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第二剑已经送到,程潜只好一咬牙,半步不让地再次接招。
手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真好像天塌下来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人力终于有所不殆,不得好死剑又不允许他后退半步,程潜的双臂终于颤抖起来,被卡在那里的手腕“嘎嘣”一声轻响,好像扭着筋了,他强行冲击起被封在气海中的真元,真元不断地冲击着内府,程潜眼中一次一次地闪过寒霜,又一次一次地被更死得压制回来。
程潜急着去找严争鸣,一点也不想和这老头用凡人的方式缠斗,当即犯起了浑,飞起一脚踹向对方腰腹。
谁知这一脚竟踹了个空,那老者本人居然只是个幻影,唯有他手中剑是真实不虚的。
程潜一脚踩空,手上顿时卸了力,老头的木剑狠狠地砸在了他胸口上,这回可是真格的。如果他这身体不是聚灵玉练成的,这一剑能撞断他一排肋骨。
他呛咳几口,感觉半个身体都被打得麻木了,后背本来已经止血的伤口全部崩裂开。
那老人木然地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死气沉沉的冷漠,端平木剑,指着他的胸口,一时间,周遭只有程潜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突然,那老者开口道:“就凭你这样浮躁的心绪,也想走‘人道’?”
程潜本来有心将他打成一只白面口袋,听了这句话,动作却骤然顿了顿:“前辈你是……”
“接招,少废话!”老者横剑而上,拦腰一剑“盛极而衰”中的“极盛”,木剑划出了一道满月似的长弧。
这挨上一下,恐怕是真玉也碎了。
程潜既不敢怠慢,也没敢与他硬拼,有些狼狈地向前一步避其锋芒,艰难地回忆起自己修为低微时研究过一阵的拆招,仓促间回了同一式中的“幽微”一招。
“幽微”这招,讲究“风起于青萍之末”,是说在极盛的时候,其实便早已经埋下了幽微的祸根,祸根与花团锦簇的形势一同壮大,最后会成为由盛转衰的契机。这一招变化多端,极其微妙,与程潜惯用的那种夹杂着暴虐气的海潮剑法格格不入,他仓促使来本就吃力,出手不由得慢了几分。
这一慢,可谓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虎口一麻,霜刃“嘡”一声,竟被一把木剑挑飞了!
程潜:“……”
他十岁学剑至今,一把霜刃不说横扫天下,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白衣老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手一招,那霜刃贴地飞起到程潜近前:“再来。”
程潜手指紧了紧。
便听那老头又道:“蠢材。”
程潜的手指快被他自己捏碎了,他一把抓过霜刃,那老者突然纵身一跃,瞬间,千万条剑影从他面前闪过,细密得仿佛初春的雨,无可躲避,无可防御。
这是真正的“幽微”!
程潜瞳孔一缩,忽然意识到这老人好像是在教他,一时看得呆住了,直到那一把木剑撕破无穷幻影而来,笔直地停在他鼻尖下。
“你从来没有正经学过剑么?”那老人问道,“你师父是谁?”
程潜不由自主地卡了壳。
木椿真人的确只教了他一年多,在忘忧谷中匆忙将整套扶摇木剑传给他,也不过就是仗着他小时候过目不忘的小聪明。后来门派的剑谱基本是程潜凭记忆默出来的,有出入的地方大师兄修正了一下。
现在想起来,他一知半解时仓促间记住的,一定是对的么?
大师兄小时候学的那手稀松二五眼的剑,真能修正什么吗?
程潜低声辩解道:“家师在我们刚刚入门的时候就仙去了。”
老人皱了皱眉。
程潜压下自己的性子,恭敬地问道:“师父临终前以元神将扶摇木剑演示给了我,仓促间可能有些地方没记清楚……”
他的话被一声冷哼打断了,那老人闻听此言,也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更来气了,挥舞着木剑一下一下地拍着程潜的肩膀,一迭声地骂道:“蠢材!蠢材!”
程潜这一辈子也没被扣上这么多顶蠢材的帽子,然而偏偏无法反驳——谁让人家比他强太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