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被他姐叫到水电站, 当众把话说明白了:“你们要是真的惦记着我的那点钱, 那真的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我一个女人, 就领这么一点儿工资, 要拉扯大两个孩子有多不容易?你们不帮我一把也就算了,还要惦记着孩子她爸拿命换来拿点钱,你们是在往我的心里戳刀子啊你知不知道!”
邓淑美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旁人看着也跟着心酸:“反正以后不管你们说我不孝顺也好,没良心也罢, 这些钱我都是不会给你们的,这是留给两个孩子将来读书用的,死也不能动。还有以前我每个月都把一半工资拿回家里,但是我现在要自己养孩子, 这钱实在是拿不起了, 你现在也大了, 可以去生产队挣工分养家糊口, 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以后就不再补贴娘家了。”
旁人跟着纷纷议论:“就是, 哪有要嫁出去的女儿这样补贴娘家的, 这不是吸人血嘛!”
邓淑美她弟弟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土里, 顾不得他|妈还一直在念叨这份工作本来就应该他的,他姐既然占了这份工作,就应该把工资分一半回家, 孩子怎么养不是养啊,姑娘家反正嫁出去的,哪里用得着给她上学之类的话,死活把她给拖走了。
回去之后,邓淑美她弟弟好生地发了一顿火,大骂薛招娣给他丢脸,让人说他靠女人养,这辈子都没法抬起头来做人了,以后他要凭自己的双手干活养活自己,她要是再敢去水电站要钱,他就不认她这个妈!
薛招娣这辈子只知道欺负女儿,却是被儿子吃得死死的,就算再不情愿,儿子说的话也不敢不听,只可惜这个儿子却是个眼高手低的,说是说得好听,真的干起活来,却娇贵得很,这也干不来,那也做不动,最后还是得薛招娣一大把年纪了还上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养活这个游手好闲的儿子。
邓淑美那里总算是送走了一尊大佛,不过她的心里却也没轻松多少,回到许秋阳家狠狠地哭了一场,也算是了结了那么多年的母女情分,往后连娘家这边的亲戚也断了,就只剩下女儿和儿子,母子三人相依为命了。
朱钱氏那边刚开始闹腾得厉害,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什么声响了,邓淑美担心她出什么事,找了人开门进去看,原来是她渴得不行喝了池塘里的水,结果闹肚子拉稀,上吐下泻地,闹得一屋子都臭气熏天。
见门打开,朱钱氏看见水电站的人就跟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这些人也太狠了,再这么折腾下去,非得把她给折腾死了不可。
可惜她被折腾得太狠了些,才跑了两步就趴在地上跑不动了,罗建刚走过来看了看,对旁边一个小伙子说:“去医务室给她拿点药,别让她死在这儿脏了咱们的地方。”
朱钱氏吃了药,又捡起别人像打发乞丐一样扔给她的一个馒头吃了,这才勉强拖着虚弱的身子回了家,回到家发现自己的家里像是遭了贼,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出来乱扔一地,就连墙角、床底下的地面都被挖了好几个坑,可谓是掘地三尺,摆明了就是冲着她那六千块钱来的。
朱钱氏赶紧冲进灶房,想去看看她的钱还在不在,却发现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在做饭,而且用的还是那个她藏了钱的灶头!
她这俩儿子这些日子天天都来她这儿翻找,几乎把整个屋子都拆了一遍,硬是一分钱都没有找到,找累了就到灶房里弄东西吃,这些天几乎把家里的存粮都吃光了,正准备再找不到的话就杀上水电站去亲自问人了。
朱钱氏凄厉地大叫一声,猛地冲到灶旁,也不管烫不烫手了,直接抓着烧得通红的柴火就往外掏,只听一阵“滋滋”声响起,屋子里立刻就弥漫着一股皮肉焦臭味。
男人狠狠地把她拉开扔在一边:“疯了吗你这是!”
朱钱氏状若疯狂,顾不得手上剧痛,指着灶眼里尖利地喊:“钱,我的钱在里面!”
男人闻言赶紧拿起火钳去掏,掏了半天当然什么也掏不出来,这灶他们都烧了好几天了,再多的钱现在也都变成一堆灰烬了。
朱钱氏疯了似地扑上去撕打他:“你这个杀千刀的,你烧了我的钱,我跟你拼命!”
男人听闻自己找了好些天的钱居然被藏在灶膛里,而且还被烧成了灰烬,怒火一下子把他的眼睛充得通红,伸出手狠狠一扇,把朱钱氏扇得重重往外摔去:“你这个疯婆子居然把钱藏在那种地方,你把钱赔给我!”
两兄弟和自己亲妈在灶房里把朱钱氏揍得奄奄一息,还是不解气,又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能砸的都砸了,最后才狠狠地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朱钱氏自此以后就真的疯了,天天疯疯癫癫地见人就说她有钱,饿了就到别人家偷东西吃,见天被人打,被狗追,最后还是村干部看不过眼,每天弄点残羹剩饭给她,好歹算是留住了一条性命。
村里的人提起她都会摇头叹息,整整六千块钱啊,放在别人手里,不但可以盖起气派的大房子,日子也完全可以过得红红火火起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作的,居然把自己作到了这样疯疯癫癫的地步。
水电站里邓淑美总算可以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了,罗建刚、许秋阳他们帮她把房子里里外外搞了一次卫生,弄得干干净净的,该修理的地方也都修理好了,然后再把东西都搬了回来归置好,这日子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孩子们也不用总是住在许秋阳家了。
经过这么一场,邓淑美倒是觉得自己的心境更开阔了些,反而可以更坚强地面对生活了。
晚上把两个孩子都哄睡着了,许秋阳忍不住跟罗建刚叹息说:“你说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怎么总是接二连三地遇到那么多糟心事呢?”先是嘉嘉被人抓了差点丢掉性命,然后她自己生孩子大出血,后来又出了朱朝盛那样的事,真是压抑得太久了,许秋阳觉得自己都好久没有好好笑过了。
“要不咱们跟站长提议搞点儿什么活动来活跃一下气氛吧!”许秋阳建议说。
“行啊,这事儿你们办公室牵头呗,最好办个大伙儿都可以参加的活动,也别弄得文绉绉的,大老爷们都不爱那个。”
“那要不就办一场运动会吧!”
“这个主意好!”
第二天上班许秋阳去找彭站长提了这事,彭站长非常爽快地大笔一挥就把经费批了下来,于是许秋阳带着办公室的几个人,就把水电运动会红红火火地办了起来。
刚好天气也日渐好了起来,久违的太阳公公终于肯露脸了,大伙儿一边把家里闷了一个雨季的衣裳被褥都翻出来好好地暴晒一番,一边热闹地讨论起即将进行的运动会来。
这几天人们见了面,都不问你吃了吗?而是改问:“你报名了什么项目啊?”
为了能够因地制宜,设计更多老幼皆宜,所有人都能参加的运动项目,许秋阳和办公室的几个工作人员可谓是绞尽了脑汁。
除了传统的跑步、跳远、跳高、羽毛球、兵乓球、拔河等寻常的项目以外,许秋阳还设计了许多适合运动能力不那么强的人参加的趣味运动,比如说两人三足、袋鼠跳、运球跑等等,让更多的人都可以参加,也增加了活动的趣味性,以达到让全站职工都能锻炼身体、娱乐身心,营造气氛的效果。
各类活动的名目贴出来以后,正式运动报名的人不多,反而是这些有趣又好玩的活动一下子就报满了,没报上名的还不乐意要闹意见,闹得许秋阳只好不断地增加名额和添加动项目。
幸好她当年念书和工作的时候都参加过不少这方面的活动,倒也有些经验,不至于两眼一抓瞎。
对于水电站的职工来说,这样的运动会方式实在是前所未闻的,所以都十分地期待。
终于在风和日丽的一天,白龙湾水电站第一届职工运动会正式开幕。
鲜红的横幅拉起来了,各色彩旗也迎风招展,职工们个个都精神奕奕,神采飞扬,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展身手,多拿一点奖品回去。
就连邓淑美,也难得地振奋起来,早早起来就把孩子梳洗打扮干净,带着一起去看热闹。
三个大孩子都兴奋得不行,小脸儿涨得通红,这些年水电站里添了不少孩子,跟他们差不多大,四五岁的孩子就有十几个,所以许秋阳也为孩子们也设置了一些运动项目,比如说套圈圈啦,袋鼠跳啦、抢椅子什么的,专门安排了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玩。
至于三个小一点的孩子,大的那两个都有四五个月,可以坐起来了,罗建刚按照许秋阳给他画的设计图自己用木头拼了两辆小推车,把孩子放在里面,大人在后面推着走,可方便了。
只有邓淑美那个还小,不能自己坐,刘阿姨为了让她能够趁这个机会好好玩一玩,散一散心,特地把帮她带孩子的任务揽到了身上,在胸前系一个布兜兜把孩子兜在里面,然后跟杨雪珍她妈一起,一人推一辆小推车,去看大孩子们玩。
三个小小孩当中,最兴奋的当然就是乐乐小姑娘了,她双手用力地拍打着身前的小木板,嘴里大声叫唤着,小身子一挺一挺的,跃跃欲试,好像恨不得是自己亲自上场。
轮到她哥哥嘉嘉小朋友玩袋鼠跳的时候,她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喊得声音都嘶哑了,把刘阿姨都给吓得后悔带她出来玩了,这嗓子要是给喊坏了可怎么办哦!
隔壁虎头他弟弟好奇地瞪着小眼睛,盯着乐乐不放,想不明白她究竟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反正乐乐就是这么个爱热闹的性子,看见人多就高兴,俗称“人来疯”。
小孩这边玩得开心,大人那里也不遑多让,不过大多数人都聚集在有趣的项目哪里,真正的比赛场地上反而没有多少人,都是一些真正爱好运动的人在自娱自乐。
人最多的地方莫过于许秋阳特地为站里的单身男女添加福利而设置的一个游戏项目——猪八戒背媳妇了,五男五女参加比赛,随机抽签,抽到了相同号数的一对男女为一组,男同志背着女同志从起点跑到终点,速度最快的为胜利。
其实许秋阳在设置这个活动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没想,就只是觉得这个名称挺适合用在这里,而且也能引起别人的兴趣而已。
可是现在看到邓淑美也笑盈盈地站在一边看热闹,她突然就觉得有点心虚起来,以前她们一直是叫朱朝盛二师兄的,二师兄不就是猪八戒嘛,也不知道邓淑美听到这个名字会不会触景生情,又伤心起来。
因此许秋阳一直都密切关注着邓淑美的神色,生怕她露出一丁点不高兴来,不过幸好她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名称放在心上,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当主持人一再提出:“还有哪位女同志想要参加?”的时候,许秋阳甚至还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跃跃欲试的神色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