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有些心神不宁,安抚周夫人一番,便起身道:“周大哥,此刻正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差一点错。还有……”她回头瞧了瞧那棺椁,颇为有些紧张,隐在袖子中的手攥紧了些,又望向周明成道,“周大哥,三日之后,那棺椁上要凿除一个小孔,切勿记得。”
周明成道:“还请晋王妃也放心,这些事情,在下都牢记心中。”
林琬点头,继而道:“还请周大哥好生陪着伯母,我便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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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灵见兰姨回来了,连忙站起身子来,紧张问道:“怎么样?”
兰姨着实惊了一下,方才回来的路上有些慌乱,又险些叫四处巡逻的侍卫发现,便有些狼狈。倒是没有即刻回答崔灵的话,只兀自走到桌边,端起案上一杯茶先喝了,这才定了心,回答道:“哭得倒是挺伤心的,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不对劲。”
崔灵仿若松了口气一般,软着身子坐下来,淡淡说:“原该是哭得伤心的,周姐姐没了,晋王妃该是最伤心的一个。”她抬眸看了兰姨一眼,又说,“兰姨,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咱们便也别再瞎掺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她可是晋王妃,周姐姐背后又有整个国公府撑腰,只凭借你我之力,成不了什么气候。”
“姑娘这话可就错了。”兰姨缓下神来,倒是镇定许多,只端端坐着笑望向崔灵道,“若周华如与中山王的死真有蹊跷,那晋王妃与周国公府,包括中山郡王府,犯的可都是欺君大罪。咱们若是能够稳稳抓住机会,只需要轻轻一推,姑娘的那些仇人,不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为何不抓住?”
崔灵望着兰姨,一时间倒是有些怔愣住,缓了许久,才喃喃唤一声道:“兰姨……你是不是之前与晋王妃有仇?否则的话,怎生会这般恨之入骨。若真的只是为了我,你大可不必这般冒险。兰姨,你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堂堂晋王府,再加上一个周国公府,岂是我英武将军府能够得罪得起的?”
“既然姑娘觉得得罪不起,就该想尽一切办法来拉拢巩固自己的势力才对。”兰姨轻步走向崔灵,严肃道,“在多年之前,我还是如姑娘这般大的时候,曾经也为姐妹背叛陷害,所以才沦落街头,吃不饱穿不暖,过着丧家犬一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有幸为姑娘所救,如今又亲眼瞧见这么些人欺负姑娘,我实在瞧不下去,所以一心想要帮助姑娘。不管姑娘你信不信,兰姨是真的为着你好。姑娘想想,你才是英武将军府嫡出大姑娘,何故会落得如此凄惨境地。表面上光鲜亮丽,可又有谁是真的疼惜你的?姑娘觉得,哪一日若是你死了,又有谁会是真心替你落下一滴泪的?亲兄弟姐妹间的感情尚且不可靠,更何况是那些外姓的姐妹了。姑娘别傻了,你以为你去了,晋王妃也会如哭周大姑娘那样哭你吗?姑娘,你此番需要的是权势,唯有至高无上的权势,才能够保得住你。”
兰姨是晓得崔灵软肋的,此番捏着她软肋,自当说得她几度濒临崩溃边缘。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异世之与兽相伴。”崔灵心如利器割绞一般,一双手也使劲揉着头发,痛苦道,“是,我虽然出身好,可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我甚至都记不住她的样子。没有多久,父亲就娶了续弦,再就有了弟弟,我就成了外人。老太太素来严肃,叔叔婶婶们说话也刻薄,我从小就不喜欢热闹。”她忽然崩溃了,软着身子瘫坐在地上,“我想我娘。要是我娘还活着的话,我肯定会跟她们一样。我娘会疼我,我爹也不会再娶别人,我就会跟她们一样。”
兰姨轻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道:“姑娘,你听我的没有错,这个世间就是如此,只有得了权势得人尊重了,曾经欺负你、不将你当一回事的人才会看得起你。你若是有志气的,就该是振作起来,只要你肯,兰姨给你出主意。”
崔灵闷声道:“我连宣芳都比不上,还能比得上谁?”
兰姨想了想,轻笑起来,眼中闪着精明的算计,只道:“咱们一切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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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郊回来之后,林琬即刻去了趟忠勇将军府,将朝阳接了回来。
朝阳很乖,见爹爹娘亲心情都不甚好的样子,便只静静坐在一边自己玩。玩得累了,她就颠颠自己爬到罗汉榻上去,裹着厚厚的毛毯子,闭着眼睛睡觉。林琬见闺女乖巧,静静挨着闺女坐下,纤柔的手轻轻抚摸着闺女滑嫩的小脸儿。
“娘亲……”朝阳并没有睡得着,感觉到了异样,早睁开了眼睛,然后艰难的爬坐起来,轻轻缩进自己母亲怀里,蹭着道,“娘亲……娘亲……”
林琬将闺女抱了起来,指了指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道:“朝阳,娘给你生个弟弟陪你玩好不好?”
“弟弟……”朝阳倒是觉得新奇,轻轻眨了眨眼睛,继而望向自己母亲小腹去,忽然咧着嘴笑起来,“好。”
“真乖。”林琬抱着闺女,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有闺女真好。”
见母亲一直夸自己,朝阳越发开心,蹭着身子就在自己母亲脸上亲了一口。
外头赵邕大步走了进来,一只手牵着宗顺,怀中还抱着一个。
宗顺瞧见朝阳,连忙嘻嘻笑了起来,想要立即到妹妹跟前去,可顾着礼仪,还是先朝林琬规矩行了礼道:“宗顺给婶娘请安。”
林琬连忙扶着他小身子道:“宗顺真乖,快来陪着妹妹玩。”
朝阳缩在自己母亲怀里,只扭头望着宗顺,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了好久忽然笑起来。
“哥哥……”朝阳软绵绵朝宗顺伸出一只手去,然后整个身子也从母亲怀里钻出来。
宗顺已经许久没有瞧见妹妹了,自打来了上京城,他便再也没有带着朝阳妹妹玩过。此刻再见到妹妹,见妹妹竟然都会唤他哥哥呢,心中开心得很,上前一步,一把就将妹妹抱在怀里。他小手轻轻拍着妹妹后背,小大人似的道:“朝阳妹妹真乖,一会儿哥哥有礼物要送给你。”
听说有礼物,朝阳眼睛更亮了几分,只仰着小脑袋望着哥哥傻笑。
林琬摸了摸女儿小脑袋,而后目光落向丈夫怀中抱着的一个,起身道:“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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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赵邕沉默了一会儿,才将道:“我去迟了一步,太子率先命人去了中山郡王府,太子已经请示父皇,说是想要将忠儿接去东宫养着。”一边说,一边走到妻子跟前来,挨着她道,“我方才去了东宫,想着你还挂念着他,就接了来。还有宗顺……”赵邕笑着道,“我去的时候,宗顺正陪着忠儿一起听夫子讲课,听说我要带着忠儿回晋王府住几日,他就说想朝阳了,太子放了他一日的假。”
宗顺牵着朝阳的手走来,朝着赵邕弯了弯腰,恭敬道:“晋王叔叔,王妃婶娘,我许久没有见到朝阳妹妹了,想陪着妹妹多呆一会儿。所以,今儿想歇在王府里,还请叔叔跟婶娘准允,宗顺会乖的。”
林琬忙笑道:“你想住几日都可以,只要你爹爹跟娘亲同意就行。”说罢弯了腰,凑到他跟前去,轻轻点了下他鼻子,又吩咐道,“画堂,差个人去太子府跟太子和王良娣说一声,就说明儿一早一定将小公子送到太子府去,让他们不要担心。”
“是,王妃娘娘。”画堂应一声,即刻就出去办事了。
宗顺开心道:“多谢叔叔跟婶娘。”然后转身望着朝阳,忍不住又抱了抱雪白团子似的小妹妹,小手轻轻拍着她后背道,“朝阳,哥哥晚上陪你睡,给你讲故事。哥哥现在开始念书识字了,夫子给哥哥讲了好多故事,哥哥都说给你听。”
缩在赵邕怀中的赵忠羡慕地望着宗顺跟朝阳,见他们两个笑得开心,他小手挠了挠小脑袋,然后仰头看向赵邕。林琬从丈夫怀中接过赵忠,疼爱道:“忠儿,你也跟哥哥还有妹妹一起玩儿好不好?”
赵忠才两岁多,就是一个小木瓜,根本就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穿麻戴孝在自己父亲灵堂前跪了几天,也是有嬷嬷教导着,他自己根本就不懂。后来他许久都见不到父亲了,才会呆呆转头问身边的嬷嬷:“爹爹去哪儿了?嬷嬷,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他不喜欢我了。”
奶嬷嬷就会一边忍着泪意,一边劝哄着道:“郡王爷最喜欢小公子了,只要小公子懂事听话,郡王爷会回来看望小公子的。”
赵忠天性腼腆而乖巧,模样长得也似是个姑娘似的,从来都十分听话。
“那我会乖,等着爹爹回家来。”自那之后,他每天都会坐在屋子前的门槛上,一坐就是一整天,眼睛都是往一个方向看,就想着哪一天,爹爹忽然出现在门口就好了。可是那么些天过去了,他依旧没有等到爹爹回家来。
没有等到父亲,倒是等来一个瞧着陌生的叔叔,那叔叔长得跟自己父亲一样高大。
叔叔跟他说,爹爹出了远门,将他托付给了叔叔,叔叔要他跟着去新的家。他见叔叔长得跟父亲有些像,就听了话,带着奶嬷嬷跟着叔叔走了。叔叔家里有个小哥哥,待自己特别热情,他喜欢那个哥哥。
如今又被另外一个叔叔接了来,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妹妹,赵忠望着漂亮妹妹发呆。
林琬觉得这孩子也是可怜,打小就没了亲爹亲娘,旁人就算对他再好,那也不是他亲爹亲娘,便有些怜惜起来,抱着他不肯松手。望了望宗顺跟朝阳,林琬唤道:“你们两个,过来陪着忠儿一起玩。”
宗顺牵着妹妹手,走到赵忠跟前,又牵着赵忠手。
“忠儿,我也给你讲故事,你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好好照顾你们
蚀宠娇妻。”宗顺抱了抱赵忠,然后对林琬道,“婶娘,晋王叔叔说你又有了小弟弟了,不能累着。所以,我想带着弟弟妹妹去那边玩儿,婶娘好好歇歇。”
“好,那婶娘就将忠儿跟朝阳交给宗顺照顾了。”林琬笑望着宗顺,见他乖巧地带着两个小的离开后,便转头对丈夫道,“宗顺真是乖巧,旁的不求了,只希望肚子里的这个将来能有宗顺这般懂事就好。”
赵邕抬手摸了摸妻子小腹,他觉得好似比之前凸了些,笑说:“怎生知道是儿子?”
林琬道:“不信打赌如何?”
赵邕黑眸望着妻子,继而伸手揽她入怀道:“我相信你。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我前世便是夫妻,而且还生得一个儿子。所以,虽然这一世先得了朝阳,这回是个儿子也好。”亲了亲妻子微微丰润的面颊,又搂着她道,“你放心,周姑娘跟中山王我都暗中安排妥当了,给了他们新的名字跟新的身份,此番他们该是到了江南。你也别再操心了,好生给我生儿子。”
“去了江南?”林琬眼睛亮亮的,倒是羡慕得很,“江南水乡,温柔细腻,那里的美跟京城不一样,倒是个好地方。子都,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咱们也要带着孩子下江南玩儿一趟。这一辈子,我都还没有机会去过呢。”
赵邕默了默,半饷才道:“琬琬,我想与你说件事情。”
“怎么了?”见丈夫神色不对劲,林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仰头望着他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别紧张,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黑眸紧紧定在她脸上,微薄的唇抿得更紧了些,握住她手臂的大掌也攥得紧了几分,“原本父皇厚待中山郡王父子,又是广施仁政,再加上诛杀刘氏一党人,一时倒是博得不少好名声。可如今在外人眼中,中山郡王死得蹊跷,谣言便四处散开了。也给了其他三王一个名正言顺讨伐父皇的罪名,三王蛊惑百姓,说中山郡王是父皇暗中命人毒死的。此番,已经三王联军,往上京城打来了。”
林琬道:“他们想起兵造反,便是中山郡王不死,也有得是借口。”忽然觉得不对劲,紧张道,“朝中为将之人不少,身经百战的更是大有人在,怎生父皇倒是择中你领兵出征?三王联手,想必是合谋已久,父皇给你多少兵?”
“琬琬,你别急。”赵邕道,“依着父皇的意思,觉得平定三王这样的战功不能叫旁人捡了去,必须得是自己人才行。再说,父皇才将登基不久,根基不稳,这个时候,也需要皇室子弟建立战功稳住人心才行。”他垂眸望向妻子,见妻子脸色不好,便抱得她更紧了道,“数万大军的兵权,交到旁人手里,父皇哪里能够放心?而如今朝中除了我与太子,就没有成年的皇子了,太子又是储君,轻易不得出征,就只能是我。”
林琬知道他说得都有理,自己也不想矫情,可只要想到两人才团聚没多久,就又是无休止的分离,便心中难受。想着前世,自打元盛元年开始,自己丈夫便一直领兵在外,南征北战,一晃在外就是十多年光阴。
到了元盛十几年的时候,天下才算彻底稳定下来,也是那个时候,才将开启盛世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