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嬷嬷轻轻含笑,稍微低了些头道:“是老太太太重视国公府的名声了,这才一时急得忘记静下心来好好思忖一番。”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太叫人生气了。”陆老太太道,“若是这样看来,这件事情也就没有什么悬念了,必然是晋王府闹的。哼,晋王妃仗着自己身怀有孕,便目中无人,不将我老婆子放在眼里。她定然是因为我打了王府的徐管事,她觉得丢了脸,所以才使出这样卑鄙的手段来暗中行报复。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洪嬷嬷提点道:“是啊,照着目前来看,的确是晋王府的嫌疑最大。不过,不管背后伤人的那个是不是晋王妃,就目前来看,就算不是,咱们也得当做就是。”她尴尬地轻笑一声,抿唇继续说,“若是这件事情不去晋王府闹上一闹的话,想必整个上京城的人,就都会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了。去闹了,还说明咱们大姑娘白白遭受了这等侮辱,便是晋王府乃是亲王府邸,咱们也不怕。”
“你说得对。”陆老太太将洪嬷嬷的话听进去了,连连点头,“该是要去闹,必须闹。”
洪嬷嬷道:“老太太,您也先消消气,这事情虽则重要,可若是伤着您的身子,多不值当啊。此番天色也晚了,您好生歇一歇,咱们明儿再去。”一边说着,一边顺势便给老人家盖好被子,“那……这上门闹事,老太太您是带着大老爷去,还是二老爷去呢?”
其实老太太到晋王府闹事,最好是老人家一个人去,洪嬷嬷此番故意提点,不过是因为受自己娘家侄女红玉所托罢了。洪嬷嬷这一辈子都未有嫁人,所以,只将娘家侄女红玉当成亲闺女待。
老太太将红玉当做棋子安插在大老爷身边,却又留着她在跟前伺候,其实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了。想让红玉从大老爷那里得到有用的消息,按时汇报给老太太,又留着自己在手上,不过是想利用自己不让红玉生了变心罢了。
可她已经老了,活不了多久,红玉却还年轻,红玉的爹娘、也就是自己的弟弟跟弟妹,年岁也不大。所幸大老爷待红玉还算不错,而红玉又在她跟前坦诚了,今生只想替大老爷办事,不想再给老太太当眼线了。
她为红玉高兴,所以暗中,自当也是渐渐偏帮大房。
让大老爷跟着老太太一道去晋王府,这是红玉带来的话,虽然她心中琢磨不透大老爷此番做法的真正用意何在。不过,大老爷精明睿智,既然他这样说了,必当是有他的道理。她如今也无旁的心愿,只希望红玉能够一生安平幸福。
老太太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要给大房一刀的人,这等事情叫大房继续掺和其中,自当是对老二有利。这番一想,老太太撇了撇嘴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老大去,当然是老大去,且再给老大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表现得很,我便饶恕他一回。”
洪嬷嬷轻轻笑了笑,继而点头说:“老太太您说得对,该是叫大爷去的。”
白天的时候,因着洪嬷嬷有帮着大房说过两句话,老太太心中本能不高兴。现儿老太太见洪嬷嬷主动提及要大房掺和这浑水,心中对她的态度倒是改观了,觉得,她跟她的侄女儿红玉,想来还是在真心替自己办事的。
而洪嬷嬷如此一番言语,不但解了老太太心中疑心,还帮得大房一忙,实在一举两得。
*
这些日子来,纷纷扰扰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半刻都没有消停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琬肚子也渐渐大起来,胀鼓鼓的,倒是比当时怀朝阳时候的同月份大了不少。请了秦大夫来号脉,林琬自己平素无事的时候也时常翻看医书,再对比着自己如今的症状,总觉得会是双生子。
想到此处,林琬是既高兴,又害怕。
能够一举得俩,为这个小家多添得一口人,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她是特地算着时间怀孕的,前世这个时候明明只得了慎儿一个,此番却是俩,万一生出来的婴儿中没有慎儿,可怎么办?
就算都是自己的孩子,可她实在想念慎儿,锥心一般的思念。
前世她离世得早,慎儿打小就没了母亲,只他们父子两个相依为命。他父亲没有续弦,身边也没有旁的女人,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一个小爷们,日子虽则富裕,却也艰辛。后来子都好不易将慎儿拉扯大了,慎儿也寻得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可子都还没享受儿孙福呢,就没了。
子都没了,自己那留在世间的一缕青烟也随之飘散,她也不晓得慎儿后来过得如何。
想必是不好的,没了爹又没了娘的孩子,如何会好过?
所以林琬为此就十分执着,她掐着指头算的日子,铁了心一定要生个慎儿出来。然后跟孩子他爹一起好好疼宠着他,让他上辈子没有得到的母爱,全部都给他。慎儿右手掌心有一棵小痣,当时刚出生的时候,因为是早产,所以两只眼睛都是闭着的,直到第三天,才能先睁开一只眼,又过了两天,两只眼睛才都睁开。
若是到时候生产了,有个男婴符合这两样特征的话,那就一定是慎儿了。
越是到了待产阶段,林琬便就越担心,成日也是心神不宁的。
朝阳一直很懂事很乖巧,小小年纪就开始懂得瞧人脸色了,她见母亲心情不好了,就不哭也不闹的,温顺地挨着母亲坐,静静地陪着母亲。见母亲难得有个笑容了,她也会跟着笑,甚至还会将小花小彩捧在,让它们说话逗母亲乐。
林琬见闺女乖巧,真是一颗心都暖化了,伸手拉过闺女到跟前来。
“朝阳,这几天怎么不跟着韶光姑姑去花园玩了?”一边问,一边抬起手来,轻柔地摸了摸女儿脸颊。
朝阳站在母亲跟前,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认真道:“要陪着娘,陪着弟弟、妹妹。”
“朝阳想要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林琬开心,俯了些身子,凑近女儿道,“要是娘真给你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你会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朝阳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咧着小嘴笑:“都喜欢……”
“娘的宝贝闺女真是乖,不管娘这胎生几个,也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娘永远都喜欢朝阳。”林琬轻轻将闺女揽进怀里来,让她靠着自己,一双素手理着她柔软的头发道,“今儿朝阳的爹爹又来信了,信中提到朝阳了,爹爹问娘,咱们的宝贝是不是会说好多话了。想着,等爹爹回来的时候,该是会念书写字了吧。”
“会了!会说好多话了!”朝阳激动,一双小手攥得紧紧的,认真道,“告诉爹爹,朝阳很懂事很乖的,还会帮着娘亲带弟弟……和妹妹。娘亲,朝阳真的很乖的,想爹爹,等爹爹回家来。”
林琬也想丈夫了,鼻子酸了酸,将泪意憋了回去,应声道:“好,娘给爹爹写信,娘会将朝阳的话带给爹爹的。”
“好!”朝阳轻轻往母亲怀里钻,声音黏黏糯糯的,“朝阳会乖。”
画堂快步走了进来,似是有急事禀告,但见朝阳在,便没有立即禀告。
林琬望了画堂一眼,继而转身对杏儿道:“外面天气好,也不能总叫姑娘呆在屋里头,姑娘正是贪玩的性子,你带着她出去玩会儿子吧。”又对朝阳说,“娘跟画堂姑姑有话说,你跟着杏儿姑姑出去玩好不好?”
“好……”朝阳小手在母亲高高凸起的小腹上轻轻摸了摸,笑着道,“弟弟妹妹乖,姐姐先出去玩儿,你们在娘亲肚子里要乖乖的哦。”说完,主动过去牵杏儿的手,拽着杏儿就往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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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待得朝阳跟着杏儿离开后,画堂才向林琬禀报道:“王妃娘娘,果然不出您所料,陆家老太太气势汹汹来了咱们王府。”她稍稍抬眸,悄悄看了林琬一眼,但见她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喜怒表情,复又低头继续说,“还有,是陆大老爷陪着陆老太太来的,想来……娘娘您猜得对,陆大老爷疑心了。”
林琬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关心问道:“陆荃呢?可知此事?还是被送了出去?”
画堂笑着回话说:“陆大姑娘暂时无事,奴婢打听到,陆大老爷得知此事后,立即回府安排陆大爷将林三娘跟陆大姑娘送了出去。陆家老太太知道此事后闹过也吵过,听说是骂了大老爷好半天,后来不晓得是谁劝的,此番领着一众奴才婆子,来咱们王府了。”
“陆老太太还不算老糊涂了,这件事情,若是她真对付了陆家大房,想来全京城的人都会认为陆大姑娘的确是失了身子。若是她带着大房老爷来咱们晋王府闹事的话,事情还有转机,并且闹得越凶,越能证明他陆家乃是清白的。”林琬轻轻叹息一声,继而抬手扶着腰肢,转了转脖子道,“不知道这肚子里的是不是真就藏了两个,沉得很,才七个月,瞧着竟就像是□□个月的了。”
画堂一边搀扶着主子,一边应着道:“最好是龙凤胎,王爷要是知道了,定然也高兴。”
“他当然高兴了,左右这份罪不是他受,他恨不得多来几个才好呢。”林琬近来身子越发重了,晚上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总觉得怎样都不舒服,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肚子里的这个顶得变了位,“我发誓,这一胎生完后,再也不生了。”
画堂瞧着主子脸色,心疼道:“之前怀大姑娘的时候,娘娘可是没有这般辛苦的,要不要奴婢多请几个大夫来瞧瞧?或者,请宫中御医也行。”
林琬摆手说:“不必了,我心中有数。只是觉得累,倒是无大碍。”又说,“徐管事伤可大好了?他这次这苦吃得的确冤枉,这会子便算了,等大事完了,回头与陆老太太的账,咱们慢慢算。”
画堂说:“徐管事到底是练家子,奴婢亲自去探望过,已经无大碍了。徐管事说了,要娘娘不必担心他,定要顾全大局才是。娘娘,陆老太太在咱们王府门口骂骂咧咧了许久,奴婢去请她进来,她不肯,偏生说要娘娘您亲自出去请,她才进。咱们王府外边围了许多人,都是看热闹的,怕是……”
林琬道:“她想闹就闹吧,想骂也叫她骂,总之叫我出去亲自迎接她,是不可能的。”稍稍顿了顿,转头对画堂道,“可若是咱们王府真就不理睬她的话,怕是瞧在别人眼里,就是我们不对了。画堂,你去找徐管事,让他请陆老太太跟陆大老爷进来。”
画堂应了一声,又道:“若是徐管事去了,也不管用呢?”
“你放心吧,陆大老爷会有法子的。”林琬一手扶着腰,一手搭着画堂的手,又道,“陆老太太进来之后,安排她先去暖阁等着,好茶好点心地伺候着,你去安排吧。”又唤韶光道,“韶光,你陪着我去换一身衣裳。”
*
徐方伤势虽则好得差不多了,但到底是被打了五十板子,还没有痊愈,走起路来尚且有些不稳。
陆锋见是徐方,黑眸闪了闪,但见自己母亲还要闹,立即凑到跟前道:“娘,您虽则是长者,可这里毕竟是晋王府,咱们理直气壮地闹上一闹证明荃姐儿乃是清白的也就罢了。晋王妃让徐管事出来请咱们进去,已经是退了一步,难道您老人家还真觉得晋王妃该亲自出来迎接您。逞一时之快,必然不能长久,您别忘了,如今咱们可没有证据证明是晋王妃陷害的荃姐儿,若是冤枉了人,将来如何给晋王殿下交代?”
“当朝唯一的亲王,此番领兵替陛下安天下平四海,娘您觉得咱们陆国公府得罪得起?还是觉得,以儿子这样一个中书令的身份,能够得罪得起?便是儿子冒着掉了乌纱帽的危险与晋王妃硬拼,也不能保证,老二会什么事情都没有。”
说了这么多,也就是最后一句话,尚且能堵得住老太太的嘴。
陆老太太气得呼哧呼哧,心里不甘心,偏生又不敢再闹。她瞥了陆锋一眼,这才昂着脑袋进了晋王府的大门去。一时间,外面瞧热闹的百姓,也就做鸟兽散了。陆锋经过徐方身边的时候,徐方轻声道:“陆大老爷,我们家娘娘请,有要事相议。”
说罢,徐方朝画堂使了个眼色,画堂点头应着,则请老太太去了前院暖阁。
徐方则请陆锋去了花厅,而此刻,林琬已经候着了,两人间依旧隔着一扇偌大的屏风。
“陆大人请坐。”林琬先开口,免了陆锋了一应礼仪,又吩咐韶光奉茶。
陆锋心中万分疑惑,他原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刻又见林琬撇开了老太太单独见他,更是满心疑惑。哪里顾得上喝茶,只恭敬朝林琬行了一礼,而后道:“晋王妃娘娘,臣实在无意与晋王府结仇,之前执意要从王府带走徐管事,也是迫不得已。”说罢,又朝着静立在一旁的徐方拱了拱手道,“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徐管事谅解。”
徐方哪里敢受,连忙弯腰抱拳回礼道:“陆大人,您实在折煞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