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两人在中午之前准时离开，比之第一天的中国笛曲，今日的外国名曲用笛子吹奏出来才真正是听觉大宴。

旁边几个年轻人推推搡搡，这时一个女孩子冲上去拦下两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少年笑了下摇摇头，女孩利落的退开，眼睛望着少年的背影，脸上虽有几分失落，却不曾气馁，蓝宝石一样的眼睛亮极了，好像充满斗志。

这女孩是个亚麻色短发的可爱女孩，并非莉亚，但显然也和莉亚一样的心思。

眼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杜克也跟着站起来，他在原地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追上去，而是一个人转身离开了此处。这次音乐会甄选，说白了就是推荐新人，每个大师级的音乐家都有一张推荐名额。

这很重要。

如果把它赠给一个街头吹奏的陌生人，对杜克来说没什么损害，但这对他的弟子太不公平，因为大多数大师都会把推荐自己的弟子。

这是身为导师能给予的最大帮助。

然而杜克更担心的却是，听说乔治最大的一个弟子小提琴水平已经到了音乐会水准，而自己的弟子最大的一个才不过二十岁，根本不可能在比斗的时候取胜，又不如另辟蹊径把名额给予这个小子，让他帮自己从乔治手上扳回一句。

杜克眯起眼睛，一时间难以衡量。

给他名额，一定能胜。

不给他名额，自己的弟子有机会上去拼一把，百分之九十九是败。

有的时候，人类的理性和感情，是矛盾的，有时候哪怕是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是输掉，也不愿意把机会交给陌生人。这本身没有错。

*

“又上传了，又上传了！”十一点刚过，还未到一点，网上原本被顶起的录音下，出现了画面清晰的一个视频，很容易看出录像的人必定提前选好了最高又最近的位置，将整个长椅及周围都拍摄了下来。

“这次居然是视频……”

拥有画面的音乐本身就比单纯的录音使人们带入感更强，更别说黎橙本来就是演员出身，在录像里十分上镜，看得人赏心悦目。

后来看到视频的人都发现，即使是在吹奏，少年的面容也是跟着笛曲变化的，比如《小夜曲》的时候是感性而温柔的，然而在第一部分即将结尾的时候，少年半睁着的眸子里充满了一段渴求和期待的神色，仿佛正与曲调相容。

一个叫做【tenkins】的网友评论说：我以为在音乐方面，我们本国的才是真正的精华所在，没想到中国那样的地方也能拥有相当美妙的意境。即使是本次视频里的这一段我心永恒，t先生的演奏技巧大家都认为登峰造极，我也如此认为，然而此时我却在这一个小小的视频里，感觉到了令一种比之t先生的演奏还要感动的东西，这莫非就是境界的升华？那声音清越的时候仿佛能让我神经放松，心情舒畅，那音调低沉的时候，我也渴望与这浓浓的夜晚相伴缠绵。

接下来的评论里，不同的人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异。

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仍然有不少外国人误以为中国人都生活在农村那样的土房子里，每天种田务农，为食物担忧，偶尔向往一下浪漫情怀。

就如同中国总有一部分人对非洲人怀着这样的看法——他们每一家都要生足够多的孩子，一家人却饿的骨瘦如柴肚腹涨大。

所以每当一个中国人带着巨大的潜力出现，总会引起一片惊呼。

“我想这条街上的街头艺人要被抢光生意了。”有人在网上打趣：“既然已经有不花钱就能听到的大师级音乐，怎么还会选择花费金钱来承担路过时的那一段声音呢。”

黎橙下午回到酒店之后，翻看着这两天浏览的几个网站，果然即便是不同的音乐网站也都有了他的笛曲，但显然这些在网络上收录来的音乐都是免费的。

他翻了翻评论，无疑不是对他的演奏水平表扬或判断，亦或是猜测他的身份，忽然，他眼中一凝，往下拉了半条评论，这是一位叫做【daisy】的人发表的评论，这人直接指出视频里的少年和《银河舰队》里面的小队长艾迪眉眼相似，艾迪是角色是华裔，所以没有在发色和瞳色上做出改变。

看电影时真正注意到艾迪的人恐怕第一眼就能看出几分猫腻，然而由于《银河舰队》放映时间较早，这位网友也是多看了几眼才想得出来。

此评论下已经跟了三四十条留言，看样子还有继续增多的趋势。

黎橙摸了下鼻子，既然有能够造势的东西被挖掘出来，那就更好了，在国内或许会受到符家的打压，但一旦从国内出来，他就再无需顾忌。

闹得越大越好。

他刷新了几个网页，随后闭上眼睛躺倒在椅子里，身体周边的信仰值还在接连不断的往丹田里塞，购物街头最多只能站满一千人，所以黎橙的每一场吹奏没有倪芷雁演唱会那次收获的大，但上午下午的加起来，也差不多接近那个程度。

【滴滴】

这时候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黎橙睁开眼睛，打开手机，正是寿玲，这位正当红的影星只有一句话：【在纽约？】

【你看到了？】

【你知道我比较爱刷网页的，看到的时候我都惊呆了——我想我明白了，等你哪天回来的时候，那些人恐怕再也没有能力去做什么。】

说起来这位大腕除了第一次合作的时候对黎橙态度轻屑，之后的相遇两人关系却越发亲近起来，虽然还打不到和唐大胖那种程度，却也是娱乐圈里少有的合拍搭档。

此刻将她洞悉了自己的意思，黎橙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那就借你吉言咯。】

发完这条短信，他关上手机，目光幽幽的对着电脑屏幕，他现在冲劲十足忙事业忙修为，原本还准备就这样过下去孤独终老，但后面觉得凭什么，拿别人的欺骗来惩罚自己？于是想想寿玲，其实妹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大不了等以后事业有成，听妈妈的话找个喜欢的妹子娶了算了。

至于其他人……

呵。

*

在黎橙的打算里，吹笛子只是一个过渡，他原本预算的是吹奏七天，七天后为自己上传网络的第一首翻唱歌造势，然后就此离开购物街头。

歌声毕竟比纯音乐有更好的辩认度，黎橙需要的是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而并非大家都听到音乐，这是不同的概念。

比如你看一部电影，觉得一个配角十分出彩，于是你记住了他在电影中的名字，却不曾知晓他现实的名字，这对黎橙是起不到帮助的。

他现在接收的信仰值都是直接作用于他这个人的，而并非剧里面的一个角色，或者听众单纯的对音乐的喜爱。

然而他的计划在第三天宣布破产。

这一天购物大街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老人，斯派克·丹。这个老人在音乐界的出镜率很高，他的前半生是在钻研曲谱中度过，后半生是在宣扬慈善中度过，而在后半生中，不时会创作一两首来自于描绘社会底层的音乐在美国音乐界引起轰动，他的《星空》甚至一经出现就被国家慈善组织用作宣传音乐，响彻在各种贫困地区。

他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闭上眼睛倾听。

斯派克有很多弟子，那是在他年轻的时候，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最重要的是，此刻他身边没有正在教授的弟子。

……这也许是他更能比杜克下定决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