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奇了, 往年冬日里,他不还是时不时忙忙碌碌没个闲的吗?偶尔见到他,都正经严肃,一言一行都稳重得体,现在怎么相差如此之大?
这会儿连跟她下棋也是撑着脑袋,懒懒散散,好像根本没有认真下。但是从她没能赢过裴舜卿一局来看,这棋裴舜卿还是有认真下的。
“裴舜卿,你是不是很累?”应娴看到裴舜卿缩着脑袋躺在那,好像要睡着了,忍不住问。
裴舜卿睁开眼睛,“还好,不太累。”
应娴:“你要是累了,就干脆到床上去睡吧,我又不需要你陪。”她还记着之前裴舜卿那脸色苍白弱柳扶风的样子呢,总感觉裴舜卿是伤了底子还没恢复过来。
昨晚通宵看话本,导致现在困意熏天的裴舜卿伸了个懒腰,浑身的懒气蒸腾,连语气都懒洋洋起来,“可是我需要夫人陪啊。”
他说完坐起来,穿着鞋踏踏踏出去了,过一会儿又拿着一个火钳子和一篮子板栗红薯之类的东西过来,身后还跟着个端火盆的小厮。
“放这儿,别放那边。”裴舜卿让小厮把火盆放自己脚下,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用火钳夹着板栗扔进碳火堆里。
应娴扒着桌子看那火盆,被裴舜卿伸手拦了拦,“别凑近,待会儿火星子飘到你身上去了。你等一会儿,我给你烤栗子吃,这里还有小红薯,烤着也好吃,给你烤两个?”
应娴没试过这么吃,闻言满脸的好奇,“这也能烤着吃吗?”
裴舜卿倚着桌子笑,用手里的火钳子敲了敲炭盆,“自然能,我小时候常常这么吃。”
应娴来了兴趣,眼睛盯着炭盆,见裴舜卿把红薯放进了炭盆里的灰堆中埋起来,板栗则是放在火上烘烤。香味没一会儿就开始四处飘散。
应娴吸了吸鼻子,有点没心思琢磨棋局了。看了一会儿碳盆,她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了裴舜卿的脸上。
他脸上的表情很悠闲放松,整个人懒散随意,衣带都系的歪歪斜斜,鞋子也没穿好,刚才出去只是拖着,现在还是那样。他的嘴边带着点懒样样的笑,让应娴看了觉得,他现在很开心。
“裴舜卿,我觉得你近些时候,越来越放松了,笑的也越来越多。”应娴忽然说。
她从前看到的裴舜卿一般没什么表情,可是即使那是他假装的,应娴也觉得,他那时候是不开心的。
裴舜卿动作一顿,抬头望向她。
“因为从前我每一天都在想,你还有多久会离开我。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得到,我或许会好一点……不,不存在,就算你没有嫁给我,我也会感到同样的难过。”
说到这,裴舜卿又换了个语气,轻松的自嘲道:“你知道,聪明人总是喜欢为难自己。想得太多,有时候会把自己逼死的。”
应娴想说点什么,这个时候火盆里的栗子忽然发出一声噼啪的爆响。裴舜卿扭过头去,把栗子钳到一边,让它们放凉一点。
他放下钳子伸手拨动那些表面被烧焦了,开了个口子的圆滚滚栗子,嘴里说:“我知道娴娴想说什么,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一件事的最开始,就会先想好最糟糕的结果,如果我能承受,我就会去做。但是决定娶你的时候,我没能做好接受那种结局的准备。所以就显得有点……狼狈。”
“如果你没有复活,我也不会怎么样,病好了可能就继续过日子,只是没有现在这样开心而已。但是又有多少人每天都能过得开开心心呢,现在的日子倒是更像我的妄想了。”
应娴皱起两条细眉毛,张嘴想说话,裴舜卿就忽然转过来,把手里剥出来的栗子恰好塞进了应娴嘴里。
“来尝尝味道,香不香。”
被大栗子堵住嘴的应娴:“……”
她还从来没有想说话的时候被人赌一嘴呢。应娴把栗子拿出来,抬手扔向对面。裴舜卿早有准备,的接住,问:“不吃?”
应娴其实还是想吃的,但是她没说话,于是她眼睁睁的看着裴舜卿问完,很自然的把栗子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你……”应娴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嘴也微微张开。
裴舜卿嚼着栗子,看到她震惊的表情,忽然趴在桌子上闷笑起来,笑的肩膀耸动,久久停不下来。
“别生气,我只是想逗你玩,我又不嫌弃你,我们是夫妻,这样也很正常不是吗?”好不容易停下笑,裴舜卿十分严肃的解释。
然后,他被应娴用小拳拳锤的,差点把吃下去的栗子吐出来。
关于之前的话题,没能继续。
大年三十,盛勇侯骑着马赶回来陪女儿过年,他提着马鞭走进裴府的时候,正看到自己被裹成一个雪白团子的女儿,在院子里玩雪。
她骑在裴舜卿身上,一手从旁边的雪地里抓着雪,往裴舜卿的领子里塞。脸上一贯平静淡然的表情都碎了,盛勇侯竟然从她脸上看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而整个人被压在雪地里,抱着头被人往衣领里塞雪的裴舜卿仿佛一个傻子,嘴里还在哈哈大笑个不停。
“夫人、夫人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只是与你开个玩笑!”
应娴大声说:“开玩笑开玩笑,笑你个头哦,你就是故意惹我,看我变脸很好玩!”
盛勇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软绵绵的女儿会生气骂人了?不不不一定是假的,我的女儿乖巧可爱从出生起就没生气骂人过……日,一定是裴舜卿把我女儿教坏了!
盛勇侯在那站了一会儿,都没见到女儿发现自己,握着拳咳嗽起来。
“爹?你回来了?”应娴从裴舜卿身上爬下来,裴舜卿顺手扶住她,一手给自己抖衣领,“小心些,别摔了。”
刚想让女儿小心点别摔了的盛勇侯:“……”
“裴大人,既然我回来了,就接娴娴回去府里过年了,告辞。”盛勇侯板着脸说,抱起女儿就想走。
裴舜卿站在雪地里一脸落寞,也没有出声挽留,和刚才高兴大笑的样子相差极大。应娴看着,还是犹豫的拉了拉亲爹的衣服。
“爹,府里什么都没准备呢,不如就在裴府过年吧,前两年不也是这样吗?”
自从应娴嫁进裴府来,每年盛勇侯都会特地过来陪她过年,所以说起来,应娴也是有好几年没有在侯府过年了。
盛勇侯本来也是准备在这里过年的,但是他回来一看,感觉到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里,女儿已经被裴舜卿给笼络住了,顿时有点上火,想也不想就准备带着女儿远离那家伙。
听到女儿这么说,盛勇侯竟然也没有意外的感觉,心里只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悲凉感。
裴舜卿,果然手段了得。
裴舜卿等在院子里,心中默数,果然数到十,刚才抱着应娴往外走的盛勇侯又回来了。
心中暗笑,裴舜卿脸上满是惊喜的迎上去,行了一个大礼,“岳丈练兵辛苦了,府中早已备好饭菜,还有好酒,今日咱们翁婿二人,不醉不归。”
盛勇侯心想,好你个兔崽子,本想放你一马,你偏要自己撞上来,今日就让本候来告诉你,你爹终究还是你爹!
抱着要将裴舜卿喝的钻桌底的想法,盛勇侯拍开了酒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