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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牧场 春溪笛晓 2035 字 1个月前

章修严在袁宁协助下把对联贴在章老爷子书房和卧房门口。

章老爷子提着鸟笼踱步过来,站在书房门口看了半饷,神色有些恍惚。他叹了口气:“你姥爷怎么说走就走?”

章修严沉默下来。

是啊,怎么说走就走?

薛家姥爷本来就病了,章修鸣又在眼皮底下丢了,心里哪里受得了?眼看章修鸣找不着了,薛女士崩溃了,薛家姥爷自然就撑不住了。那么豁达的一个人,临去时始终耿耿于怀,握住他的手反复让他一定要把弟弟找回来、一定要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妹妹……

章老爷子的目光始终没从对联上移开。他和薛家姥爷是相识多年的画友,两人都爱画,只是他是业余的,薛家姥爷却是专业的。当初国内乱了起来,薛家姥爷的友人们都出了国,只有薛家姥爷撑着一身硬骨头不愿走。薛家姥爷的骨头是硬的,身体却没那么硬,自那以后就垮了,也亏他看得开,再苦再累都熬了过来。

若不是章修鸣这个外孙突然在那边出了事,薛家姥爷也许还能再撑上几年。

这么多儿子中,他最看重章修严父亲;这么多孙子孙女中,他最疼爱章修严他们几个。想到老友一生中所遭遇的磨难,章老爷子就免不了在心底叹息不已。

章老爷子说:“多亏了你能学到他这手字,”他望向章修严,“以后再忙也不要荒废了。”

章修严点头,领着袁宁去吃饭休息。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

章修严一早醒来,准备领袁宁去晨练,袁宁却捧着一副对联出来,跑到章修严面前说:“大哥,我也给你写了对联!”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写得不好。”大哥说对联代表着美好的祝愿,他也想大哥在新一年里开开心心的。

章修严看着袁宁手里的对联,红红的纸张裁得整整齐齐,上面的字也写得齐齐整整。袁宁才开始练字小半年,写得不算特别好,但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来说已经非常不错——至少很工整也很清晰,看得出是非常用心在写。

章修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弯身抱起袁宁,让袁宁取下书架上摆着的浆糊,说:“你来把它贴到房门两边。”

“真的要贴吗?”袁宁犹豫,“可是我写得不好看。”他只是想写给大哥而已。

“已经很好看了。”章修严把袁宁抱到门前,让袁宁往对联上涂浆糊。

等袁宁贴完一边,章修严抱着他退开一些,和袁宁一起看有没有贴歪。

一副对联很快贴完。

袁宁看着觉得自己写得不够好。他闷闷地说:“早知道我再多写几遍。”他搂住章修严的脖子,“我也不会自己写对联,只能照着大哥的写。”

章修严声音微哑:“以后我教你。”

袁宁高兴地说:“好!”

第38章 不安

年三十,袁宁二婶打工的饭店停业,老板一家回了老家,把店铺钥匙留给她,托她们帮忙守着店。袁波拿出存折,把这大半年来存的钱郑重其事地交给袁宁二婶:“妈妈,这钱你帮忙存着,以后我上学的学费不用你操心。”

袁宁二婶看着存折上的余额,鼻头一酸,伸手抱住袁波,也抱住凑上来的袁光。袁光还小,想得没有袁波多,但在袁波教导下也很听话。有这样两个儿子,袁宁二婶心满意足。

母子三人正说着话,店里的电话响了。袁波心中一紧,从袁宁二婶怀里钻出来,急匆匆地跑去接电话。大年三十外面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袁波却还是清晰地听见了那边传来的声音:“是袁波吗?”

袁波说:“是我,怎么又打电话回来了?不是说要去章家本家那边了吗?你整天打电话回来,那边的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袁波说着说着又忧心忡忡起来,可要他挂断电话他又舍不得。

袁宁二婶领着袁光走到电话旁,听着袁波与袁宁说话。

袁宁把自己这段时间去的地方都告诉袁波,又和袁波说起薛家姥姥介绍的大学。袁波也不知道大学居然有那么多,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前路更加渺茫。他咬咬牙,对袁宁说:“要考自然是考最好的!我们说好了,一起考到首都大学去!接下来你得加倍努力才行,要不然你可考不上了,你要知道我期末考可是考了全镇第一名!”

袁宁说:“袁波你真厉害!我比二班第一名少了两分,他附加题都全做对了,我赶不上他。”

袁波说:“赶不上就该更努力。”他顿了顿,“当然,也不要累着了,一定要早睡早起精神才好。平时也不要光顾着埋头看书,得出去活动活动,多交点朋友。”袁波既担心袁宁被外面的世界诱惑,又担心袁宁死读呆子,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袁宁身边,和以前一样好好护着袁宁。

袁宁乖乖听着袁波的叮咛。

袁波见袁宁二婶一直守在旁边,知道她也很想念袁宁,狠狠心说:“妈妈也想和你说说话。”

袁波把电话递给袁宁二婶,转过身去。

他抬手抹了抹泪。这是袁宁在那边过的第一个新年,袁宁那不爱说话的性格,到了那种复杂的大家族也不知会不会被欺负。

自从袁宁被送给了章家,袁波心里烧着的火就没平息过。

他要努力,他要出头,他要考上大学,他要有大出息。

只有这样,他才能照顾好母亲和弟弟、他才能再一次与袁宁相见。

光是离开老家来到镇上是不够的,这样还远远不够,他要走得更远,才能稍稍追上袁宁的脚步,才能和袁宁差得没那么远。

他可是做哥哥的,怎么可以让袁宁停下来等自己!

袁波带着盒鸡蛋,带着些糖果饼干,去拜访一直对自己很好的老师。他向老师问起这边高考的情况。袁波老师很意外,但还是如实告诉袁波:镇上一年顶多出一两个大学生,能考上重点大学更是少之又少。

袁波早料到会是这样,心里却还是难受得很。袁波说:“那市里什么学校最好呢?”

袁波老师说:“如果你真的有决心的话,最好初中就考上一高附中,到时直升一高的几率很大。不过你不是市区户口,除非中考考到全市前十,否则很难让一高附中破例收你。”

袁波默默记下老师的话。他已经看过后面的课本,从三年级开始各科的内容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拿到全市前十不是容易的事。

这边是贫困镇,师资力量非常薄弱,每年都有不少老师想方设法要调离,好像这里藏着吃人的老虎似的。

想想也是,“穷”可不就是吃人的老虎。

袁波向老师道谢,回家帮忙张罗年夜饭。

袁波一走,袁波老师的妻子出来了。看见桌上的鸡蛋和糖果饼干,她说道:“你这学生肯定会有出息。年纪小小就这么上进,待人接物也那么妥帖。”

袁波老师叹息着说:“他遇上太多事了。”他把袁波家里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袁波老师的妻子听了也是一阵唏嘘。她说:“这大概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不经苦难难成人’。”疼爱的弟弟被送走,好赌的父亲出轨闹离婚,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这些事加在一块,哪怕是成年人也不一定受得住。好在袁波没有被这些事击垮,反而越发奋发图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