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戴手套,漂亮的十指中是给她爹妈奶奶提的礼物。对于一个洁癖严重到极致的患者来说,今天晚上,注定令他十分难熬。
想着想着,她忽然有点心疼,因为那张俊脸上的神态是如此平和沉静,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异样。尽管她知道,他内心必定十分排斥。
排斥,但是却在忍耐,掩饰得完美无缺。
她微微蹙眉,却见她妈已经满脸笑容地客套起来了,一面请他在餐桌前坐下一面道,“小封你看你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呢?实在是太客气了。”
安安刚刚在封霄旁边落座,旁的没注意,却被“小封”两个字呛得喷了出来,咳得流出来了,“妈妈别乱喊好么,你还是叫他封先生吧……”
“让你说话了么?”她妈白了她一眼,“叫封先生多生疏啊,是吧小封。”
田安安几乎给她妈跪了,抚着额十分无语地看了眼封霄,却见他的神色十分平静,望着她妈淡淡一笑,语调低沉柔和,“伯母说的很对。”
田妈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面用公筷给他夹菜一面道,“小封啊,这些菜都是你伯母胡乱做的,你凑合着吃,看看合不合胃口?”说完笑盈盈地坐下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些都是家常菜,不要嫌弃。”
安安暗搓搓地往嘴里扒进一口米饭,皱眉看着她妈,伸出碗可怜巴巴道:“妈,我也要。”
“就在你面前,你不会自己夹么?”
“……”卧槽!到底哪个是你生的啊?之前还抱着她在厨房里哭得昏天黑地的,这会儿见了封霄,态度简直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
她义愤填膺,恶狠狠地刨饭,目光十分凶恶地瞪着那张无懈可击的侧颜。几秒钟后,碗里多了一块鸡肉,她凶恶的表情骤然一僵。
封霄抬眸看了她一眼,伸手替她清理干净沾在嘴角的饭粒,“慢点。”
田安安脸上一热,连忙羞红了两颊埋下头,盯着那块白生生的鸡肉,声若蚊蚋地朝他说了个谢谢。
田爸田妈对视一眼,面上神色各异。
这时田奶奶忽然开口了,她的目光来来回回在封霄面上打量,然后笑成了一朵花儿,十分欢喜道:“小封这长相真是越看越好,棱角分明,五官也没得挑,旺妻!”
“噗……”
安安一口牛腩汤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咳得眼泪汪汪道:“奶奶!”这种话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呢,简直是……太雷人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她旁边那位仁兄的的反应十分平静,他唇角的笑容优雅而清淡,彬彬有礼道:“谢谢奶奶。”
“……”这么会演,今年的奥斯卡怎么没颁给你?
田安安往嘴里塞了口虾滑,一边咀嚼一边听她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封霄话。一顿饭吃到一半,田妈和田爸交换了一番眼色,终于含笑试探着问出了重点,“小封啊,你和安安,打算什么时候扯……”
“妈妈!”意识到她妈要说什么,安安赶紧硬生生打断,涨红着小脸道:“能不能不要一来就提这个事,还早着呢!”
“随时。”
一道低沉沉稳的嗓音淡淡响起。
众人一滞。
田安安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将好对上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里头竟然有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淡淡道,“只要田安安愿意,随时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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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霄:我十分严肃地拒绝这个奇怪的称呼。
安安:小封~小封~小封~
封霄(扯领带):很高兴?
安安(捂胸):……老公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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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章
晚餐的整个过程,田妈都在不着痕迹地观察这个男人。 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神态,表情,都被她一丝不落下地看进眼底。
无疑,这个年轻人十分地有教养,沉默安静,却又彬彬有礼,田妈阅人无数,瞬间就感觉出,自己这位未来女婿是个极其不简单的人物。
田妈妈起初很忧心,自家闺女和封霄比起来,丝毫无异于兔子和狼。然而愈到后来,她的顾虑就渐渐消除了,因为很容易就看得出来,他实在太喜欢她的女儿了。晚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沉静的目光几乎很少从田安安身上离开过。
一个男人非常喜爱一个女人的表现,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移不开眼,显而易见,封霄对他们安安,已经到达,甚至高出了这个程度。
田家父母眼神上你来我往了一阵儿,眼神中的满意之色愈加明显。而相较于田爸田妈的静水深流暗暗观察,他们闺女这边就显得坐立难安了。
封霄是一个连视线都能令人感到威胁的人,被他一直注视,这是种怎样的感受?安安最开始还能维持基本的镇定,然而愈到后来,她就愈发地紧张,甚至连端碗的小手都开始轻微发抖。
不知为什么,他分明很平和地与她的家人交谈着,她却总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似乎无所不在的视线。
终于,在吃完晚饭,异常艰难地又捱了半个小时后,田安安坐不住了。她决定拯救自己于水火,将这只和她家十分格格不入的泰迪精尽快请出这座小庙。
画风的违和感,实在是强到了她不忍直视的地步。
忖度着,她深吸一口气,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回了盘子,然而还没开口,身旁的男人却像已经看透了她的心事,高大挺拔的身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主动请辞道别。长辈们笑盈盈地一番寒暄客套之后,田奶奶道,“安安,刚吃了晚饭得出去散散步,吃了不活动很容易长胖的,你去送送人家,顺便运动一下。”
“……”运动……
奶奶你知道这句话的歧义有多大吗,你不知道泰迪精一撩就着火么?
安安嘴角一抽,略微尴尬地朝她奶奶挤出了个微笑,“哦。”其实这句话根本不用说,就算长辈不主动让她送,她也非常断定,封霄准备了几百种法子把自己弄出她家的门,理由的话,大约是长期身体力行喂养泰迪之后,练出来的直觉。
临出门前,封霄去了一次洗手间。田安安背靠着墙壁默默等候,耳畔依稀可闻哗啦的水声,间歇不断,持续了至少三分钟。
这种声响并不明显,几乎被客厅里的电视声淹没,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注意得到。
毋庸置疑,封霄在清洁自己的十指。她几乎可以想象,他会怎么近乎残忍地对待自己那双漂亮修长的手。
安安不由蹙了蹙眉。
几分钟后,两人一道离开了田家。身后防盗门发出了轻微的一声“砰”,她合上了大门,转身,跟在封霄的身后下了楼,缓缓行至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附近,一路缄默不语。
小区这一截的路灯坏了很久了,年久失修,孤零零的一盏白灯悬吊在高杆上,极轻微地摇曳,以最小的幅度。前头那抹高大笔挺的身影步子一顿,安安呼吸都仿佛随着凝滞了,只好也跟着他停下来。
几乎只是片刻的功夫,她十分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气压恢复到了她最熟悉的那种状态。
压抑,冷冽,难以亲近。
安安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这是第无数次,她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难测和可怕。
也是这时,她忽然反应了过来,刚才那一个半小时,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演出。他主导一切,完成得天衣无缝。与她父母交流时的每个微笑,每个表情,每个神态,他都十分用心,完美地塑造了一个沉稳内敛,良善持重的好男人形象。
可是他怎么会是好人?
正思忖着,前头的封霄却已经脱下了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安安眸光微动,又见他转过来身,手臂上随意地搭着灰色西服,黑发一丝不乱,整个人看上去极其地沉肃威严。
安安抬了抬眼,目光对上那双万年古井一般的黑眸,半晌不语。未几,男人轻轻笑了,薄唇勾勒的弧度一如之前那样清淡优雅,却令她有些毛骨悚然。
他笔直修长的长腿迈出,朝着她走了过来。这一瞬间,她想后退,不知道原因或许也没有原因,她时隔多日之后,又一次在他身上看见了令她不寒而栗的恐惧。
然而封霄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骨节分明的左手伸出,以最轻柔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他端详着她略微苍白的小脸,低头,微凉的唇蝶翼一般拂过她柔嫩的唇瓣,嗓音很轻,很平静,“喜欢刚才的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