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洗过般漆黑得纯粹,星子疏落。回到地面后,秦招凰看着千里无际的黄沙与那高高挂在半空中的皎洁银盘,只觉得恍如隔世。
高岚朝秦招凰笑道:“秦国师,总算找到你了。这几日这沙漠上都是我们的队伍,就怕寻不着您,所幸最终国师平安无事。”
秦招凰低头道:“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无妨无妨,平安便好。”高岚转头对余千手道:“温将军说我们欠你一个人情,你走吧。”
秦招凰心底松了一口气。
高岚让人给余千手一匹马道:“这次我们放过你,也不会乘人之危。但下一次便没有如此了,所有幽州王的爪牙都是我们的敌人。”
余千手别说应答,连头都不回,高岚忍不住便蹙眉。秦招凰见余千手毫无留恋地整理马鞍准备离开,心底与眼眶便忍不住泛酸。
“陈殊!”
“我不是陈殊。”
秦招凰深吸一口气,猛地将余千手转了过身面对自己,豁出去一般撞入他的怀抱。
余千手一愣,还未反应却听紧紧抱住自己的秦招凰低声道:“最后一次。”
秦招凰双手环着余千手的腰,头靠在其肩膀上,映入眼帘的是天空中明亮的大银盘。天上的黑云慢慢地散开,黑云后的月光缓缓地透彻而来,光照在沙地上一片银白。
过了子夜,此刻已然是中秋了。满月,圆圆满满。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也许陈殊当真已经死了……
“陈殊……阿殊……”秦招凰蹭了蹭余千手的颈脖,仿佛要将人崁入骨中,贪婪地汲取余千手身上的温暖。过了好一会儿,秦招凰才缓缓松手,将所有的不舍都收入怀中、埋入心间。
再见了。”秦招凰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勇气般道:“多谢你这几日的照顾,今日放你走权当还人情,余千手。”
秦招凰从怀中取出了一和田青玉道:“这玉已然没有留的必要了,既然陈殊选择自杀,选择摒弃过去开始了新的人生,又何必留念着这块玉?”
说罢,秦招凰使劲全力将手中的玉佩扔向了一旁的石块。
“哐啷——”玉裂成了碎片,一片一片掉落在沙地上。上头的“凰”字四分五裂,再也看不出来。
秦招凰心道,若是余千手从未留过这片玉那该有多好。两人没有机会蒙面,自己能一直带着那个美好的信念继续过,而不是硬生生将生命的一部分强行撕开。
会疼。
看着秦招凰转为淡漠的眼神,余千手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径自跃上了马绝尘而去。有些许被马蹄掀起的风沙沾到了秦招凰的袍摆上,秦招凰微微弯腰拍开。
也许两人在过往的许多年里曾经有一些不可言说,只可意会的信念。但如今见上了,摊牌了……分开了。从此以后再无夙念。
秦招凰也转身跃上了自己马朝高岚笑道:“我们回去吧。”
看着余千手逐渐被风沙淹没的背影,高岚有些不放心般问道:“秦国师,您与那人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与自己有关系的是陈殊,而陈殊已经死了。
“驾——”秦招凰一挥鞭,让身下的马儿随着高岚的队伍一同回风州。与余千手是相反的方向,各自在沙地上留下了一串串无法交叉上的脚印,随即又被风沙掩盖。同时被风沙掩盖的还有那玉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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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州的城门由沙石堆砌而成,高耸凌云。虽然看起来破旧简陋,却是固若金汤。北淼八方四周的敌人与叛军都知道这道北淼的屏障有多么难以冲破。
此刻为中秋前夕,城中挂满了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纸灯笼,就等着中秋之时点燃。虽然还未亮起来,但仅仅是这样挂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心情也好了起来,为这片单调的沙漠增添几分生动与活泼。祭拜的桌案已然摆好、擦干净,也有人忙里忙外准备拜月的瓜果与团圆饼。
秦招凰来到了城门底下,就见温宁安骑着无影站在一旁等待。
“回来便好。”见秦招凰也没受伤,温宁安松了口气。
而秦招凰却是在见到温宁安的那一刻便觉得不对劲,掰指念念有词。
“怎么了?”
秦招凰问道:“最近皇上可是有变故?”
温宁安叹了口气道:“回去再和你细说吧。”说罢温宁安拉过了秦招凰的缰绳问道:“那余千手没怎么你吧。”
秦招凰大约给温宁安说了情况。
听到最后,温宁安叹了口气道:“烧了好,沧海桑田,那人终究不是你口中的陈殊了。做得很潇洒,能如此冷静处理也挺好。”
……
……
……
温宁安无语地看着秦招凰逐渐转红的眼眶与鼻头。
“潇洒个头!这他娘的谁能够冷静啊!”秦招凰泫然欲泣。
“好了好了。”温宁安喝了一声让马匹奔驰前往他们的帐篷,宽慰道:“回去再说。”
这人还真是。
第55章 中秋
幽州王王府的正厅内, 余千手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厅堂中央。而多伯坐在首座处, 面色阴沉地看着不卑不亢地跪着的余千手。
“呵,这次倒是没搞什么幺蛾子,乖乖便束手就擒了。”多伯冷笑道:“怎地不像上次那般以下犯上,打伤自己人助敌人逃走?”
余千手心道, 总归怎么逃也会被抓回来。一来是毒门与他们的江湖信誉,二来反正那人已经没有在自己身边,被抓回来也没什么。
多伯见余千手面无表情,饶有兴趣道:“你倒是什么都不怕。你与余千足都是如此,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压根儿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