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姐姐,咱们不说这个了,陛下流清宫设宴,一会儿定当要寻咱们歌舞助兴。”林琬一边说,一边拉着崔灵,笑道,“崔姐姐能歌善舞,一会儿可别藏拙,可得将自己的本事全使出来。”说罢,又凑到她耳边去,笑意盈盈道,“今天整个宴上,可是汇聚了整个京城最为优秀的名门贵公子,他们瞧见姐姐的歌舞,定当喜欢。”
崔灵立即推了她一把,娇羞地红着脸低头道:“琬妹妹怎生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害臊。再说了,有周姐姐在,灵儿哪里会有那个本事。”说完话一抬头,就见迎面走来一位英勇神武的高大男子,她看到那抹身影,羞得立即往林琬身后躲去。
林琬心中知道崔灵对薛表哥的心思,冲她眨眼笑笑,而后才抬起头看向薛平。
那陆渊脸上挂了彩,薛平也不例外,此刻英俊的一张脸,双颊处青红一块。
从前世,到今生,林琬一直觉得对不起平表哥,此番又见他是为了帮自己而受了伤,又关心又自责地道:“平表哥,我那里有活血化瘀的药,是我自己平时没事在家配的,我现在就让画堂回去拿一瓶来。”
见表妹关心自己,薛平深邃的眼底渐渐浮现一丝暖意来,他依旧腰杆挺得笔直,只是扯了扯薄削的唇角道:“琬表妹,不必这么麻烦了,习武之人受这点伤实在算不上什么。”他目光自始至终都是一直落在林琬脸上,但倒也规矩得很,就只是像一个兄长对妹妹得爱抚般,他冲林琬颔首道,“琬表妹不需担心,也无需多想,正如你所说的,既然将我当做跟你们家大爷一样的亲兄长,那么兄长为妹妹做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薛平没有明说,但林琬心中明白。
平表哥越是如此,她心中便越是难受,欠他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怕是想还都还不完。
既然薛平费了心思说这样一番话,林琬自然不好此刻感怀,便也笑着道:“一会儿诸多贵女中,表哥好好相一相,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便上门提亲去。以后若是有一位温柔贤惠的嫂子一旁照顾哥哥,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会替哥哥开心。”
说罢,她将崔灵往薛平跟前稍稍推了推,薛平目光这才朝崔灵扫视过来。
礼貌规矩地看了一眼,然后冲崔灵抱拳作揖,又冲林琬跟周华如点了点头,这才撩起袍子大步往殿内去。
崔灵此刻娇面羞红,待得那抹高大的身影走得远了,她才敢悄悄抬起头来。望着那挺拔的英姿,脑海中想着方才他英俊深刻的面孔,又想到前些日子祖母与她说过,再过几日,便会去找周太君说说,若是薛家也有这个意思,到时候就会撮合这门亲事。
之前闹出过薛平、陆渊同时前去向琬妹妹提亲的事情,她原心中有过难受,可如今瞧着,就算薛三爷曾经是爱恋过琬妹妹,可方才听他说那番话,已然是将琬妹妹当做了亲妹妹,她心中横亘着的那根刺也就没了。
思及此,崔灵倒是越发开怀起来,一直紧紧挽住林琬手臂,心中有着羡慕,也有本能地刻意地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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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陛下与后宫一众妃嫔落座后,底下众臣子与世家子女才将落座,林琬并周华如、崔灵坐在离主坐较远的地方。从这个位置朝上位看过去,只能瞧见陛下瘦削的身形,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
而跟在陛下跟前的有两位妃嫔,瞧着穿戴,都是位份不高的。
其中一个妃嫔怀中抱着皇长子,该是黄婕妤,另外一个,则是位份更低的夏美人。
景元帝后宫嫔妃原就不多,而刘皇后与文昭仪先后被废黜,此番能够拿得出手来的,也就是这样一位宫婢出身的黄婕妤。对于这一点,诸多大臣实在不满,泱泱大国,什么时候轮到要一位婢子行国母之事了?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丢尽了大燕朝的脸面。
果然,陛下方才坐下身子去,屁股还没捂热龙椅,就有臣子起身跪在中间启奏。
“陛下,臣听说,这次的流清宫宫宴竟然是一个宫婢出身的女人主办的,这成何体统啊。”说话的这一位,乃是从三品的正义大夫,只见他双膝跪地,腰杆却挺得笔直,“自太|祖皇帝以来,我朝繁荣兴盛了数十年,有太|祖皇帝龙威庇佑,四周蛮夷这才不敢轻易犯境,若是叫那些蛮夷子知道,我大燕如今后宫当家主事者乃是婢子出身,岂不是要笑掉大牙。陛下,刘皇后与文昭仪定然是为人所害,是这后宫之中想要取而代之的人设计陷害的两位娘娘,还望陛下明察。”
言毕,这位正义大夫便匍匐在地,双手叠加,额头搁在叠加的手背上。
有人开了头,自当又有一众大臣冒死劝谏,都言要陛下明察刘皇后与文昭仪被冤之事。
林琬默默坐在角落里,看着这场好戏,心中想着,这些大臣都乃是文丞相的党羽。此番劝谏,怕是为着文昭仪而来,自当就顺带着提了提刘皇后。自己于文家幼女有恩,文相挂念着这个恩情,自当不会将事情引到自己头上来。
倒是为难了那黄婕妤,处在风尖浪口却不自知,还真以为自己一朝得宠,富贵满门了。
景元帝道:“朕已经说过,文昭仪的事情,待得回宫再议。”他端端坐在最高处,说话的语气却是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根本不像一个君主对臣子说的话,只听他声音颇为柔弱地道,“至于黄婕妤主办这次流清宫宴,不过是暂代其职罢了,哪里就有诸位爱卿说的那般严重了?”
正义大夫继续声音洪亮道:“尊卑不分,竟叫奴婢行主子之职,实在有辱皇家风范。陛下,这江山可是太|祖皇帝打下来的,若是毁在了陛下手中,陛下能够担得起这罪责,老臣还担不起呢。”
林琬听得一颗心都拎了起来,不知道这正义大夫是故意这样说给陛下听的,还是素来就这样口无遮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当场给陛下甩了几个耳聒子,就算他后台再硬,可坐在龙椅上的到底是九五至尊,不是他一个小小正义大夫就能够得罪得起的。
果然,景元帝实为震怒,手掌狠狠在龙案上拍了一下,震得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宫内正鸦雀无声,此刻有人尖着嗓子喊道:“太皇太后驾到——庄淑太妃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闻声,则膝行转身,朝三位老人家的方向叩首行礼。
太皇太后落座,高抬着下巴道:“正义大夫竟然敢对陛下出言不逊,怎么,这是想造反吗?后宫之事,乃是陛下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臣子指着陛下鼻子说话了?正是有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在,我大燕才岌岌可危,若是今儿哀家不替陛下除去你这样的祸根,才是对大燕朝最大的威胁。来人啊,将正义大夫关进死牢,秋后问斩。”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陛下……”方才还目空一切的正义大夫,此刻却是惊恐至极,他是受人之命才说出今儿这样一番话来,却没想到,此刻竟然……他被两个侍卫紧紧拖着往后去,他大声叫道,“丞相大人!”
文丞相却坐如洪钟,丝毫不为所动。
太皇太后道:“文丞相,你对哀家的这番处置,可有什么看法?”
文丞相起身,朝上位抱拳弯腰道:“正如太皇太后所说,这样目无君主的人,留着才是对大燕的危险,除去最好。”
景元帝强忍着心中那股子怒气,努力平复了几次,这才将那股怒气压下。
而后起身对太皇太后道:“孙儿敬祖母一杯酒。”
太皇太后微微眯眼笑望着景元帝,眼中闪过着异样的光芒,她喝完一杯酒后,目光朝坐在另外一边的庄淑太妃看过去,和颜悦色道:“毓儿,太妃娘娘也是你的祖辈,按着规矩,你该是要敬太妃一杯。”
黄婕妤自诩聪明,忙起身道:“太皇太后,庄淑太妃的这杯酒,就由臣妾代陛下吧。”说罢,她面上笑容更甚,端起桌上的酒杯就朝庄淑太妃的方向举了起来,“太妃娘娘,孙儿敬您一杯酒,愿您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赵邕坐在一边,冷着一张脸,搁在石案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那双黑眸清冷阴鸷,紧紧锁在黄婕妤身上,但想着这女儿许是蠢笨,并非有意对祖母大不敬,这才强压制住心中那股子怒火。
庄淑太妃倒是温和,面上含笑地喝了黄婕妤敬的酒,可那酒才将入喉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只觉得喉间一股子腥辣之味,然后便腹痛如刀绞,她面色苍白地伸手紧紧捂住小腹,嘴角已经不自觉流出鲜血来。
“祖母!”赵邕第一个察觉到庄淑太妃的不对劲,见状连忙离座走到太妃跟前,抱住那半倒下去的身子,眼里有着隐忍的痛意,“祖母……”
“有毒,这杯酒里有毒……”庄淑太妃倒在自己孙儿怀中,有些哀怨地轻声细语道,“祖母小心翼翼了一辈子,却在今天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送了性命,实在是……实在是有些不甘心。不过,邕儿,祖母能将你培养成人,能见到你寻得心爱的女子,祖母开心。只是可惜……可惜啊,看不见我孙儿娶媳妇那日了。”
林琬此番也已经迅速跑到了庄淑太妃身边,她顾不得一切,赶紧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取出一粒药丸来,塞进了庄淑太妃嘴里。
“这是什么?”赵邕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有些期待地望着林琬。
自打重生之后,林琬除了对付一些极品之外,剩下的时间,不是呆在房间里研究医书,便是呆在院子中之前一间堆杂物的小屋子里炼制各种药丸。那间堆杂物的屋子,已经被她改成了药庐,平时有事没事,总喜欢钻在小药庐里。
此番喂给庄淑太妃的药丸,虽则不能解毒,却是可以压制毒性继续漫入心脏。
吞下药丸后,庄淑太妃觉得身子稍稍好了些,浑身那股子疼痛也减轻一些。赵邕见祖母没事,眼底的阴霾消失,他黑亮亮的眸子朝林琬看过来,若不是顾及着场合不对,他真想揽她入怀好好抱着。
这是上天赐给他的小媳妇,上天真是垂怜他赵邕。
林琬瞄了他一眼,但见他脸上的伤势也不轻,心疼了一番,但想着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便久候在赵邕祖孙跟前。于是,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她便轻轻站起身子来,退到大殿中央,然后静静弯膝跪了下来。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琬已经暂时保住了太妃安全。
景元帝这才意识到,原来是有人在庄淑太妃喝的酒中下了毒,不由龙颜大怒。
黄婕妤呆呆地看着庄淑太妃的方向,一双美目瞪得圆圆的,她才将反应过来,便听得陛下狠拍桌案的巨响声,不由吓得双腿弯曲,而后跪在地上。这不是她的错,她这样莫名其妙跪下,旁人肯定以为是她在太妃娘娘的酒中落毒的。
她想爬起来,可双腿似是不听使唤般,根本直不起来。
景元帝冷冷瞥了黄婕妤一眼,连忙吩咐道:“宣太医给太妃把脉。”
太皇太后道:“陛下,不必请太医了,这在殿中跪着的,可不就是大夫吗?有林三姑娘在,宫中那些太医不过摆设罢了,何必舍近求远呢。”
林琬早在喂庄淑太妃药丸的时候,就已经仔细观察过太妃娘娘脸色,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太妃娘娘所中的毒,乃是出自南疆一种花,是由生长在南疆的一种花提炼而成。而这种毒只是存在于医书当中,鲜少有人见过,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但还是如实说了。
“南疆?”太皇太后倒是轻轻笑了起来,继而坐正身子道,“这种□□,怎会传入中原来?竟然还出现在宫宴上,险些害得太妃娘娘毙命。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胆敢这般明目张胆要害淑太妃的命。”
有人立即就想到了肃王之子赵敏,肃王封地,可不就是靠着南疆边境。
赵敏原在看好戏,却没有想到,这把火最终是引到了自己身上来,他大惊失色,连忙起身离座跪了下来。
“孙儿是冤枉的,孙儿已经离开肃州多年,又怎生会有这样的毒?”赵敏虽则惊慌,被人陷害得措手不及,不过,到底也是在深宫中沉浮多年,自当是能够稳得住性子,他冷静下来之后,开始慢条斯理道,“定是有人想借用孙儿来引起仪州跟肃州的战火,从而有人坐收渔利,请太皇太后明鉴,定要替孙儿做主才是。”
太皇太后自然没有说话,有事先安排好的人道:“公子敏,你羞得狡辩,这正是你的聪敏之处。你方才说的这些,怕都是你事先就已经想好的,表面上看起来,你的确说得没错,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陷害老太妃。可你这是铤而走险,你想既害死老太妃,从而又将事情嫁祸给其他两位公子,我看那坐收渔利的人是你才是。”
那人说罢,便撩袍朝上位跪了下来道:“臣斗胆,恳请陛下与太皇太后即刻命人去搜寻公子敏寝宫,若这毒真是公子敏动的,此刻在其寝殿内自然还藏着这□□。到时候,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太皇太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景元帝道:“陛下,即刻命人前去搜寻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