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师傅笑了,脸上挂着自豪,道,“那你可算问对人了,这青砖和红砖比,烧青砖要多一道工序,那就是灌水,在窑里烧足一天一夜后,火一熄灭,在窑顶揭开一个洞,把水注进去,你得听到‘砰’一声闷响,这才算完事,你可别小瞧这最后一道工序,可麻烦了...”
郑师傅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滔滔不绝的讲着他的经验,潘阳就竖耳朵仔细听着,正听得入迷之时,郑师傅突然间停住了,诶了一声,狐疑的看向潘阳,道,“你个拉砖的,打听这么多做什么,这是秘密,我怎么能跟你说!”
潘阳忍不住发笑,心道我只是引了个头而已,是你自己主动讲个不停的。
郑师傅心生了警惕,接下来无论潘阳怎么问,他都三缄其口,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见潘阳、姚宝忠二人用麻绳勒好了架子车,赶紧撵他们走,嘴里还嘀咕道,“奶奶个腿,就没见过这么鬼机灵的...”
等离开了窑厂老远了,姚宝忠才忍不住问潘阳道,“兆科,你问这么多,真是要给你家老二盖房子了?”
潘阳没瞒姚宝忠,对他直言道,“宝忠大哥,我准备也盖个窑厂,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干?”
开窑厂啊,那可是需要大本钱的,不仅要本钱,还要有足够的人手干活,撇开别的地方不谈,单他们乡里,目前还没有一个窑厂,如今哪家要是想盖房子了,要么上山炸石头,要么就是去镇上的窑厂拉砖...
要是真能开起来,确实是条好路子...
姚宝忠道,“我自然想干,只是本钱方面怕是不够...”
潘阳笑道,“别说你不够,我也不够,所以才拉你入股啊,要是我两合起来还不够开窑厂的本钱,我们就再拉别人入股。”
“入股?”姚宝忠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词,新奇道,“入股是什么意思?”
潘阳耐心解释道,“简单的来说,就是我们按出钱建厂来按比例分配以后的收益,谁出的本钱多,谁就占大头,谁就掌握决定权...”
潘阳解释了一路,姚宝忠听得是懵懵懂懂,不过他倒是明白了一点,就是只要干起来了,不怕挣不到钱!
潘阳、姚宝忠二人这一来一回跑一趟的功夫,转眼就到了晌午,等卸掉青砖,二人把驴车、马车存放在了县高中门卫处,潘阳递给门卫两根牡丹烟,请他帮忙看一中午。
干了一上午体力活,潘阳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秀英在家已经烧好了午饭,她用潘阳送来的大米蒸了三碗饭的量,又切风干肉炒了一盘大白菜,再烧个南瓜汤,她自己估摸着应该够三个人吃的了...
怕菜不够,秀英又切了一盘子咸萝卜干,就着米饭吃最下饭,城里可不比在农村,家家户户自留地里都种了家常蔬菜,眼下多了两个人,每天买菜也得要花一部分钱出去啊,要是天天都这么吃,秀英有些舍不得。
秀英就蒸了三碗米饭,潘阳累了一上午,说她饿得能吞下一头牛都不为过,别说三碗饭让三个人吃了,她一个人都能全部三碗饭,更别说比她饭量还大的姚宝忠,她都没吃饱,姚宝忠能好到哪儿?
看那个憨厚不善言语的庄稼汉子,吃完饭后只能一个劲的盛南瓜汤喝,为啥要不停喝汤?因为只能多装点液体来满足自己空虚的胃!
半饥不饱状态下的潘阳心里突然就生了一股火气,她忍着没发,而是饭后把秀英喊到堂屋,递给她二十块钱,道,“这钱你拿着,见天油盐酱醋都得花钱,你拿着家用。”
秀英连连摆手,不接,对潘阳道,“阿哒不用给我,我有钱,士尧工资都交给我收着了。”
话虽如此,潘阳还是执意把钱搁在了八仙桌上,对秀英道,“你怀着孕,别总想着给士尧省钱,拿着钱买些好的,以后再多炒两个菜,家里不缺那个买菜钱。饭也多烧点,这顿吃不完觉得扔了可惜,就留着下顿再吃。”
秀英自然听出了潘阳话里的意思,阿哒在怪她中午把饭烧少了...
秀英呐呐的嗯了一声,接下了潘阳的钱,晚上再烧饭时,她挖了足足两瓢面,全部和成大面块,一半用来烙大饼,剩下一半用来做手擀面。
这饭量,足足比中午多出了一半还多,这下她可以确定,别说三个人吃,就是四个人都能吃到撑!
等潘阳晚上再放工回来,她先招呼姚宝忠坐廊檐下歇歇,她自个去厨房扭了一头,见秀英还在忙活着,她烙了五张大饼,还下了大半锅手擀面。
潘阳不禁满意的点点头,她这个儿媳妇,倒也还算通透,一点就能明白。
☆、第28章 号三更
干了一天活的两个庄稼汉,晚饭后洗了手脸倒头就睡,酣睡到天明,又是干劲十足。再去城关村前,潘阳去供销社花八毛五分钱买了一包红塔山,潘阳虽然不抽烟,可单看价钱,也知道红塔山算是香烟中比较高档的。
潘阳买了不是自己抽,而是买给郑师傅。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郑师傅接了潘阳的红塔山,拆开抽了一根,潘阳笑嘻嘻问道,“怎样?味道还不错吧?”
郑师傅吐了口眼圈,抬手指指潘阳,没好气笑道,“你小子,可真滑头,说吧,这回又想套我什么话。”
潘阳嘿嘿笑了,挠头道,“我想问您烧砖用什么土好。”
郑师傅脸上挂着得意,经验老道指点道,“这烧砖的材料,可以用黏土,可以用煤灰,还有山砂、建筑垃圾等都可以用,但以黏土最佳,煤灰次之,最差的当然是建筑垃圾...如果用黏土来烧,规格又以九五和八五砖居多,八五偏薄,城里人建个锅灶、洗手台、花坛等多用八五砖,无论是乡下还是城里建房,多以九五砖为主,块大结实,其中又以青砖为佳...”
郑师傅烧砖有二十来年了,说起他的烧砖体会来滔滔不绝,如果可以,真是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潘阳听得仔细,就差没拿笔给记下来了。
郑师傅看出了潘阳心里那点鬼点子,笑了笑道,“哎呀,你小子啊...你就跟我实话说吧,是不是想跟着学烧砖了?”
潘阳不迭点头,虚心请教道,“我什么也不懂,少不得劳烦师傅指点我一二。”
郑师傅摇头道,“你不行,话我跟你说到份上了,别看我现在说得简单,临到时候做的可不容易,要是真这么简单,任谁都去烧砖了,你要是不听我的劝,到时候砖烧坏了,一准让你赔的血本无归。”
潘阳却坚持道,“我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郑师傅哈哈笑了,“成,有我当年那股执着劲!不过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你小子可别虎头虎脑自己摸索怎么烧,刚开始最起码得有人指点着才成,等你稍微上手了,再自己慢慢来。”
潘阳一听郑师傅这么说,立马往郑师傅跟前凑凑,嘿嘿笑了。
郑师傅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转转身子背着潘阳,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啊,别打主意在我身上,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话虽这么说,可潘阳摸到这人嘴硬心软的性子了,当下也不硬缠着他,徒惹人心烦,而是在以后每趟过来拉砖的时候,给郑师傅带点小酒,塞几包烟,或者买点花生米什么的,趟趟都没空手来...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等县高中的食堂差不多完工时,潘阳和郑师傅也混熟了,最后一趟来拉砖,潘阳挨着郑师傅,在废砖头堆上坐了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递给郑师傅,正色道,“师傅,等县城的活完工,我立马回去建窑厂,建成之后,我想请您指点我烧第一窑砖。”
郑师傅伸手接过了潘阳递来的烟,搁在鼻尖闻了闻,眯眼望着远方...他突然把手里的香烟给了潘阳,扭头看她道,“我听说你从不抽烟?现在抽一根给我看看。”
抽一根?
潘阳盯着眼前的烟,再看看似乎是要看她笑话的郑师傅,咬咬牙接了过来,不熟练的夹在手指间,擦了洋火点燃,搁在嘴里吸了一口。
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瞬间在嘴巴里蔓延开来,又辣又冲,差点没呛得她涕泗横流,潘阳紧抿着嘴巴忍住,任由烟雾从她鼻孔里喷出...
她这副表情可算是逗乐了郑师傅,郑师傅当即哈哈大笑,乐得眼泪都溢了出来。
潘阳瞅着他笑得露牙花子,一阵无语。
好半响郑师傅才止住了笑,不住点头道,“成,我应下你的事,算我两有缘分!”
闻言,潘阳喜得瞪大眼,“那可说定了,不准反悔,谁反悔谁就是他女人养的。”
潘阳这话可算是激到了郑师傅,郑师傅一拍手道,“好,到时候如果我不去,我就是我女人养的!”
两下说定后,潘阳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下来,眼下只等着去县高中结完账,收拾东西回家就商量在哪儿建窑。
知道郑师傅答应帮忙,姚宝忠也是激动到不行,他甚至不等回乡就直接对潘阳道,“兆科,干脆在我家地里建窑,我家两块地连在一块,都是黏土,用来烧砖最合适!”
潘阳点头道,“成,细节问题我们回家商量,先去高中找管事的结账要钱。”
潘阳、姚宝忠二人在县城干了刚好十天,按照一天两趟,一趟一百块砖的数量来计算,一天拉两百块砖,两块一分钱,一天挣十块,十天就是一百块!
这一百块对潘阳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因为她拉砖的目的是找人脉,学烧砖,刨除她这些天给郑师傅送礼花的钱,加上给秀英的买菜钱,七七八八扣除之后,她基本上没挣到什么钱,远没有她在家看杂货铺挣钱来得快,每天还累得要死要活,不过为了以后,她忍了!
姚宝忠拿的一百块可算是尽得了,不用花住宿的钱,粮食也是自己从家带过来,托潘阳的福又不用再花饭钱,十天一百块,真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姚宝忠也不是尽占人家便宜的人,想着秀英再不久就生了,临走之前他抽了个空当去百货商店给秀英的娃娃买了一件小衣裳,又买了些水果糕点作为答谢,一并给了秀英。
姚宝忠家里也有五个孩子,除却已经嫁了人的大闺女,还有到了娶媳妇年纪的大儿子,大儿子下面就是刚满十三岁的姚祺妹,还有两个更小的儿子...
以前困难就不说了,现在手里头有了点钱,姚宝忠回乡之后,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趟乡里的供销社,咬咬牙,奢侈了一回,花钱称了一斤水果糖,还有一包糕点一包花生瓜子,一块拎了回去给孩子们吃。
——
潘阳这回算是出门在外最长时间了,她刚到家,甚至来不及压水洗洗手脸上的灰层,就给小萝卜头潘士告紧紧黏住了,歪在她怀里,阿哒阿哒的叫个不停。
也只有在看到潘士告这个小萝卜头时,潘阳才会感概时间过得快,眼下潘士告都已经四岁了,再翻过这个年头,又会长一岁...她刚来时才会蹒跚走路的小萝卜头现在已经蹬蹬满世跑了,淘气得不行,张学兰少不得花时间时刻看住他,干什么都要把小萝卜头带在身边,生怕他自己溜到河边溪边玩水,一头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