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倒是也不再理会宋思妍,只亲热地挽着叶文亭手臂道:“今儿琬妹妹大喜日子,咱们这些做姐妹的自当要来与她道一声贺,她此番嫁去仪州,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见。我与她是打小一并长大的姐妹情分,如今离别在即,真是舍不得得很。”
宋思妍呆呆站在原处,被人当众打了个响亮的耳光,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周遭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那些人面目狰狞,都是在低声说着她的坏话。宋思妍羞得一张白净的小脸越发红了,此地再呆不下去,立即捂着耳朵就朝里面跑。还没愣过神来的平留伯府五姑娘六姑娘见状,也立即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府里一派喜气,前来道贺的人很多,男眷都在外面接待,女眷则都聚集在后院。
周华如带着叶文亭去林琬院子的时候,林琬已经上好了妆,按着大燕王朝新娘出嫁的规矩,新嫁娘需得将整张脸都涂得雪白,额点花钿,唇上只点了一抹朱红。这种妆容一上,哪里还瞧得出来半丝美貌,林琬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笑了起来,她一双眼睛又水又亮,想着,要是赵邕瞧见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被吓到。
从铜镜里望见周华如跟叶文亭,林琬立即扭过头来,笑着道:“姐姐们来了。”
想着离别在即,周华如立即红了眼圈儿,大步过来拉着林琬手道:“琬妹妹,你此番前去路途遥远,那仪州又山高水远的,定要珍重才是。”想到小时候两人同枕共眠一处玩着长大的情分,又想着再见怕是无期,一时间哽咽住,话也说不出口。
叶文亭虽则不舍,但是与林琬恩情大于姐妹情,倒是淡定一些。
“林姑娘,今儿是你大喜日子,我也不晓得送你什么好,便只能略尽心意。”说着,她便将背上的竹篓卸下来,竹篓里面都是一些晒干了的草药,她笑着递给林琬道,“之前在医馆帮忙,听姑娘说过最是缺这几味药材,当时我记在了心中,后来跟青程一道去城外山上采了,也不值钱,姑娘不要见笑。”
林琬感激道:“亭姐姐,你实在客气了,这些药材是因为难得所以才珍贵。此番你与宋表哥冒着生命危险采了来,更是珍贵,我怎会笑话。”一边说,一边立即吩咐画堂将礼物收下,然后又道,“姐姐如今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叶文亭道:“亏得周老太君照拂,生意一切都好。”
周华如抹了泪,挤出笑意走上前来,挨着林琬一并坐下。
“琬琬,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所以,特意去城外寒山寺求了一道平安符来。”她从袖子中掏出那道平安符,递给林琬,“你要应了姐姐,定要好好的,虽则往后你我姐妹相隔千里,但是定要飞鸽传书,莫要断了联系。”
林琬使劲点头:“一定的,周姐姐保重,我希望你能够早日寻得如意郎君。”
周华如微微垂头,只轻轻笑着道:“一定会的,待你来年添了小宝宝,我定要去看你,到时候,我也一定会有好消息了。”
林琬点了点头,一时没忍住,竟也哭了。
旁边的全福妈妈望了望外面的天,觉得时辰该是差不多了,便笑着道:“姑娘,怕是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得走了。”
听得说是该走的时候了,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住,而后悄悄抹眼泪。
林琼终是忍不住,“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圆滚滚的身子扑进林琬怀中,嘶吼着道:“三姐姐,你别嫁人了,我不要你嫁人。你留在家里多好,以后天天陪我玩,我想天天跟着你。三姐姐,我好舍不得你。”
小姑娘哭得太厉害,攀氏觉得她有些胡闹,赶紧将她拽开。
“你瞎胡说什么,今儿是你三姐姐大喜日子,你哭个什么劲儿。”樊氏捏了女儿一把,瞪着眼睛凶她,“女孩子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姐妹们各自成家之后总是得要分开,琼儿,你别胡闹。”
薛瑛也舍不得,虽然如今她已经和离出府,往后乃是自由之身。可想着年后才能够再见女儿,何况还不是如以前那样能够日日见到,又担心女儿在婆家会被欺负,左思右想,越发难受,也落了泪。
见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周华如止住哭,挤出笑意道:“宣芳跟崔灵今儿没来是对的,宣芳倒是还好,崔灵要是来了,定然哭成泪人。”周华如半弯腰,紧紧攥住林琬手,声音很低,却字字落在林琬心中,“琬琬,咱们姐妹来日一定可以常见面的,你在仪州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琬心中也这般想的,她伸手抱了抱周华如,而后冲她点头。
外面有婆子跑了进来,开心地道:“来了,姑爷来了,老侯爷说吉时已到,三姑娘该是要走了。”
林晁也大步闯将进来,将袍角撩起别在裤腰带上,露出里面中裤跟皂靴。
“姐,姐夫来了,你快上来,我背你。”林晁倒是一点不伤心,相反,他开心得很,他早就想着要去北境之地找他两位舅舅去了。他觉得自己就是那高空中的一只雄鹰,原该是要展翅翱翔的,奈何被困在鸟笼里这么久。
如今好了,他自由了,他要做那草原上的一匹脱缰野马,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薛瑛见儿子竟然这般没心没肺,狠狠捏了他一把,冷着脸叮嘱:“一路上好好护着你姐姐,要是叫娘知道她少了一根头发丝,娘轻饶不了你。”
林晁弯着腰,将林琬背到背上后,撇嘴道:“我姐少了头发丝,娘您找姐夫去。”说完就抡起拳头来,冲自己母亲嘿嘿笑道,“娘,若我姐真叫人欺负了,别说是您了,就是我,也饶不了仪王府的人。”
“娘,吉时到了,我得背我姐出门去。”说罢,他背着林琬一溜烟就跑得没影。
薛瑛吓得跟在后面,喊着道:“你这个臭小子,你慢着点,别将你姐姐摔着了。”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往外面大门的方向跑去,热闹得很,也乱得很。
林晁一口气背着人跑到了侯府大门口,他连气儿都不带喘,只得意朝坐在枣红色高头大马上、穿着一身大红袍子的赵邕道:“怎么样,姐夫,我可是在半盏茶的功夫内将我姐送到了你跟前,你可是说过,到了仪州别耍赖。”
林琬盖在头上的帕子歪了,她赶紧伸手扶了扶,听得弟弟的话,立即抬起头来。
只是她头上盖着喜帕,什么都瞧不见,触目都是一片红。
虽则是隔着喜帕,可赵邕仍然能够感受得到妻子投落过来的目光,他抓住缰绳的手紧了几分。心中想着,这小舅子不知道是故意这样说给她姐姐听的,还是无意说出口的。不过不管怎样,今儿晚上与她相见,怕是得吃好些苦头了。
薛瑛跑着到了门边上,又抱着闺女肩膀哭了会儿,这才肯放人走。
林晁大喇喇将自己姐姐背到大红轿子上去,他则随手抹了把脸,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紧紧候在轿子旁边。
一时间,鞭炮声响起,更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薛瑛忍不住跟着仪仗队走了几步,还是被周华如跟叶文亭两人抱住了,她才将停下脚步,待得女儿的大红喜轿不见了,她才收回目光,抽出帕子抹眼泪。
~~~
此番太皇太后放四王之子回封地,而赵邕率先娶妻,其他三王之子自当鼎力相助。
一应迎亲路上,三人事先都安排好了每晚歇脚住宿的地方,掐算着时间,或是赁个宅子,或是包下客栈,总之这些琐碎之事都没需要赵邕费心。迎亲前一天晚上,几人再次聚在迎客来饮酒,酒过三巡都醉了,笑着道:“过了这几日,往后再见,就不知是敌是友了。”
不过不管怎样,到底是一起在皇宫中长大的,纵是将来会因权势而兵刃相见,可曾经也是兄弟。赵敏,赵德,赵敦三人并不打算先回自己父王封地,而是先去仪州喝赵邕的喜酒,顺道给仪王殿下问安,之后再行回去。
有三位公子鼎力相助,又有仪王府亲兵护卫护送,一路自当顺畅。
十数日之后,便到了仪王势力范围之内的滨城,仪王世子赵庭早早便候在了滨城,此番夕阳西落,他正站在滨城城门上,负手远眺。
但见远处那片大红之色一点点靠近,赵庭背负在身后的手攥紧了些,而后转头对候在身后的一个小兵道:“快去瞧瞧,看是不是二公子他们。”
“是。”那小兵抱拳应声,立即奉命办事去。
赵庭穿着一身深蓝色素面锦缎袍子,碧玉簪子束发,他身形高大、容颜俊朗,此刻心情自当也十分激动。但见那仪仗越来越近,心中知道这就是二弟的迎亲队伍,再耽误不得片刻,立即转身走下城楼去。
片刻后,城门大开,赵庭骑马朝赵邕迎了过去。
☆、88|8.8|城
第129章
此刻已经入了冬,又是西北之地,天气自然更冷一些。
滨城城外,冷风萧瑟,枯草萋萋,每呼出一口气,周边都会绕出一圈白雾来。前些天已经下过一场雪,此刻官道两旁的枯草堆里,还落有几团白雪,驾马疾驰,那风吹在脸上,竟如刀割一般。
赵庭打小便是生长在这里的,自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环境,他顾不得飕飕冷风,只快马加鞭疾驰,朝迎亲队伍而去。
前方就是滨城,滨城是隶属于仪州范围,也就是自己父王的势力,这个赵邕自当知道。
瞧见前面有一人一马朝这边疾驰而来,远远瞧着,那人穿着华丽,而且坐骑四肢矫健,是难得一见的良驹。能够有这等妆扮,且又能够骑这样马的人,自当不是一般人。赵邕静静观察了会儿,待得那人离得更近了些,赵邕便也打马上前。
“二弟!”见已经到了迎亲队伍前,赵庭立即勒缰控马,那马儿晃着尾巴在原地打转,赵庭右手稍一用力,便将马头转了过来,英俊的脸上含着笑意,那双漆黑的眸子攒着光,明显十分激动,“二弟,我是大哥。”
说罢,他又轻轻驱马,朝赵邕靠得更近了些。
眼前的少年,有着与自己一样高大硬朗的身姿,容貌也与自己三分相似,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袍,精神抖擞,那目光十分犀利精锐,便是他瞧了,都会凭白生出一丝惧怕之意来。这就是他的二弟了,他走的那年才那么点大,如今都这么大了。
赵邕打马上前,见到亲人,冷俊的脸上也扯出笑意来。
兄弟两人虽则容貌相似,但到底是在不同环境下长大的,赵庭为嫡长子,又自幼在父母身边长大,为兄为父,自当温和宽厚。而赵邕从小生长于深宫之中,是从阴谋诡计中杀出的一条生路,自然警惕多疑。
“大哥……”他轻轻唤了一声,明显也是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