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潘阳这么问张钦铭,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潘阳从潘士云口中听过,说张钦铭家里人张罗给他说了一个,但不知道成不成,如果张钦铭没拒绝家里说的亲事,甚至还和对方姑娘试着相处了,那潘阳无论如何也会让潘士云歇了她那一厢情愿,实在没必要为了个对自己没心思的人犯傻。
可你要说潘士云真一厢情愿?
其实倒也不是,潘士云在心里头默默喜欢张钦铭,张钦铭对潘士云的心思又何尝不是藏在心里,要不然,你当他为什么每次从县里回家都恰好能跟潘士云起一辆自行车?一趟两趟就算了,趟趟都这样,还能说是巧合?说到底还是想寻着机会跟潘士云多处处罢了。
如果张钦铭还在继续念书,等他两都高考结束,不用别人说,他一准跟潘士云摊牌,张钦铭的成绩,考上个大学是不成问题的,他不仅希望自己考上,更希望潘士云能跟他一块上,所以他才尽力的帮潘士云解决学习上的问题,为的就是两人以后能共同上大学,步伐迈一致,前后距离能始终差的不远。
可就在张钦铭为了未来信心满满做打算之时,张家奶奶的一场病,令张钦铭不得不重新审视现状,家里为了他都一团破烂,欠债累累了,他哪还能再自私的只为自己考虑,只想着去考大学呐。
一番思量之后,张钦铭不得不辍学,本来就没对潘士云表露过的心思就更不敢再有过多想法了,一来目前的情况他跟潘士云怎么摊牌都不合适,二来其实他也不清楚潘士云对他有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毕竟张钦铭也畏惧自己是一厢情愿呀。
眼下听潘阳这么问,张钦铭愣了下,也没瞒着潘阳,笑了笑,点头道,“家里是说了一个,不过对方嫌我家光景不行,面都没见一回。”
潘阳注意到了,在张钦铭说这番话时,潘士云的表情瞬间就亮了起来,嘴角甚至都止不住溢出了笑来。
潘阳瞧在眼里,好笑的摇了摇头,转而对张钦铭道,“那真是可惜了...我看你也不小了,这样,户上户下的年轻姑娘你看上哪个了,跟我提一嘴,我来出个面给你说一个。”
潘阳话音刚落,就挨了她闺女一个白眼。
潘士云嗔道,“阿哒,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当媒人这一喜好。”
张钦铭挠挠头,不好意思笑了,道,“谢谢叔好意了,我已经跟我阿爷还有奶奶说好了,近来都不打算急找对象的事,还是得先把家里光景过好了再成,其他的,我暂时没想太多。”
张钦铭说这番话的时候,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始终是落在潘士云身上,其实张钦铭也是在赌,再有一年潘士云就高考了,如果没考上,到时候就算潘士云她阿哒娘嫌他家穷,他也要试上一次,找中间媒人提一提这门亲事,如果潘士云考上了,他也没打算就这么放弃,只要他阿爷和他奶奶能理解,他不急,在潘士云毕业前的这几年,他有足够信心能把家里光景过好,到时候他也能有更多底气站在她家二老面前说娶她的话。
不得不说,潘士云的家境给了张钦铭压力,却也在无形中给了他动力,潘阳没看走眼,这个年轻的后生是个野心勃勃的,他倒没想过要通过娶潘士云来脱贫,能想着靠自己努力挣钱去配得上潘士云,单就这一点,就足以能让潘阳放心的把潘士云的下半生交到他手里。
眼下张钦铭的话无疑让失落许久的潘士云跟打了鸡血一般,重新复活了起来,三人说话间就到了老潘家大巷口,张家村还在西边,张钦铭仍旧往西走,潘阳父女两则是拐弯进大巷子。
二下分开之后,瞧着潘士云始终上扬的嘴角,潘阳忍不住笑道,“这下高兴了?”
闻言,潘士云顿时红了脸,抿嘴笑了笑,伸手挽上潘阳的胳膊,语带歉疚道,“阿哒,对不起,我害你操心了。”
潘阳喟叹口气,道,“你们兄妹几个哪个不叫我操心呀,阿哒操心点没事,主要是你们能好,能理解阿哒的心就行了...这书还是得好好念,我看张钦铭是个上进的好小子,你听阿哒的,好好念书,该考大学的考大学,他要是对你有心,日后一准能加劲撵上你,倒是你,要是觉得自己不念书就能跟他在同一水平线上,那你就真是个大傻子了。”
潘士云嗯了一声,重重的点了头,对潘阳道,“阿哒,你这些天同我说的,我都好好考虑了,你说的是,他要是对我有心的,一准能想法子撵上我,要是对我没有心,任我再自甘下.贱也不能讨他好...不管怎么样,我都上到高二了,怎么都不会半途而废的,你放心,学我还是会好好上,考试也好好考,我不能跟阿哒保证一定能考上大学,但一定会尽我最大努力。”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阳欣慰的点点头,但还是开解道,“尽力就成,大学也不是你想上就一定能考上的。”
这个年代的高中升学率可不像潘阳他们那会儿,一根棍子从天劈下来,搞不好都能砸死几个大学生,这年代的大学含金量还是很高的,确实难考,能上个大专都是了不得的事了,哪怕潘士云考个大专,毕业都还能赶上包分配。
不管怎么说,潘士云能继续坚定念书的心,确实让潘阳安心了不少,等秋季再开学之后,为了有个安静的复习环境,潘士云就搬到了潘士尧夫妻两那儿住,秀英把另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潘士尧又抽空给潘士云装了盏台灯,在张学兰的特意叮嘱下,潘士尧夫妻两对潘士云无形间管理严格了起来,尤其是潘士尧,生怕潘士云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幺蛾子,要求潘士云每天必须准时准点的放学回来,他不在就让秀英管着。
秀英是大嫂,她自然不会像潘士尧那样,可以拿出大哥的架势来管教妹子,秀英只能尽量在生活方面照看好潘士云,家里兄妹几个,好容易有个上高中的,秀英打心眼里希望这个小姑子能考上。
潘士云不是狼心狗肺,秀英这么对她,她看在眼里,也默默记在了心里,说实话,潘士云都不好意思想以前,那会儿她大嫂怀孕,她还因为自己多干了点活就埋怨她大嫂,现在想想都觉得羞愧,她不过是高三迎考而已,又没断胳膊断手的,她大嫂天天给她洗衣裳,早上也比她起得早,给她做了早饭之后才去睡回笼觉,大嫂又不是她老娘,图得又是什么呢...
潘士云是个别人待她好一尺,她就想着回报别人一丈的,秀英这般待她,潘士云羞愧之余,家里活还是抢着干,她上学就罢了,放学回来若是秀英烧饭,她必定会帮着看孩子,给潘盈早教,晚上也是带潘盈睡,让秀英看一个孩子就成。
不管姑嫂两个是谁先退了一步,无形中就避免了姑嫂长时间住一块可能会造成的摩擦,所以我们说,人呐,还是万事心地宽厚些福气大。
潘士云学习底子不差,又是个勤奋用心的人,只要她不去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成绩还是能稳定住的,甚至有了逐渐上升的势头,每回赶着周末潘士云家去了,潘阳都得问问潘士云最近有没有摸底考试,考得怎么样。
明年就得高考了,潘阳也紧张呀,因为在潘阳原有的记忆里,潘士云只是念了个高中而已,具体念到高几,潘阳不太清楚,潘阳心里无比希望潘士云能考上大学,别再按她记忆里的路子走,毕竟她记忆中,潘士云不算是个孝顺的孩子,跟父母都不算亲厚。
可现在远的不说,眼下潘士云可是个懂事的孩子,说她讲她,她知道错了也会改,潘阳可不希望她再因为什么跟父母疏远了距离。
见潘阳这么焦心,反倒是潘士云反过来安抚潘阳了,道,“阿哒你怎么瞧着比我还紧张,放心放心,我成绩没往下掉,我既然说了好好念,就不会再拿这件事开玩笑。”
这人吧,钻牛角尖的时候,其实就是缺少个人点破,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想不开的时候,尤其是处在朦胧恋爱阶段的小姑娘,平时瞧着挺要强的一人,一旦陷入恋爱中,就会不自觉把自己位置摆低,拼命的想着改变自己去朝喜欢的人靠拢,做出许多令正常人匪夷所思的事,以为那就是喜欢,其实到头来只是把自己给感动了,对方若是喜欢你还好,若是不喜欢,你做的那些把自己感动的事,在旁人眼里无疑就是在犯.贱。
爱情当是积极的向上的快乐的美好的,当你为了你口中的爱情愁苦自甘堕落不停放低身段时,其实就已经是个错误的开始。
而我们的潘士云小姑娘就是钻入了这种牛角尖里,想当然的以为自己不念书就能跟张钦铭拉近距离,可这值得吗?
不管如何,潘士云这番话算是给潘阳吃了粒定心丸,八四年的这一年似乎过得格外快,转眼就入了冬,这一年里,算是潘阳有史以来最为辉煌的时期,她的砖厂越办越红火,就连开山碎石的碎石机都置办了回来,只等着明年动工,无论是窑厂的利润还是施工队的分红,钞票就如同不断线头的水一般流进了她兜里,不知情况乡里乡亲见到她总要问上一句。
“兆科啊,你现在手里头得有万把块钱了吧?”
事实上这帮乡亲们的估计都保守了,至今年末清算账单为止,潘阳手里头已经有了将近五万块的纯利润,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潘阳手里头都有了这么些钱,仔细算算,姚宝忠和潘兆丰也不简单啦,在乡里都是能数得上的富裕人了!
眼瞧着儿子大了,潘兆丰决定再寻地皮扩建房子了,眼瞅着老潘家主宅还是好些年前的老破房子,潘兆丰劝潘阳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低调了,挣了这么些钱,还让一家老少死住这么个老破房子里,该重盖新房子啦。”
潘阳笑道,“是呀,确实该重新盖了,士松的房子如今也整好了,等把他和小妹的酒席给办了之后,再张罗把老房拆了重盖。”
提及潘士松跟姚祺妹的婚事,潘兆丰道,“是该赶紧把两孩子的酒席给办了...你跟宝忠商量了没有,大礼准备什么时候去过?”
潘阳道,“日子你大嫂这两天找王婆子瞧好了,腊月初二过大礼,十八办酒席。”
闻言,潘兆丰道,“过大礼跟办酒席的时间搁的也太近了呀,赶得及置办东西吗?”
潘阳无奈笑道,“你大嫂向来信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婆子算好的日子,我就是说不成,你大嫂也不能听我的呀,赶点就赶点吧,索性我现在也闲了下来,大不了提前张罗。”
潘兆丰道,“也成,反正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只管喊上我。”
潘士松的平房里里外外都整利索了,就是空荡荡的,没添置任何东西,从床椅板凳到锅碗瓢盆都得置办,还有三转一响,三转还是以前的三转,这一响可就不再是收音机啦,得买个电视了。
潘阳要给潘士松置办个电视,哪知姚宝忠却阻挡道,“不用买,电视我们给两个孩子买。”
姚宝忠统共也就两个闺女,大闺女早就嫁人孩子都上学了,大闺女结婚那会儿家里穷就不说了,现在光景好了,姚宝忠也不是亏待闺女的,闺女出嫁了,总得给闺女买点什么。
在这种事上潘阳倒是没跟姚宝忠争抢,姚宝忠要买就买吧,潘阳先让潘士松和姚祺妹去市里把床椅桌柜给挑选订了,小年轻两没看上椅子,看上一组沙发了。
这个年代沙发在农村还没流行开,大多数人家结婚用的还是木头椅子,张学兰一听潘士松要买沙发,迟疑道,“沙发不耐脏,容易磨破,还是买椅子合适。”
闻言,潘阳话茬子道,“这还不简单,沙发买一组搁屋里,椅子买一组搁堂屋,这不就成了,索性也多花不了几个钱。”
张学兰没好气道,“整得你跟个大款似的,少给我臭显摆。”
潘阳嘿嘿笑了,“既然办事了,那还不得风风光光办!”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心道也是,家里又不缺那个钱,不趁着儿子结婚好好显摆,还等着什么时候?
新房里的东西都是由潘士松和姚祺妹在置办,潘阳几乎没操心,等所有东西都置办好了,潘士松也就先住了进去,他们这边称之为充人气。
临着住进去之前,潘士松对张学兰道,“娘,我去西边住了,就把外公的床铺搬到我原先的屋里吧,西头间总漏雨,等再下两场雪,那一准滴滴答答漏个没完,外公腿脚本来就不好,让他住我屋,要暖和些。”
张学兰有她的打算,她还准备等潘士松搬走之后,她跟潘阳搬进潘士松屋里住呢,眼下听潘士松这么说,张学兰道,“你外公都在这住一年了,我准备年前就把他送回去,总在这吃我们喝我们的,你看你大舅他们问一声了吗?你外公在这,他们倒舒坦了,不成,过几天我就让他们过来接人。”
☆、132.2号一更
你要说张学兰不孝顺,倒也不全是,至少张家老头子住在老潘家一年的时间里,张学兰从未在吃穿上亏待他,好歹那是她亲老子啊,潘恒春她都没亏待,更何况是她老子了。
张学兰就是心里头不平衡,凭什么她一个人养活,她两个兄弟没一个过问的,当初她在家做姑娘时,她老子娘可是一直把她当外姓人养的,不停给她灌输以后终究是别人家的人这种思想,导致张学兰脑子根深蒂固带有重男轻女的想法。
既然当初把她当外姓人养了,现在还指望她能养老?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对于张学兰这种想法,潘士松颇为不赞同,蹙眉道,“住就住呗,又吃不了喝不了多少,你现在就是把外公送回去了,我大舅小舅也不会好好照看,他都这么大年龄了,我们就让他过个安生的晚年吧,能吃你几年喝你几年呀!”
张学兰给潘士松说烦了,没好声冲道,“你说得到轻巧,还有你老子也是,你爷两随便说一嘴就成了,家里的活可都是我在干,烧洗带孩子,还得抽空喂猪,哪样事不要我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