我,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她不在家,后来就忘了这件事了!”陆蓁蓁垂着眼睛说道。那长长的睫毛遮掩了她的全部情绪和想法。
有些帐总是要算的!只是她的想法没必要让别人知道。
“陆蓁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你总想着别人不会那么对你,可实际上她就是会那么做!九月份就要去上大学了,你还是小心点你那个后妈吧!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徐友和语重心长地奉劝着陆蓁蓁。
“谢谢你了,班长。呵呵……”陆蓁蓁看着徐友和友善地笑了。她笑得时候,眼睛就变成了小月牙,还带着些许孩子气。
这样的陆蓁蓁让徐友和更担心陆蓁蓁了。
“哎,给你小舅舅交了医药费,那你大学学费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陆蓁蓁忍不住向窗外看去。她的确是要开始赚钱了!
“陆蓁蓁,你的心有多宽呀?高考一结束,你就开始万事不着急了是吧?”
徐友和突然觉得陆蓁蓁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高考前的陆蓁蓁就像拼死挣扎的小动物,现在的陆蓁蓁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淡定从容。
就好像所有的事她都心中有数,不论发生什么她都能撑起来似的。
“走一步算一步呗!老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何况还有我小舅舅呢!”陆蓁蓁眯着眼睛说道。
“是,你小舅舅最了不起了!”
“嘻嘻……”
陆蓁蓁干脆就跟着徐友和又回了趟家。
陆蓁蓁当着徐友和的面跟刘寡妇说。
“妈,我小舅舅伤得比较重,我这些日子就留在医院里照顾小舅舅了,顺便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打个工。妈,我会想办法挣出我的学费的,你也别担心!”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回家来住了?”刘寡妇皱着眉头瞪着她。
“我小舅舅在老城区租了一套房子。为了方便,我就先住那里了。那边的家属区环境挺好的,挺安全的,我在省城找个活干也方便。”
“你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自己一个人住多危险呀!”许寡妇说道这里还看了徐友和一眼。
“咱们家里也没什么积蓄,刘根儿不是也要上大学么?我总不能再给您增添负担吧!”陆蓁蓁一脸诚恳地看着后妈。
“蓁蓁,你该不会听了别人说了什么谣言?不准备在咱们家住了吧?”刘寡妇一脸伤心地看着她。
“妈,您怎么会那么想呢?这就是我家,我从小就住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呀?我只是真的很想念大学!还是说,您能帮我出剩下的学费?妈,我爸爸的赔偿款还有剩么?”
刘寡妇实在没想到陆蓁蓁会直白地问她赔偿款的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啊,那笔钱……咱们总得过日子,三孩子都要念书花销那么大,咱们家的确是没什么钱了!”
“那我还是去挣钱吧!”陆蓁蓁一脸失望的样子。
她不再看刘寡妇,进了自己屋里拿着背包装了几件衣服,就推着自行车出发了。
以往的陆蓁蓁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徐家村的亲缘关系也就都没用上。
这次陆蓁蓁大大方方地跟所有亲友打了照顾。人家问她徐启正现在伤得怎么样了?陆蓁蓁也都一一说了。
“那你大学学费怎么办?”本家的姑妈忧心忡忡地问。
“我打算在县城里先找点活干,就算考上了大学也要九月份才去报道呢!现在还有时间呢!”陆蓁蓁垂下头有点苦涩的样子。
“你爸不是有十多万赔偿款么?”姑妈问道。
“哎,我们家总得过日子,我妈她也不容易。”陆蓁蓁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你这孩子还小,哪有那么好找工作呀?”姑妈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对刘寡妇又再次产生了更多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