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汐想抽自己嘴巴。怎么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呢?好在谢文湛没追问她的身世。只是问了句:“那你叫什么名字?”
“白汐。潮汐的汐。”
就这样,谢文湛成了第一个知道她真名的人。通达如她,开始明白这个男人要和自己产生许多联系了。因为,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的同类。老天爷的各种造化弄人,她早就看了个遍。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缘之一字,不能破。
晚上五点到了石卫国家。这一次,谢文湛进入人家的借口是商讨一次商业合作。石卫国的孙子在外地开店赔了本,想回头到a市发展。谢文湛联系了商会,说可以给他们家提供帮助。并且以商会副经理的身份,亲自登门拜访。
所以石家人自然喜笑颜开。也对她这个跟从的“秘书”没有戒心。等谢文湛把人家引出门后,白汐不怎么费力,就从石家的天花板上找到了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北宋定窑白瓷梅瓶。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
瓶身上有条状流釉,宛如垂泪。错不了,这是定窑白瓷独有的“泪痕”现象。流釉方向自底向口,代表这是北宋中期以后,用覆烧技巧做成的。这一类的定窑白瓷梅瓶,虽然不如曜变天目建盏那么稀罕,但也十分难得了。
离开了石家。天色已经很晚。路上,谢文湛接了几个电话。内容无非是酒店打架的善后事宜。那贾正财本来在医院一边输液,一边骂他。但得知了打自己的人是谢文湛,立马变得屁都不敢放一个。但,谢文湛的口气很强硬。
“阿邱,明天你把渊扬公司老总的材料递交上去……让工商局再施加点压力……对,曹家的人也是。有什么问题通知我。”
挂了手机。她有点郁闷:“你好像管得太多了。”又烦心起来:“这件事,我哥哥那边大概瞒不住。我怕他一怒之下,把我扫地出门。”
“那我在门外等你。”他有意无意,目光一直放在她的手边:“白汐,无论你遇到任何麻烦,我都可以为你解决。”
“不用,哥哥毕竟是哥哥……”她咬了咬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怕回到家里,董明堂得知她和谢文湛走得近,指不定招惹来多大一场暴风雨。幸好,她卡上有钱。大不了就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呗,反正那房子也是董家的。
而不是她,白汐的。
第024章 出走
晚饭的辣子鸡照样料很足。豆腐羹汤上飘着零零碎碎的青葱。董明堂不好。色好酒,开了一瓶五粮液,就着花生米喝几杯。电视上直播着足球赛大陆对香港——0:0。董明堂一边骂一边灌下了三杯:“臭,太臭了。这踢的什么玩意……”
白汐几次想开口告诉他,自己和谢文湛交往的事儿。但是话到口边都噎住了。她沮丧地发现,自己好像真把董明堂当哥哥了。
不管了,她决定事到临头的时候再说。中国人不是有句古话: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回到房间门,她重新安置那几件古董。万一说扫地出门就扫地出门,东西还来不及拿走呢。好在,妖术中有“芥子纳须弥”一说。就是以一个小物什为引,可以延伸出无限的空间。事先淘到过一只铜豌豆,就拿来用了。
梅瓶,建盏,瓷枕,玉璧一一搜罗其中。还把自己附身的那只钧窑莲花碗也一并带上。然后把铜豌豆系在脖子上——好了,可以放心睡觉了。
但就是睡觉,她也睡得不安稳。
之前试图和那只曜变天目建盏交流过。但这建盏不知是自恃身份,还是性格内向。始终闭口不言。但是,它却在夜里托付了一个梦。
那是北宋大观年间。
“哎呦!赵老爷!不好啦!窑子里出大事了!”一个黑不溜秋的中年汉子一下子窜到了屋檐下,打扰了水吉镇上,最大的建窑窑口老板——赵老三的美梦。
“你嚷什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不,不是!那边窑子有鬼了!一下子,两只蓝色的碗!这么大的斑点,这么亮,我烧了二十五年的窑,从来没见过!”
“什么?!”赵老三赶紧跑过去一看,已经围了数十个窑口工人在看稀奇。只见炕头上搁着两只新鲜出炉,还热乎着的茶碗——黑釉上爆开蓝色的斑痕。在光照下,或金或紫。比贝壳,白瓷还亮堂:“这,这——”
那汉子问道:“赵老爷,您见过这样稀罕的东西吗?”
赵老三也瞠目结舌:“就是我爷爷,我老爹,也从没见过!这,这是个无价宝呀!还,还一下子是两只,发,我赵家发达了……”
赵老三知道,这东西一旦献给皇帝,一定会让建盏名满天下,赵家也会被人顶礼膜拜。当即带着两只碗去了衙门。但事到临头,他又变卦了:都说富不过三代。万一以后赵家败落了,那该怎么办呢?不如留下一只碗,好给子孙们庇荫。
从此,传世的两只曜变建盏,天南地北各一方。
福建的总督得到此碗,也喜不胜收。赶紧呈给了皇帝。皇帝大喜过望,觉得这是“盛世之兆”。立即下令:要水吉镇烧出同样的建盏百来只,立即呈递到皇宫。但,这种曜变建盏,实际上可遇不可求,赵家再也没烧出一只来。
规定上缴的日子到了,不光赵家,整个建窑窑口的人家,烧了近几千炉。十几万只建盏啊,一只都没有爆出那样美丽的色彩。
那福建总督的官场对手,趁机弹劾他:“陛下,那什么窑变建盏是假的。是地方总督要讨好您,就和底下人抹了一层漆来糊弄您……”
听到这话,皇帝龙庭震怒,当即罢免了福建总督。并且下令处死了欺君的赵老三一家。只有赵老三唯一的儿子逃了出来,去了杭州临安东天目山昭明寺出家为僧。十几年后,一群日本僧侣来到此处取经,聆听高僧大德的训诫,准备回国传教……
彼时,宋朝朝廷已经败落。衰退之势不可阻挡。
赵家后人已经老了。成了藏经阁的扫地僧。他和一个年轻的日本僧人做了朋友。朋友临走前,扫地僧拿出了一只碗送给他做纪念物:“拿去喝茶吧。”
日本僧人惊叹于这碗中那几乎一窥宇宙的光彩,又因为在天目山得到此碗。遂命名为“天目碗。”随船只带回了日本……
除了第一只进贡给皇帝的曜变建盏。从此以后,水吉窑就再也没有出过曜变建盏的消息。就算烧出了曜变,人们想到赵老三的悲剧。也都视为灭门的不祥之兆,就把这“无价之宝”直接混进了去往日本的商船里,让它远渡重洋……
至今,国内没有发现存世的曜变建盏完器。小日本却藏了三只。世代中国人引为千古憾事……
睡醒了,白汐发现枕头上落了点泪痕。她拿出了那只天目曜变建盏。明白了它的来历:这就是那一只进贡给宋代皇帝的建盏。因为谣言,它落得了一个“赝品”的名头。被锁在内务府中几百年不见天日。多少憎恨,多少哀怨。无言以对。只有沉默,沉默在历史的长河中,沉默在数亿人的追思里。沉默在那赵老三一家的悲剧中。
“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把你视为不祥之物了。也不会有人因你而死了。”她轻轻抚摸着它,像是母亲安慰一个迷惘的婴儿。
良久,建盏里响起了低低的哭泣声。
接下来一连五天,谢文湛没有联系她。但白汐并不着急,她相信谢文湛会安排好一切。只管把去河南的准备工作做好,毕竟她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在现代都市生活。需要了解,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怎么在网上订车票。
但变化赶不上计划。这天下午,董明堂忽然气冲冲地找到她:“青花,你跟我来。”跟他去了休息间。董明堂一把关上门。冷冰冰地质问道:“刚才你妈家那边有人打电话来跟我说了,你怎么和谢文湛扯上了关系?!”
“什么人打电话来的?”
“你大舅妈!让你求谢文湛让她儿子进至尊行谋份差事!我还奇怪来着,问青花和谢文湛有什么关系?你舅妈说了,哎呦明堂你就别装了。青花现在发达了,那天你婆婆过生日,是谢文湛送你走的。还说你们两个在搞对象!”
“胡扯。”
“你还嘴硬?!”董明堂已经很克制了。照他的脾气,此刻该拼个你死我活了:“你老实跟哥说,是不是谢文湛纠缠你?!”
“不是,我的确和他有往来,但那是……”
“董!青!花!”董明堂像是见了鬼一样:“你和他有往来?!你忘了咱爸怎么死的吗?!谢文湛是我们老董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董明堂,请你搞清楚一点!”她也脾气上来了:“人家只是做鉴定师而已!鉴定东西的真假,告诉持宝人真相。这有什么错?!难道,东西错了还笑眯眯地收了去,继续坑骗下一个人吗?你别把爸的死怪在他头上!”
“你还为他辩护?!好啊,你真的和谢文湛要好。那你滚,滚出董家!以后我没你这个妹妹,你也别再来大兴行上班了!”
外边冲进来两人。是安妮和陆恒。安妮把她拉到一边去,陆恒则是拽住了董明堂:“董哥,青花还小,你不能这样……”
“她小?!她本事大着呢!和谢文湛谈恋爱,忘了咱爸的死,真是好大的本事!我董明堂算是瞎了眼,还为这种妹妹准备嫁妆……”
“董哥,消消气,消消气,叔叔就留下你们两个孩子……”
“她才不是我妹妹,”董明堂一指外面:“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白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安妮追了上来。但她置若罔闻。急的安妮拽住她的袖子:“青花,你别这样。董董很关心你的……他,他只是一时间气昏了头。”
“安妮,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我哥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早有准备了。我跟谢文湛打听清楚了,卖假货的那个顾先生可能最近要去河南。我也打算亲自去河南一趟。哥哥他赶我出门才好办事。”
“青花,你,你不要走……”
“安妮,替我把这话告诉我哥。手机号码到时候我也会换了,既然他不认我这个妹妹。也不必问我的去向。”她的态度也十分强硬。
硬碰硬,那只能掰了。
白汐先找了一家酒店住进去,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催了一下他去李向前家的事儿。谢文湛称过几天就安排好了,又问她和哥哥相处的怎么样。她糊弄了过去——毕竟,谢文湛是外人。
在酒店住,和家住的差别很大。晚上没有人烧饭,只好自己出去买东西吃。早上也没人喊她起床,就把手机设置了闹钟。
一连三天,混吃等死。连古玩市场也懒得去了。直到第四天,谢文湛才打来电话。说李家安排好了。可以进去“取回”东西了。
李家住在一间大杂院里。规格是上个世纪的工人单位筒子楼。平常的时候,人那个多,找一处没人声的地方都难。难为谢文湛脑筋活络,今天居然请来了a市的文工团,在外面搭戏台表演节目。吸引了男女老少都去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