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白汐推脱了谢文湛的邀请,还有另一层意思。
因为这周六,好巧不巧是大兴行的第二场拍卖会。人手本来就很少,没了她,安妮一个人撑不住那么大的场面。她就算对谢文湛有意思,但也不会见色忘友。所以啦,就留下来布置会场。再刷刷广告牌,分发宣传传单。忙得不亦乐乎。
拍卖会举行的这天早上,安妮买了一大份肯德基全家桶过来:“青花,咱们吃饱了。好有力气替董董干活!”
“嗯。”她还是第一次吃这种洋快餐,汉堡包不敢恭维。只把手扒鸡全部吃了。
洗干净了手,戴上白手套。再换上一身撒蓝的刺绣旗袍。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再摆出一个含蓄而甜美的笑容,白汐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都很好。就这么出去接客吧,看看今天那些家伙能卖出什么价。
进了场,一个外地的卖家就找上她了。指着这场拍卖的封面,问道:“小姐,这件康熙青花大盘,是从谁的手上收购的?”
“先生,我们拍卖行不能透露卖家的信息。”她微微低头:“但是东西可以保证是真的。大兴行拥有很权威的鉴定专家。”
“不知道传承,怎么能判断它是真的?!”那人显然生气了:“你们大兴的网页我也看过。什么陆恒,董明堂,都是从业不过几年的新人吧?这样大的一场拍卖会,没有上了年纪的古董专家坐镇,就靠几个小伙子怎么让人放心?!”
这人嗓门很大,这话一出来。周围人都听到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白汐知道,再不出面说点什么。场面就尴尬了,思忖片刻有了主意:“先生,假如你对我们的拍卖品有任何疑问,不妨我来替您解答。”
“什么?你一个小小的服务员也懂古玩?!”那人显然不相信,随便翻到了一幅图。指着一尊藏传佛像:“那这东西是真的吗?怎么判定它是明朝末期的?”
要说是“看款识”那就太小看她了。行家看古董,没有款识一样断得了年代。
白汐打量了一眼,心里有数了:“首先,看它的制作方法。没有范线和垫片的痕迹。底部比较粗糙,是用了古代的失蜡法铸造的。这就可以判定它是真品。再看外形,头大线粗,肉髻上有“顶严”。这是元代以后传入我国的藏传佛像的特征。本土没有顶严,只有藏传佛教有。所以可以判定这是元代后的接引佛像。”
那人点了点头:“也可能是清朝的?”
“不会是清朝。清朝的佛像头小。而明代佛像的头比较大,线条没有清三代细腻。所谓“粗大明”。就可以界定它是明朝的了。”
“不错,那怎么看出来是明朝中晚期?”
“明朝中早期的佛像头和身子比例都很匀称,到晚期脑袋大,时代越晚脑袋越大。这件脑袋已经大的不成比例,肯定是明晚期的。”白汐又翻了一页,继续道:“还有一点可以印证:明代早中期的佛像,佛身的和台座是一体铸造的,上下为整体。到了明晚期,佛像的佛身和佛座分成两节。这一点也可以证明它的年代。”1
“有道理。”那人终于服气了:“好吧,一个小服务员都这么头头是道。我相信你们这里的东西全部是真的。”
围观的群众也纷纷点头,看来都认可大兴行的专业性了。
见人群安定了下来,白汐也就功成身退了。但走了两步,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谢文湛。虽然衣着不惹眼。但这样又高又帅的人,在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小心脏“咯噔!”一声,不得不得承认。有那么一点心动。就带着微笑走上去打招呼:“谢先生,您也来了?”
谢文湛的笑有些勉强,但好歹发自真心:“既然董小姐没空,那我就上贵行来找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董小姐的解说很精彩。”
“哪里,哪里。”她是真谦虚:“不过略得家父皮毛。”
谢文湛环顾了一周,并没有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前几天,思思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请你见谅。”
“哪里,谢小姐也只是关心你而已。我很羡慕谢先生有这样一个好妹妹。”她叹了口气,想到董明堂那火爆的性子。只怕待会儿见到谢文湛……这不,又有了新烦恼:“谢先生,我哥哥可能不太愿意见你。待会儿请你……”
“你放心,贵行拍卖的时候,我不会出手的。”他看也不看拍卖品目录,就放回了原处。
白汐囧,这话怎么有点:你们家那些拍卖品我还看不上的意味。事实证明,今天的十来件古董,还真的没有一件入谢文湛的眼。什么乾隆的景泰蓝水丞,光绪青花加彩蒜头瓶,包括主打的那只康熙朝的青花大盘,都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但,康熙朝的青花大盘,还是引得许多卖家竞标。
台上,陆恒口若悬河地介绍:“各位来宾,下面要拍卖的是这只康熙的青花缠枝牡丹大盘。直径28厘米!品相完好,底足,款识齐全。堪称是康熙朝民窑中的精品!起拍价十万……好,10号先生出20万,8号这位小姐出30万……”
当价格抬到80万的时候,暂得标者是一位带着墨镜的小姐。看起来底气十足,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加。似乎要把对手的耐心给磨垮。
“谢先生觉得东西会拍到多少钱?”白汐还是闲得无聊,请教了谢文湛。他不假思索说了一个数字:“一百一十万。”
“为什么?”
“如果手头有一百二十万,不如盯梢北京苏富比下个季度拍卖的粉彩大盘。就品相而言,那一只更好。说不定价格还便宜点。”
话音刚落,戴墨镜的小姐就举起了牌子:“一百一十万。”然后无人再加价。果然被谢文湛说中了。陆恒倒数了三下,正要落缒的时候。那小姐站起来,摘掉了墨镜发话了:“等一等,我想请我的人给这件青花大盘做个鉴定。”
陆恒和董明堂面面相觑,还是董明堂出了面:“……是怀疑东西的真假吗?”
“那当然。”她抚弄着波浪卷的长发,头抬的很高:“毕竟董经理的父亲收了假钧窑的事情,整个古玩行都知道。万一这件也打眼了,怎么办?”
董明堂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似乎要与人讲理,径直走向那小姐。陆恒在后拉住了他的手,又摇了摇头。但董明堂哪里肯听,双目死死盯住那出言不逊的女的。此刻,白汐也顾不上休息了,从员工通道跑到台上去。拉住了董明堂。
“哥,董家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别搞砸了。”她低声道。
董明堂这才收起了火,咬着牙恨恨道:“那请来验货。大兴行假一罚十!”
说完,那小姐身边的两个中年人就上来了。一人拿着照玉手电看包浆,透明度,瑕疵。还有一个人拿着放大镜看青花纹饰和底款。两个人看完了后,互相点了点头。其中一个人道:“请问贵行是哪位给这件鉴定了真伪的?”
“是我。”陆恒站了出来。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从事古陶瓷鉴定工作多少年了?师从谁门下?”
陆恒有点懵,但大兴行规模小,名声小,小就要安分。他很安分:“我是景德镇陶瓷学院古陶瓷研究院毕业的。从事鉴定工作三年,没有师从哪位。”
“呵!才三年?就敢出来给拍卖行“掌眼”了?”拿着照玉手电的鉴定师冷笑道:“东西有问题知不知道?还康熙?!我看是光绪的寄托款!”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谓寄托款,是指的是明清瓷器中,有一些不题写本朝年款或堂名款,而题写前朝的年号款识的款识,称之为寄托年号款,简称寄托款。有些款是工匠们用来表达对于前朝的缅怀和纪念的。还有一些则是按帝王要求,仿制出来的。
寄托款有两种:一种为完全模仿,一般用在仿古瓷上,字体、写法乃至用料完全模仿古代器物,也称后仿款;另一种则为古瓷新款,即后人在未署名古瓷器上题款,书写随意,不拘字体。其中,光绪至民国年间,青花、五彩、斗彩等瓷类仿康熙款最为普遍。所以一说“光绪寄托款”。稍微有点见识的买家都懵了。2
“不可能,”陆恒还是彬彬有礼:“这件和光绪寄托款的差别很大……”
“什么不可能?!我从事古陶瓷鉴定工作二十多年了,难道还不如你个愣头青?!”那人口气越来越旺火:“不是我说你们大兴行呀,连寄托款和康熙本年的款都分不清。还摆什么谱儿出来卖东西?!这不是瞎欺负人吗?!”
下面的人开始吵起来,那得标的小姐重新坐了下来。似乎要看好戏。
而另一个鉴定师也附和道:“老李,年轻人嘛。从前还跟的是董翊那样的打眼“专家”,这也难怪会看错了。算啦算啦,小姐没受骗就好。”
董翊就是董教授的大名。
这都欺负到亡父的头上了,董明堂终于忍不住了:“踏马的,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第015章 污蔑
那戴墨镜的小姐大概也没料到,大兴的总经理居然会“出口成脏”。顿时也火了,拍案而起:“这里哪里是拍卖行,分明是个贩卖假货的贼窝!”
白汐死死拦住要冲上去干架的董明堂,他整张脸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大声吼着:“我告你!你怎么污蔑我都没关系!别提我爸,我爸一生光明磊落!更没有用假货蒙骗过什么人!青花!放开我!畜生都找到家门口了!找打!”
陆恒也拉着他,低声道:“明堂,这些人一看就是砸场子的,你这样冲动,岂不是中了他们的圈套……让我好好会会他们。”
那专家冷笑道:“还没蒙骗过什么人?董翊用个不值钱的假货,拿去至尊行拍卖的事情,谁不知道……”
董明堂左右受阻,一听这话,更是失去了理智:“我他妈的为什么要让这些血口喷人的家伙站在这里?!你们都滚!这青花大盘不卖了!”
“呦,当贼的心虚了不成?”那小姐施施然道:“那就把大兴行给关了吧。”
白汐是听出来了,这群人意在打压刚刚有了起色的大兴行。明摆着,就是同行相轻。
但董明堂这么闹,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就站出来道:“这位小姐,您这话就不对了。大兴行本着诚信至上的原则,从来没有贩卖假货。现在您带着两个外行人,污蔑这东西是假的。这才是颠倒是非黑白吧?”
“呵?还不敢承认了不是?”那小姐左右望了望:“请问在场哪位也懂古陶瓷鉴定的?可以帮忙去看一看吗?”
立即有个东北大汉站了出来,说可以帮忙鉴定。结果这大汉像模像样看了几眼,就说一定是假的。接着,又有四五个人上台来。都说是假的。分明是三人成虎。仗着“说的人多了,真的也就变成了假的。”来败坏大兴行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