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天道:“我师弟游梁自进入剑道那日开始,便一直苦学不辍,未敢有一时片刻懈怠,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还是少年心性——若严掌门看他资质还过得去,吴某殉道之时,可否请严掌门勉为其难,代为管教?”
严争鸣对那个愣头青一样的年轻剑修其实是有些好感的,毕竟,元神剑修并不多见,除了他自己这种奇葩外,他们大多是心智坚忍、少有杂念的。
不过他没将这一点小小的好感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回道:“扶摇派什么时候成了收破烂的了?再说我们小小一个破落户,也不敢染指你们天衍处出来的高徒啊,顾岩雪的下场可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说完,严争鸣看也不看吴长天,一拉程潜道:“走。”
程潜却不由得多看了吴长天一眼,修士说寿终,一般是“陨落”,或是如凡人一样,用“死”、“不在尘世”之类的字眼,很少听见“殉道”一词。
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程潜跟严争鸣明明是前脚后脚,进去十方阵后,却谁也没看见谁,果如严争鸣所料,里面的入口不是往一边开的。
阵中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布局好像一口一头大一头小的棺材,阴森森的,四壁徒然,一条狭长的小路不知通往何方,前面黑洞洞的。
程潜扣住霜刃剑,顺着那小路往前走去。
突然,黑暗中有微光蓦地一闪,程潜脚步一顿,只见一侧好像有一道人影,正默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已经等在这里的魔修么?
程潜皱皱眉,抱拳当胸,客气地拱了拱手,那人竟也一声不吭,以同样的动作冲他拱了拱手。程潜不动声色地将神识扫了出去——那里没人。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整个小路上却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有些头皮发麻,程潜掐了个手诀,一簇冷冷的火光便悬浮在了他手指上方约莫一寸的地方,周遭顿时亮了起来。
只见那角落里竟是一面镜子。
镜面不知是什么材质,与普通铜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其中人影几乎是分毫毕现,程潜很少照镜子,更没有这样仔仔细细地看过自己。
那镜中人手中也端着一簇火光,镜面竟不像寻常铜镜那样会将光照散,镜中人眉眼乍看是熟悉,细看又有些陌生。
但是这里怎会有一面镜子?
就在他疑惑时,镜中人忽然自己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冲程潜笑了一笑,微尖而略薄的嘴唇两侧挑起,看起来分外不怀好意,略微上翘的眼角一丝笑纹都没有,目光如幽潭。
程潜:“……”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这么鬼气森森。
然而震惊归震惊,不耽误程潜毫不迟疑地抽出霜刃,一剑挥向了镜子。
那镜中人突然从镜面一跃而出,个头、装束……乃至于颈子上斩魔阵留下的一小道小伤口全都一模一样!
更要命的是,他手中还提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霜刃!
镜子在那镜中人身后碎了个稀烂,他行动却丝毫不受限制。
这是九圣中的哪位?什么奇怪的功法?
下一刻,两把如出一辙的剑在空中短兵相接,发出“呛啷”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动,连剑招都像得像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不过这一交手,程潜心里反而安定了——眼前这人的深浅他一交手有数了,比他本人逊一筹不说,剑招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剑意完全不是一路,这说明那古怪的镜子真的是魔修在捣鬼,面前这人也只是批了一层他自己的皮。
镜中人被一剑被撞开后,踉跄了一下方才落地,冷冷地斜睨着程潜本人,修长的眉目间因为黑气缭绕,看得程潜十分别扭。他正打算速战速决,将此物彻底结果,突然,周遭大亮起来。
周遭四面整整齐齐地排了几排蒙着黑布的架子,随即,所有的黑布齐齐落了下来,竟是十来个全身镜,镜镜相对,这可要了老命了——那里面映出了无数个程潜的倒影!
程潜正在头皮发麻,便听“咕嘟”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冒了出来,接着,一大帮与他本人一模一样的镜中人提着镜中剑从镜子里走了出来,他们源源不断,顷刻间在他旁边织就了一片人海。
程潜:“……”
这种魔修应该让他大师兄去对付,说不定还能治治他没事爱揽镜自照的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