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歹徒知道哪里没有摄像头,说明具备一些反侦察意识,对几个案发地周边的环境十分熟悉,说不定就生活在那个区域,工作时经常路过那边;他长得肯定很一般,甚至不怎么好看,否则所谓‘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拒绝呢?还有一点——凶器,剃须刀片,我觉得现在大多数男人为了方便省事,都会选择电动剃须刀,除非他胡子软而少、皮肤又白、还有一点点洁癖和自恋。”
白皮肤的商鸿朗有点对号入座,摸摸自己的下巴,发现新长出来且三天都没刮的胡茬很扎手。
“所以他会选择剃得比较干净的手动剃须刀,价格低廉,不必每天早上起来都剃胡子。我猜想,他经济条件不怎么好,住的不会是高档小区,可能,连自己的车子、房子都没有。”说罢,赵苏漾望着岑戈的下巴,好奇地问:“你用电动的还是手动的?我看你好像从来不长胡子。”
唉,一得意,低情商又爆发了,之前还说人家像东方不败,现在说人不长胡子,好像真的练了《葵花宝典》。
岑戈和她对视了很久,才答道:“电动,方便。”
商鸿朗忍不住了,问:“笔录算是开始了吗?我要如实记录进去?”
岑戈一瞥,眼神凌厉,“你看着办。”
“哦……”商鸿朗心想,应该还不到记的时候,既然如此,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岑戈的目光回到赵苏漾这边,放柔许多,“你已经摆脱了纸上谈兵的习惯,祝贺你。”
赵苏漾谦虚地低下头,搔搔后脑勺。
商鸿朗一向相信岑戈的人品,叫人家来做笔录,结果闲聊这么久,不是他的风格啊,真是反常。
“我来晚了,笔录开始了?”霹雳哥急吼吼赶过来,商鸿朗松了口气,总算遇到个不是来闲聊的主儿了。
“你来得正好,笔录正要开始。”难道岑戈也被美色所惑?不可能!商鸿朗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岑戈怎么看怎么像对赵苏漾存了私心。他推算一下,岑戈拿着半瓶可乐失踪的那半天,恰好是赵苏漾这一批见习探员体能测试的日子……
“他们给你多少广告费?”岑戈的声音响起。
“啊?”神游太虚的商鸿朗回神,“什么广告?”
岑戈用下巴指了一下屏幕,“什么意思?”
商鸿朗往那儿一看,嘴角不自觉抽了两下——他把葛霹雳所说的“打开保温箱,里头有个动物肾脏”硬是写成了“打开保温箱,里头有个可口可乐”……
他尴尬地改掉,偷偷往旁边一瞥,只见赵苏漾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一双眼睛清澈可人,透着点清高机灵劲儿,怎么,岑戈真喜欢这个类型的女生?
霹雳哥和赵苏漾做完笔录,法医那边传来消息,两个“猪腰子”真是人类肾脏,单从血型上看,来自两个不同的人。一起贩卖器官案件浮出水面,岑戈手上刚结束一个案子,这不,新案子就接踵而至。
“明天再接着查。”霹雳哥在电梯里伸了个懒腰,现在才觉得饥肠辘辘,“你回去吧,趁还有公车。”
赵苏漾答应着,打了个卡离开了刑侦中心。大门外一家面馆还在营业,她进去吃了碗雪菜肉丝面,发现肉丝少得可怜,面多得吓人,胡乱吃了半碗,祭好五脏庙后回公寓。
62路车还没到,一道刺眼的光直射而来,她抬手遮了一下眼睛,一辆深色卡宴停在站台前,车窗降下来,岑戈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窗沿,挑眉道,“吃饱了?”
赵苏漾无奈地说,“肚子饱了,嘴没饱。”
“上车。”岑戈解开车门锁。
赵苏漾受宠若惊,坐好后赶紧说:“谢谢!”
岑戈左右各指了一下,示意她指路。她指了一下右边,又报上公寓所在小区的地址。
“你,一个人住?”
“嗯。清净。”
“今天怎么没戴头盔?”
赵苏漾一愣,“什么头盔?”
岑戈的右手离开方向盘,竖起食指在脸侧划了一下。
“哈哈……”赵苏漾反应过来,颇为自信地说,“我不会这么倒霉遇见那个划脸low男吧!”
“被划的那几个人身高都同你差不多,身材偏瘦,长发。”岑戈对自己抽空看过普案处案件资料的事实毫不掩饰,“这类女子是‘他’喜欢的类型,也是他难以得到的类型。”
“这种low男我不怕。”副驾驶位置很宽敞,赵苏漾伸伸腿,虚望着前方,“退一万步说,‘冤有头,债有主’,谁给你带来了伤害,你找谁单挑去。感情受挫就到街上划年轻女孩的脸,工作不顺就去学校捅几个小学生,生活不如意就放火烧满载乘客的公车——这种人.渣的逻辑真让人匪夷所思。他们用这种方式博取了社会的关注,让一些圣母知道他们所谓的‘苦衷’,竟然对他们的恶行表示理解和同情,仅因为他们受过苦难、曾做过善事,就能抵消他们犯下的罪。换个角度看,如果无辜受害的是圣母们的亲人朋友,或者就是圣母们自己,他们又恨不得将凶犯碎尸万段。”
“愚昧和伪善之人总是急于通过标榜善心来营造自己所缺乏的理智形象,与其说是虚荣,不如说是一种可怜的自我安慰。我们需要就事论事,无论他曾经遭受了怎样的变故和苦难,只要选择犯罪,以别人的血泪为乐,就不再是一个值得同情和帮助的人。”岑戈偏头看了看她,她恰好看过来,眼波流传间,他先移开目光看着前方的路,“歹徒抓到之后,不必听他一面之辞。如果有可能,看看他曾经写过的日记、私密博客等等,了解一下他真实的内心世界。对这种人来说,刑罚治标不治本,主要还靠后续心理引导。”
赵苏漾豁然开朗,点了点头。回家的路本来很长,可今天却觉得逝者如斯,她站在小区门口,望着远去的车灯,忽然抬手摸了摸脸颊,扑哧一笑。谁说她不怕划脸狂魔呢,是因为他在身边才不怕啊。
深夜的长宁市万籁俱寂,大多数人进入了梦乡。一天后,亦是这样静谧的夜,郊区一条小道上驶过一辆黑色汽车,忽然,后座的门开了,里头掉出来一个东西,咕噜噜滚到道旁杂草里。车门“砰”地关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28|狂人日记(3)
鼠标一点,电脑屏幕画面定格。 赵苏漾从包里翻出一小瓶舒缓眼药水,撑开眼皮各滴了一滴,仰面向后靠,闭着眼睛休息休息。冰凉的药水顺着脸颊滑落,沾湿鬓上几缕发丝。
经过一天多的视频查找,疑似划脸狂魔的男子被锁定。他跟踪最后一名受害者小齐时并没有戴帽子,直到确定四周无人才戴上帽子出手。因为三个女孩受伤地点都集中于长宁市的铜雀区,因此霹雳哥轻车熟路地截了一张该男子的正面照和全身照,传给技术部门,请他们再处理得清晰一些,要发给铜雀区各街道、居委会和侦查所进行辨认。
“我们的工作有时候挺枯燥的。”霹雳哥暂时得以休息,泡了一壶茶,“尤其我这样刚转正的探员,接的案子大多是这样故意伤害、小偷小摸的。其实,我挺想去重案处接触那些大案子,希望以后有机会吧。”
赵苏漾心想,别提你了,我也想去啊。
下午时分,技术处把清晰的截图发了回来,霹雳哥分发下去,不到半小时意外地接到一个所的来电。
“你照片上的这人中午才被一女的揪来我们所里,那女的说他搞诈骗,相亲饭局想赖账。我们调解了一下就让他俩走了,没立案。资料给你传过去了。”
“运气不错!”霹雳哥打个响指,喜滋滋收了邮件。
尹斌,沪州科技大学肄业,来自陵中省西部的一个名叫鲁齐的村子,30岁,目前无业。从证件照上看,尹斌有些发福,肤色很白但双目无神,胡子拉碴的,衬衫的领子也不平整,不修边幅的样子看上去就很落魄。
“沪科是国家重点啊……”霹雳哥看着资料连连叹气,“能考上这样的学校怎么还不好好读书,搞了个肄业,可惜了。”
“他现在应该挺穷的,连相亲都不付饭钱。穷、肄业、找不到工作、相亲屡屡失败,这些都可能导致他心理扭曲。”赵苏漾一遍抄尹斌的暂住地址,一边说。
“走吧,我们过去一趟。”霹雳哥取了车钥匙,给那个下去侦查所的同事打了个电话,然后边走边说,“我看过一个研究论文,说大多数的犯罪本源就是穷。你霹雳哥小时候家里不比这些人富多少,吃不着肉也巴望着从哪个摊子顺一块,就是没下手。同样是穷,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走上那条道。”
到停车场时,重案一队的商鸿朗急匆匆从电梯里出来,跑向他们队的一辆车,遇见他俩,打了个招呼,先钻车里开了空调,抽空跟他们说:“你俩发现那案子,啧啧,不得了,我们顺着监控找驾驶员的来路,查到他的车是打北郊过来的。原以为要去那儿大面积走访询问吧,刚接到群众报案,一大包裹里发现一男的,没穿衣服,说‘身上缝过针,很像网上说的被偷了肾’,我们怀疑他是供体之一。不说了,走了!”
“这下好了,朋友圈又得开始什么‘注意!如果有人让你闻香水千万别闻!这是偷肾团伙吧啦吧啦’之类的轰炸了。”霹雳哥发动车子,笑道。
你还别说,我们的赵苏漾以前还真想用这个当小说素材,可查了一些资料后发现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没有专业知识的人且不说能否独立完成取肾手术,恐怕连从哪里开刀、切几层皮肤几层肌肉才能看到肾都不懂。手术刀、止血钳、无影灯,这些东西哪里来?一浴缸的冰块就能保证被取肾的人不死,还能自己醒?
赵苏漾带着几分向往,说,“一队那个案子,肯定不是朋友圈里说的‘偷肾团伙’,里头猫腻多着呢,查下去不知道多有意思……呃,我是说,能挖出多少犯罪分子。”
“是啊……”霹雳哥看上去也很向往。
两个暂时接触不到重案的菜鸟探员只能这般望洋兴叹了。
尹斌租住的地方是一片90年代建成的居民区,房子老旧,也未设保安、门岗之类。绿化带杂草丛生,两棵树之间还结着几张大蜘蛛网,上面挂了几只倒霉的小昆虫。因为部分下水管道的堵塞,一些井盖上浮出不少污水和污物,蚊虫孑孓滋生,路过之人纷纷掩鼻而过。
顺着楼梯走到三楼,沿路气味混杂,可以分辨出那层养了猫,那层囤积了老煤炉。
霹雳哥敲了很久的门,里头才响起拖鞋和地板的摩擦声,随后一个男人拉开内门,隔着铁门一边上下打量他俩一边不耐烦地问:“大中午的,干嘛啊?”
赵苏漾记得临上车时瞄了一眼手机,早就过了“中午”的时段。
“你叫尹斌?”霹雳哥很严肃,晃了晃证件,“把门打开。”
尹斌冷笑一声,浑身透着一种倨傲又流氓的气息,出言不善,“你哪位?你算老几?了不起是吧?叫老子打开就打开?”
这时,辖区侦查所的探员陆续到了,把尹斌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引得许多邻居大爷大妈都挤在下一个楼道里往上看,议论纷纷。尹斌迫于压力,脸色很臭地开了铁门,霹雳哥在他家发现了剃须刀和一盒拆封过的刀片,又在他的布衣柜、鞋柜里发现和视频中嫌疑犯一模一样的衣服、帽子和鞋。
尹斌始终双手抱在胸前,用一种鄙夷、嫌弃和忿恨的目光看着屋子里的探员,目光落在赵苏漾身上时,情绪更坏。
“跟我们走一趟吧。”霹雳哥用下巴指了一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