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去伪存真,是鉴定师的本分……但是你所发表的意见,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呢?
她看了一眼谢文湛,对方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还温和道:“董小姐,麻烦你了。”
她却更沉默了。谢文湛是在帮她推卸责任,要她说出来真相。但是,怎么说?让他难堪么?让他在开封这里举步维艰吗?!
朱文驰还在催她:“董小姐,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内心煎熬无比。头一次想,是不是把谢文湛带入这趟浑水是错的。
不行……还是开不了口。
大概是看出她的为难,谢文湛走了过来,却是对那持宝人说的:“董小姐在这一方面,是很权威的专家。我信得过她的的鉴定技术。如果东西有问题,至尊行会双倍赔偿。”
听得她都要哭了。钱好说,名誉怎么办?!开门就卖假货?!然后,谢文湛走了过来。对她说:“董小姐,请问你有结果了吗?”
这是逼着她说实话啊!她抬起头。觉得只能一坑到底了:“我,我的结果就是……这,这东西和程璋日记上的高仿品,十分……”
她闭上眼:“十分吻合。”
第49章 把柄
说出真相时,白汐的心里猛然抽疼。
现在才知道,当一名公公正正的鉴定师有多难。但,这是他们的职业,是他们用一双手,护卫着古董最后的尊严。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对不起谢文湛了。不忍心看他的表情,退到了朱文驰的身后。而朱文驰轻蔑一笑,脱了下手套,正要自己也来“摸一摸”真伪时,忽然手机响了。谢文湛很好心地提醒他:“朱先生,先接了电话再来鉴定也不迟。”
朱文驰接了电话,神色从骄傲,急转直下。那种年少气盛的光芒,一点一点被磨去。挂了电话时,脸色已经苍白无比。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谢文湛依旧很客气:“朱先生,请。”
那买主也催促道:“朱家的大公子,我信得过你的鉴定结果。帮我揭穿他们至尊行买卖假货!”
但是朱文驰走上前来,仔细看了一会儿。鼻子尖上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道:“东西应该是真的。没有作伪的痕迹。”
说完,他就背对着谢文湛。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在场的人全部愣住了!朱文驰说这东西是真的?!没听错吧,本来都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被朱家人自己推翻了!但与董青花这位不出名的鉴定师相比,人们更愿意相信开封古董之王朱炎岐的孙子,一定不会看走眼。
谢文湛又出面道:“这位先生,东西存疑很正常。我们尊重每一位顾客的需求。假如你实在不愿意接手这件古董,至尊行可以退80%的金额。”
“不不不,我相信是真的。”那买主也没了脾气。又狠狠瞪了一眼朱家扬长而去的宾利车——好小子,你们耍我呐?!朱家的人告诉我是假的,又是朱家的人告诉我说是真的!得了,以后再也不信朱家人了。白跑一趟,被人当猴子耍!
白汐则是懵了,良久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是说,朱炎岐恨至尊行,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找人做了谢文湛么?
怎么临时变卦,包庇至尊行了?!
旁边有个人走了过来。是谭琦,他很礼貌道:“董小姐,董事长让你去办公室等他。”
店门口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谢文湛才得了空来见她,她也不在意。刚才的事情闹得挺大的。春拍在即,谢文湛需要把不良影响降到最低。她耐心地等了等,然后看到办公室旁路过几个年轻的礼仪小姐。其中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瞪了她一眼。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女孩有点面熟,但显然是她想多了。之前根本没见过此人。
谢文湛来的时候,把门给关了。走廊上的喧嚣被隔绝在外。
她直接开门见山问他:“你怎么做到的?”
“白汐,打眼是古玩行免不了的。朱家也是如此。”他把她的杯子拿过来:“喝点什么?”
“咖啡,要浓的。”
谢文湛转身给她倒了一杯,用手试了试杯身是不是太烫。过了温之后才端给她。趁着她喝咖啡这会儿,把事情了。
朱家两年前举行过一次秋季拍卖会。其中有一件汉白玉观音,鉴定的时候说是真的。展出的时候,专家看也是真的。但是买主买下来以后,却发现东西不对头。回头来找朱家,朱家没搞清楚状况,以为是买主来讹人。
在古玩行经常有这样的事情。两个人做古董交易了,拿走的时候,是真东西。第二天上门,要求退货的时候,就成了高仿了。这是典型的碰瓷。而朱家也认为,此人是来讹人的。因为开拍之前,朱炎岐还亲自掌过眼。怎么可能是假的。
但这人闹个没完没了,朱家一怒之下,调动了社会资源,让那人名下的企业倒闭关门了。并且让此人彻底在开封呆不下去了。
所以宋峥说:“敢在开封动朱家的人,都会血本无归。”
不过事情还没完。今年年初,朱家的内部出了一起监守自盗的事件。一个老员工偷走了朱家收购的一批古董,打算出逃到海外去卖。结果被朱炎岐逮住了。逮住了以后,这老员工不仅承认了这一次的盗窃事件,而且两年前的冤案也水落石出。
原来,开拍前夕。这老员工请了一位扬州玉雕师傅,做了一件不怎么高明的仿品。换下了真品。交易的时候,对方太过信任朱家十七行。所以只简简单单看了一眼便走了。拿回去好好看,做旧的痕迹,就全部看出来了。
朱家,不仅打眼了,而且陷害了这一位客户。说出去,天大的丑闻。
而事情的真相,口供,照片,资料,甚至真假两枚玉观音,如今都在谢家手里。更准确地说,就在谢文湛的脖子上。
刚才,朱文驰在台前自卖自夸的时候,谢文湛让邱经理打了一个电话给朱炎岐:“朱老先生,董事长让我转告给你一句话:汉白玉观音雕的不错。他很喜欢。”朱炎岐是个知道好歹的人,立即通知了孙子,停止一切针对至尊行的活动。
所以,才有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谢文湛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在乎她说出真相。
白汐吐出一口气,她想起来了。谢文湛是有这么一枚玉观音。当初在谭秋子的道观时,还救过他一命。之后,谢文湛就一直把这一枚玉佩戴在身上。但是没想到,这一枚玉观音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程璋的仿品,我的确是走眼了。”谢文湛承认的很干脆:“没想到,还能有人能重现雍正官窑的风采。”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她略抱歉:“当面说你打眼,真是对不住。”
“不用谢,彼此对换一个位置,白汐,我的做法会和你一样。”他笑了笑:“所以,我并不后悔当初澄清了程璋钧窑窑变后期加。”
“你还真是一个固执的人。”
“彼此彼此。”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他动了动嘴唇。好像要说什么,却忍住了。只是拳头稍稍收紧。最后问道:“白汐,你是不是曾经和程璋住在一起很长时间?”
“不错。”她承认这个,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七年。
“那你今天的道歉,是因为让我为难而道歉。还是说,你替程璋道歉?”谢文湛的目光从她身上收了回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黯哑。说出这话时,日光西斜。他的整个人似乎都埋没在了阴影下。白汐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只能说实话。
“我……我觉得程璋做出高仿,坑了你。是他的不对,所以替他向你道歉。”
“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只是她真的站起来,走向门口的时候。谢文湛动粗了。
她听到脚步声,刚想回头问你要干什么,身体已经落入一个怀抱。更难堪的是,她转过来的脸颊,碰到了另一样软软的东西,却烫的灼人。“你……”她不敢相信。谢文湛会如此粗鲁地对自己!反应过来,大力推开他。
“白汐,你还真是被宠坏了。”他冷冰冰地盯着她的脸蛋:“从前,不见你这样着急。当我成了弱者的时候,你才知道“对不起”三个字。你从来不会屈从于强者,只同情弱者。程璋就是因为太弱了,才让你这么上心。对不对?!”
原来谢文湛还是生气了:“程璋和你不一样。今天的事情,算是我对不住你。”谢文湛很骄傲,但是身为鉴定师的骄傲被程璋的高仿打击的一败涂地。他也很喜欢自己,但她从来拒人于千里之外。谁说他得意了,明明到处都在碰壁。
谢文湛没理会她的话:“白汐。假如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忘记程璋,你做得到吗?!”
她当然做不到:“程璋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能忘记他?!”
“那我呢?是不是我连程璋的一根头发都不如?!”他欺身而近。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就伸进进了她的大衣里面。轻而易举地触摸到了内里的肌肤。而且带着一种激昂的感情,要往她的某个部位摸过去。直到这时候,白汐才晓得彼此的姿势多么暧昧。一下子推开了他:“谢文湛,你发什么疯?!”
“白汐,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固执。你是任性。”
谢文湛离开了办公室。而邱经理很快过来了:“董小姐,少东家让我送你回去。”
当她离开至尊行的时候。还有种如处梦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