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身为太子,一来的确是怕晋王功高震了他这个东宫之主,二来,也是真心担心晋王安危。大燕若是没了晋王,怕是疆土难守,再有,毕竟是骨肉亲兄弟,若真就没了,他这个做大哥的,又怎能好受?
故而也极为纠结,既希望晋王能够保赵燕江山,又畏惧晋王过于得民心。
曹皇后见太子垂眸思虑,眉心紧锁,不由关心道:“太子这是在忧思何事?连母后的话,都没有听得进去。”唤了他一声,但见他终是抬眸朝自己望来,曹皇后道,“去了晋王府,母后将晋王妃训斥了一顿,晋王病重成如今这个样子,她才将告之天下,实在是大罪。”
赵庭蹙眉道:“如此看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二弟的确是病得不轻。”
“听说是中了一种奇毒,中了这种毒的人,一时间倒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会比正常人老得快很多,想来晋王不愿见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曹皇后兀自揣摩道,“要这样说的话,怪道将那周夫人吓得卧病在床,怕是他……”
思及此,曹皇后心中倒是也有些不好受,后面的话,也就未有再继续说下去。
赵庭道:“晋王妃医术高明,若是连她都束手无策的话,想必宫中御医也是没有办法的。难道二弟真的就要命丧于此了吗?”想着,赵庭倏地站起身子来,“不行,孩儿要去一趟晋王府。”
“庭儿还是别去了。”曹皇后唤住他道,“他如今哪里肯见人,便是母后跟太后老人家,都是隔着帷幔见的。你便是去了,也见不到人。你忘了吗?之前你去了多少次,又有哪一次是真正见到人的?也就算了吧,聊表心意即可。”
赵庭闻言望向坐在上位的曹皇后,犹豫半饷,还是道:“母后,此番二弟病重不治,母后瞧着,似是不多伤心。”他稍稍一顿,继而抬眸望了曹皇后一眼,继而又说,“想当初,原该是孩儿进京为人质,因得母后疼爱,留了孩儿在身边。二弟深陷龙潭虎穴多年,后来幸得安康无事,孩儿心中才好受一些。孩儿知道母后疼孩儿,只是,也望母后能够多疼二弟一些。毕竟,孩儿跟二弟,都是母后所出。”
曹皇后道:“母后知道,子都的确是受苦了,可你又好受多少?在仪州为你父皇操持奔波,左右周旋,哪里过得一日悠闲日子。当初若不是母后执意留你下来,说不定,如今太子是你,而能够领兵打仗的人也是你。这样说来,子都那也算是因祸得福,庭儿又有何过意不去?”
赵庭道:“孩儿身为太子,轻易是不会领兵出征的,若不是有子都在,三王难以制服。”
“好了好了,母后知道,你既孝顺又仁厚,左右如今晋王都这般得民心了,你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母后跟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你的亲弟弟,你也得多留个心眼。生在帝王之家,哪里有什么骨肉血亲之情可言?这事暂且不提,母后问你,到底是瞧中了江南哪家的姑娘了?”
赵庭道:“苏家长女,苏慧芳。”
“怎生是她?”对这个苏家长女,曹皇后并无多少好印象,瞧着柔柔弱弱的,一点精明劲儿都没有,将来如何贵为一国之母?论起来,倒是还不如她妹妹苏慧芹,“庭儿,这个苏家大姑娘,打小便没了母亲,她那后娘明显也是没有将她放在眼中的,怕是她无能力当这太子妃。若论起来,母后倒是更为喜欢金陵柳家的柳四姑娘。”
“柳四姑娘的确有些小聪明,不过,当太子妃不需要小聪明,端庄稳重即可。”赵庭站起身子来,朝着皇后微微颔首道,“苏大姑娘虽则瞧着性子软糯,可孩儿私下有与之接触过,她也并非是那种没有主见的人。再则,当初成王挟制明王妃欲要威胁父皇,苏大姑娘也是有些胆识,并未有畏惧成王,反而从成王手中救得绯儿。故此,孩儿想择苏大姑娘为太子妃,还望母后能够恩准。”
“既是你瞧中的人,母后也就随了你的意。”曹皇后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想着这苏家如今在朝中地位,又点头道,“那苏顺明虽则没有什么出息,不过,他哥哥苏顺成倒是官居正二品,乃是手握实权的大官,择这苏家女,倒是也好。既然庭儿已经认定了这苏慧芳,待得母后择个日子,与太后跟你父皇说了。”
“儿臣多谢母后。”赵庭谢恩。
*
皇后在正阳宫见了太子,与此同时,庄太后在晋王府坚持要见爱孙赵邕。
林琬执拗不过,想着,虽则说这件事□□关重大,最好不要透露出去,可是太后不是旁人,就算老人家知道了,也不碍事。心中做了决定后,林琬便转身对一应宫中御医道:“晋王殿下不愿意见外人,但太后娘娘不一样,还请诸位移步外间。”
有太后在,诸位御医自当是得得太后老人家懿旨,才敢出去。
庄太后道:“你们出去,没有哀家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是,臣等谨遵太后懿旨。”
待得一应太医出去后,林琬又挥退了殿中一应伺候着的丫头婆子,见室内就只剩下了自己跟太后老人家,林琬才放心道:“皇祖母,此事事关重大,也不是故意要瞒着您老人家的。出此下策,实在是无奈之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哀家就知道,你跟子都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哀家。”庄太后听了林琬的话,心情忽然好了很多,想着,只要不是子都真的病重就行。
林琬道:“肃王勾结外贼,欲要毁了赵燕江山,而子都,也是被算计得中了奇毒。也是孙媳无能,至今都未有能够彻底清掉子都体内的余毒。不过也请皇祖母放心,经过数月休养生息,子都身子已无大碍,而孙媳也一直在研制解药。您想见子都,孙媳实在无能为力,因为如今……子都早不在京城了。”
“这话何意?”庄太后道,“莫非是跟随大军去了西疆?”
“皇祖母英明。”林琬点头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正是父皇与子都的计谋,一应都已经准备好了。”
☆、220|220
第261章
庄太后听后,稍稍沉思片刻,虽则担心,但是只要想到子都并非真的病重不治,心情还是稍微好了些。只不过,子都这也是太不爱惜自己个儿身子了,身上余毒未清,不好好留在京都养病,竟然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去受那份罪。
“你也是,也不劝劝他,由着他胡闹。”庄太后道,“待他回来,看皇祖母不好好教训他。这事情,还有谁知道?”
林琬道:“此番想来,驸马爷也是知晓的了。”
见事已至此,庄太后就算再担心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只能沉沉叹息一声。
“既如此,那哀家便陪着你们,好好演这一出戏。只希望啊,哀家那宝贝孙儿跟孙女婿,能够平安归来,还有大燕数万将士,都能够好好的。”说到最后,庄太后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缓缓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林琬的手,“倒是辛苦你这孩子了,你们小夫妻俩,聚少离多,没有过过多少安心日子。”
“有皇祖母心疼,孙媳就很满意了。”林琬的确是觉得委屈,可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若是国未定,家便不安,所以,心中对丈夫虽则颇为抱怨,也希望他能够如旁的夫君一样,日日守护在自己身边,可终究知道,他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大燕不能没有晋王,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如今外敌猖獗,父子兄弟能够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待得中原真正一统的时候,不晓得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了。想必到时候,还有一场更为艰难的战争在等着,而那一场战争,将会比以往任何一场战争都血腥残暴。
毕竟,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谁又真正下得手去。
元盛三年暮春,平西大军一路往西,迎战西疆王。与此同时,京都传出消息,说是晋王病卧床榻,不治。同年秋,平西大军与西疆王战于平关谷,两军对垒,三天三夜,左前锋齐鲁将军败,八千大军,下落不明。
同年十一月,平西大军战败于余家村,平西元帅薛平身负重伤。一度平西大军军心不稳,大大小小数百场战争,连连战败,节节后退,最后退至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的青峰岭。
西疆王早已杀红了眼,一心想要趁胜追击,生擒大燕平西元帅,而对谋臣之言置若罔闻。
元帅四年夏末,西疆王御驾亲征,亲率大军八万,围堵青峰岭。
西疆国气焰强盛,而平西军势气锐减,就在两军势力悬殊之时,却突然传出消息,西疆王与南疆王两位王爷为平西大军所生擒。平西元帅薛平,也瞬间伤势痊愈,只将两位王爷捆绑在城楼之上,成功扭转了两军局势。
而在敌军军心正乱之际,从四面八方杀出无数□□将士来,只将西疆国与南疆过八万大军团团围住。而领兵杀出来的中原大将,正是早在一年前便传出已经病重不醒的晋王,晋王殿下亲自领兵征战,更是鼓舞军心,杀得敌军措手不及。
最终,西疆王与南疆王不愿族人被灭尽,跪求晋王殿下与平西元帅饶恕。
元盛四年秋,好消息传入京都,平西大军胜,生擒两位外族王爷。
与此同时,晋王出现在西疆边境的消息,也紧随传入京都。上京城百姓听说此场战役乃是因为晋王殿下才扭转乾坤,知道晋王殿下并未病重不醒后,欢欣鼓舞,举国臣民同庆,倒是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许多。
而消息传入正阳宫后,曹皇后闻言大惊,立即命人去唤太子赵庭。
太子赵庭于东宫内才将与一众东宫庶臣谈完此事,便得皇后召见,晋王突然出现在西镜这一消息,对太子来说,实在是致命一击。甚至得知消息已经过去数个时辰了,他还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晋王何故要装病?
赵庭并非愚钝,几番揣测,并猜度出此乃战术。
直到此刻,赵庭虽则心内诸多担忧,但是也是着实松了口气。两位外族王为平西大军活擒进京,想来是可以震慑四海蛮夷的,怕是往后再有人想举兵中原,也是不敢轻易挥兵进攻。至此,他们父子兄弟的江山,算是坐得稳稳当当了。
赵庭换了身衣裳,便去了正阳宫,曹皇后见太子到了此刻仍旧面不改色不知道着急,不由道:“庭儿,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倒是好,一点不晓得着急。你可知道,上次晋王大败三王立功,陛下对他已经是封无可封了,如今又助平西大军活擒两位外族王爷入京谢罪,你可晓得,晋王此刻在朝中地位!”
“孩儿知道。”赵庭蹙眉,又说,“不过,与此相比起来,孩儿倒是对晋王能够莫名出现在西疆更为困惑。既然能够做到如此天衣无缝,想来不是晋王夫妻能够一手遮天的事情,怕是父皇一早就知道此事。父皇知道,却未有与儿臣说,怕是……”
“你也知道急了?”曹皇后端端坐着,气得面目狰狞起来,“若是此事真是陛下背后操纵,却为何不与你说?你是太子,是大燕储君,既是储君,国内大小事情都该是知晓才对。而这件事情,陛下却越了你只与晋王商议,想来是如今陛下器重你比器重晋王多。”
见太子并未言语,又见他微垂着脑袋面色颇为凝重,想着,到了如今,自己的话,他怕是才渐渐听得进去。可是又有何用?左右晋王已经是战功赫赫,封无可封,若是再行封赏的话,就只能让他当太子了。
“天色晚了,我听说,太子妃有了身孕,你该是回去多多陪着去。”曹皇后叹息道,“你也放心,只要有母后在,你的位置,母后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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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将士扎好帐篷后,便有人送了京都的信件来,赵邕见是妻子的信件,急忙拆开看,而后面上渐渐浮现出笑意来。已经两岁多的骄阳跟慎行早就会唤爹爹了,而已经过了四周岁的朝阳,不但个头长高了许多,如今还敢一个人骑在马上。
孩子们都很好,自己也很好,望君勿忧,只盼君能够早日归来。
将妻子的信反复读了数遍,赵邕才舍得收起来,外头薛平撩开厚重的帘子,大阔步走了进来道:“军中有奸细,方才欲要放两位外族王离开,好在叫高将军给抓住了。对了子都,你要寻的兄妹二人已经寻得,林晖废了双腿,林玥毁了容貌,两人见大势已去,想要咬舌自尽,已经被救下,此二人作恶多端,怎么处置,就看你的了。”
赵邕抬眸望了薛平一眼,继而思忖道:“带进京去,任父皇处置。”
薛平点头,继而又笑着说:“瞧你面色不错,晋王妃来信了?信上都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贵阳?”
赵邕笑道:“琬琬写给我的信,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怎生会提娴儿?”又上下打量薛平,想着,怕是娴儿还在生这驸马爷的气,赵邕抬手摸了摸鼻子,笑容渐渐更深了些,“怎么,都一年半过去了,娴儿那丫头,还在跟你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