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舜卿见应娴盯着自己的脸,忍不住抬袖捂了捂脸,口中哀叹:“呜呼哀哉,当真是成也容貌,败也容貌。”
应娴呛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黑一点也好看。”
裴舜卿:“当真?”
应娴:“当真。”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正在欺骗妻子的丈夫。
裴舜卿放下袖子,“此事先不谈,娴娴可还记得,我临走之时留下的话?”
应娴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幅画,放到了裴舜卿手边。
“那我便打开了?”裴舜卿说着,将画缓缓展开。之后,裴舜卿许久没有出声,他神情莫测,看着画的目光久久不能移开。
“娴娴,这就是你答应我的画?”
“是……我已经尽力了,我从前就说过我不擅画人。”
现在裴舜卿相信了,娴娴真的是不擅画人,和她先前的草木花鸟比起来,这人,怎么叫一个丑字了得。
应娴见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也有点忐忑,说:“等日后我多多练习了,可能会画的更好些。其实我这些时候也偷懒了,没有画多少画,都写话本去了。”
“话本?”裴舜卿笑了,“松鹤居士什么时候改写话本了,是什么内容的话本,总不是志怪之类的话本吧,能不能赐我一观?”
应娴又去箱子里取出了自己之前写的话本,递给了裴舜卿。
裴舜卿翻看话本的过程中,脸上的笑越来越大,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应娴,看的应娴浑身不对劲。
“不如,你拿回去看?”应娴问,省的在这里看得她不自在。
裴舜卿老实不客气的把话本往自己衣襟里一塞,“好,待我细细研读之后再归还。”其实他压根就不准备再还了。这里面那么明显的表露出了应娴的情意,他都拿到手了,哪里还舍得还回去,不随身携带以便时刻拿出来观赏,都已经是他克制了。
应娴对上裴舜卿的眼神,觉得他那眼神黏糊糊的要烧着了,转头看桌上的画,嘴里又道:“下次再给你画,肯定比这次画得好。”
裴舜卿卷起画,拍了拍应娴的小胳膊,深沉的说:“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能变回之前的样子。”
应娴:“好哦,只要你变回之前的样子,我也变回之前的样子。”
裴舜卿:“一言为定!”
之后,归京的裴舜卿裴大人,开始沉迷美白秘方,太医院的诸位大人们见到裴大人又来了,就表情微妙。
裴大人的众位同僚也很微妙,因为总能在裴大人身上闻到一些香味。裴舜卿豁出去了,他连穿女装都被人看过了,身上带点香味又怎么样。
在裴大人的不懈努力下,三个月过后,他白了回去。可是,应娴不仅没有胖回去,她还更瘦了。
“此事我力所不能及也,你看开一些,说不定日后我就会胖了,我听说不少妇人都是生下孩子之后就变胖了。”应娴也很无辜,她确实每天都吃的很多,可是吃的再多她也只往高长,不往横长了。
而听了应娴这句话,裴舜卿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应娴奇怪的喊他一身,却见他倏地扭过头去,耳朵都红了。
应娴:“……?”平时不是经常流氓一下吗,这种时候为什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了。
裴舜卿轻咳一声,“娴娴方才说,要为我生孩子?”
应娴这一点上倒是比他大方多了,“若是以后我嫁给你,肯定会给你生孩子,我一直很想要个女孩。”
裴舜卿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连声应道:“好好好,那我们就生女孩。”
盛勇侯这时候走进来,刚好听到裴舜卿这句话。他看看自己才十二岁的女儿,一下子黑了脸,把裴舜卿轰出了侯府。
被当成了禽兽的裴舜卿:“……”对老丈人,真是丝毫不能放松。
这种与老丈人斗智斗勇的日子持续了四年,裴舜卿已经从三品翰林变成了二品参知,终于,等到了把应娴再度接进裴府的日子。
关于外面那些‘侯府二女嫁一夫’‘妹妹与姐夫不能说的许多事’,裴舜卿一概不理,他都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一日,天王老子都没有他的洞房花烛重要。
而抱得美人归的应娴,也完全没有被外面那些流言给影响到,毕竟她这些年和裴舜卿相处的几乎变成了老夫老妻,哪里还管得了别人说什么。
裴大人新婚没多久,有人参他,说他持身不正,不修德行。文人一支笔,能把活人写死,死人写活,只过了一天,裴舜卿就在这些人口中变成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德行败坏之人。总之不处置他不足以平民愤。
裴舜卿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他要做出一些实事,就难免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人人都在等一个把他拉下马的机会,裴舜卿自己也清楚,所以被贬灌州任知州后,他也没挣扎,回到家中抱着新婚妻子亲热一阵,夫妻两开开心心的收拾东西去灌州上任了。
“我一年前就与皇帝商量好了,灌州这地方是我自己选的,虽然比不得南上京富裕繁华,但是民风淳朴,我也熟悉,等到了灌州,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裴舜卿一点都不像被贬谪出京的官,倒像出去郊游的。
他早几年就预见到这个情况,毕竟皇帝太倚仗他了,有些人看不下去,迟早要动手,特别是现在几个小皇子都开始进学,皇帝还有意让他做几位皇子的讲师。有些人不希望他继续挡路,裴舜卿自己也不想出这个风头。
所以他做下避风头这个决定后,自请去灌州做个知州。皇帝叉着腰骂了他一顿,骂他不仗义,留下一摊子破事就跑。裴舜卿与皇帝认真分析了暂避风头蛰伏几年的重要性,又深切的表达了自己的不舍,顺便追忆了一下从前的美好时光,然后在皇帝的感动和体谅中出了宫。
一出宫,裴大人就乐了,健步如飞归心似箭。他都在这当牛做马这么久了,天天早上天没亮起床,一年到头也不能睡两个懒觉,还得听一群人吵架,偶尔还要上演一出打戏,呕心沥血要死要活的为国为民,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借口退下休息,不休息个五六年他是不会回来的!
而且,他才刚新婚没两个月,他要带着妻子去灌州过二人世界,远离南上京这些永远干不完的政务,远离永远神出鬼没的老丈人!
“灌州的一种叫做‘凉麻子’的吃食特别好吃,炒香的麻油和麻椒熬制出红浆,淋在手指长的麻皮子上,那味道真是绝了。”
“我从前被关进地牢的时候,还在墙壁底下刻了一首诗,这回带你去看看?”
两人到了灌州,过起了无比悠闲的日子。经过几年的调养生息,如今的灌州已经渐渐恢复元气,还有百姓记得裴舜卿,两人刚来那会儿,灌州城里老老少少都跑到街上来看,到了灌州一个月,裴舜卿早上带应娴上茶楼吃早点,还会被老百姓围观。
裴舜卿说这里民风淳朴,应娴住了一段时间就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那些同样在茶楼吃早点的老太太们,可不管她是不是盛勇侯之女,裴知州夫人,抓着她就开始聊天,那是什么都说,应娴招架不住,只有裴舜卿能招架得住,他能同时应付四个滔滔不绝的老太太,还能抽空给应娴学一学她们说得什么。
灌州并不繁华,但是人们日子都挺悠闲,每年四月还聚众唱歌,从街头唱到街尾,还要选出一个百花美人,能得许多供奉。
这一年,参加盛会的灌州百姓都在谈论那个惊鸿一现,又消失不见的绝色美人。
裴府中,应娴看着一身女子衣裙搔首弄姿的夫君,笑的差点背过气去。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赢了裴舜卿一局棋,裴舜卿输了,就得穿着女装去外头街上走一圈。裴舜卿彩衣娱妻,并不以为耻,在街上晃了一圈,留下无数传说回来,还即兴给夫人跳了个不伦不类的舞,给应娴笑的一脑袋栽倒在地差点没爬起来。
“哦哟,笑的我肚子好痛……不对,好像是真的肚子痛?”应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疑惑的说。
裴舜卿眨眨眼睛,火速把夫人送到了医馆,然后被老大夫劈头骂了一通。
“怎么也不知道小心一些,孩子都三个月了,怎么能这么莽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