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脚不能泡水,听话。”季冕瞪眼。
肖嘉树蒙了一会儿,然后才奄耷耷地答应下来。刚才那一眼把他吓了一跳,季哥的表情太严厉了,而且还有点厌烦。他的确想跟季哥在一块儿,却又不希望太过黏糊弄得季哥反感。看来暗恋一个人也得适当保持距离,否则还不等展开追求,人家就先讨厌你了。
肖嘉树越想心情越低落,垂头丧气地跟着黄映雪他们走了。
季冕盯着他的背影,眸光几度变换,等他们消失在山林里才迈开步伐朝海边走去。他已经不年轻了,早已失去了冲动和热血,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不敢靠近,因为害怕将它打碎……
肖嘉树闷头走路,却也没忘了照顾黄映雪,时不时扶她一下,还把自己的帽子给她戴。林乐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忽然说道,“肖嘉树,前面有几棵椰子树,要不我俩去摘椰子吧,让映雪和柏秀去摘香蕉,这样比较节省时间和体力。”
“好啊。”黄映雪和余柏秀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
肖嘉树有点踌躇,林乐洋又是一笑,“你在下面帮我接着,我上去摘。”
“好,走着。”肖嘉树立马点头。
两人走进密林摘椰子,过了没多久,林乐洋又以“方便”为借口把PD打发走,沉声道,“肖嘉树,我和季哥是情侣你知道吗?”
认认真真帮他把风的肖嘉树猛然回头,脸色惨白。
“你看,这是我们的合照。”林乐洋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袋里包裹着一张照片,季冕从背后搂着林乐洋,嘴唇贴在他耳边,笑容温暖而又暧昧。俩人还穿着情侣装,胸前印有“forever love”的字样,他们直视镜头,眸光璀璨。
肖嘉树还在怔愣,林乐洋又把照片翻过来,让他看背面的字:【十年之后,我们会怎样?】
毫无疑问,这是季哥的字迹,肖嘉树绝不会认错。他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目光却死死黏在照片上,哪怕眼眶充血也收不回来。
林乐洋逼近两步,继续道,“看来你不知道,那么我恳请你离季哥远一点好吗?你总是缠着他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困扰。”
肖嘉树张开嘴才发现自己喉咙堵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那张照片逼得节节败退,继而摔倒在地上,耳边一片嗡鸣,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又碎成片片。
林乐洋把他扶起来,低声道,“对不起,我原本不想说的,但我看得出来,你爱上季哥了。为了你好,你还是尽早放弃吧。”话落他脱掉外套把椰子包起来,快速走出丛林。
肖嘉树垂头喘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听觉,抬头看向天空,眼里不知何时掉下两行泪水。泪水被海风吹得凉飕飕的,令他十分难受,他用袖子抹掉,这才恍恍惚惚地意识道:我是不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什么有情饮水饱、爱了就该努力去争取,都是假的吧?到头来,我只是一个可耻的第三者,却差点把自己都感动了……
第九十四章 再见了我的没心没肺
毫无疑问,这是肖嘉树一生之中最难堪的时刻。他感到极度的羞耻,活似被人扒光了衣服赶到大街上去游行,不,不止衣服,连皮都生生刮掉一层,将青红的血管和脉动的肌肉暴露在阳光下,将敞开的心房和不堪的情感展露在空气中,痛不可遏却又无法逃避。
他捂着胸口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去,低声问道,“季哥看出来了吗?”
帮他“把风”的林乐洋摇摇头,“他不知道,只有我看出来了。同性之间的感情总是不被世人接受,所以我们在人前不敢表现得太亲密。这次的事不怪你,你也不知情,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越陷越深而已。季哥待人很真诚,有可能给了你某些错觉,请你把它们都忘掉吧。你以后一定会遇见更好的人。”
肖嘉树拿走几个椰子,留下一句低不可闻的“我会离他远点”。他很庆幸自己在拍摄《虫族》时学会了控制感情,更庆幸季哥未曾看出点什么,否则只会更狼狈。想到自己经常给季哥发短信打电话,想到自己为了跟他在一起追到热带海岛来,羞耻感便慢慢被厌弃取代。
他厌弃那样的自己,没有一点廉耻,没有一点道德,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在别人眼前晃荡,而别人或许正在内心排斥、鄙夷,甚至厌恶着他。他非但毫无自觉,竟还产生了大胆去追求的想法,是有多可笑?又有多可悲?
他一路走一路收敛起汹涌澎湃的感情,分明想把它们全都抛掉,最终却严严实实地压在心底。原来一个人之所以会变得坚强,是因为心底沉甸甸地压了太多东西,它们化为基石,让脆弱的心房变得坚固,也变得难以再开启。当营地遥遥在望时,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林乐洋等他走远了才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他原本不想这么做的,但眼睁睁地看着季哥和肖嘉树之间的感情变得越来越暧昧,他急了,一心只想阻拦他们。
那天他听见了季哥的独白,原本痛苦至极,却又大彻大悟。怪只怪季哥不该追加最后一句话,什么叫做“在我心里小树就像我的亲弟弟”?他如果真的跟肖嘉树在一起了,绝不会说出这种欲盖弥彰的话来。他言行谨慎,爱惜羽毛,如果一件事不方便对外界公布,他只会缄默,却不屑于撒谎或者误导。
所以你看,他林乐洋也是很了解季哥的,为了迎合他,为了获得他的认同,他曾那么用心地观察他。如果再来玩一次“察言观色”的游戏,他哪里会输给肖嘉树?哈,只可惜他的心思全都用错了方向,情侣之间需要察言观色吗?不需要,他们需要的是关心、理解、付出和包容。他一直用卑微的态度面对季哥,却又转过头来斥责季哥看不起他,他的认知早就被自己蒙蔽了。
但现在认识到这些错误还不晚,只要季哥身边还留有一个空位,他就会永远坚持下去,并把那些试图靠近季哥的人全都赶走。
肖嘉树是第一个,而事情远比他想象得更顺利,这得感谢肖嘉树良好的家庭教育。林乐洋不得不承认,肖嘉树的三观很正,修养也不错,立刻便决定退出,没有追根究底,也没有死缠烂打。如果他是一个道德感薄弱的人,明知自己是第三者也不愿放手,那么林乐洋也拿他毫无办法。
老实人总是容易受欺负,这话说得没错。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间,全程没有一句交流,PD感觉很无趣,却也不会强迫嘉宾们说话。哪怕是一个公司的,也有互相看不顺眼甚至暗下黑手的情况,林乐洋不就偷偷黑过肖嘉树吗?两人本来就不对付,假装好友才违和。
与此同时,季冕正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发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与肖嘉树的关系,年龄和家世背景都可以略过不提,只一点就让他顾虑重重,那就是这份阅读人心的能力。
他可以轻易感受到喜爱的、或厌恶的人的心理活动,也因此规避了很多陷阱,得知了很多隐秘,甚至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但同时,他也与身边的亲朋好友渐行渐远。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也最不可控的东西,越是深入探索越是不寒而栗。但肖嘉树与所有人都不同,如果别人的内心是一座座迷宫,那他的内心就是一片花园,能让季冕一眼看透,却又觉得美不胜收。
他是唯一一个能让季冕主动去聆听心声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季冕完全放松下来,甚至感到愉悦的人。他的心太简单纯粹,但正是因为如此,季冕才不敢轻易去碰触。
如果他们在一起了,他担心自己利用读心术去操控肖嘉树,让自己慢慢变成一个魔鬼,又或者在这过程中激起肖嘉树的反抗,使他也变成一个魔鬼。爱与伤害往往只是一线之隔,而他的特殊能力又让这条底线更容易被跨越。早晚有一天,美丽的花园会变成一片废墟,因为没有不变的人心,只有不变的欲望。
他能看透肖嘉树的一切,而肖嘉树却对此一无所知,这显然不公平。所以他宁愿远远看着这座花园,也不愿亲手去摧毁它,他早已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
当他想得出神时,PD不得不小声提醒,“季老师,鱼饵都挂好了,你怎么不往水里扔啊?”
季冕这才回神,连忙把用缝衣针做的鱼钩扔进水里。他知道这样钓不上什么鱼,但那只是为了打发肖嘉树的借口而已。他的感情来得那么猛烈,哪怕隔开老远也能像烈火一般烧灼季冕的心。
再与他相处下去,季冕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所以他必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一会儿。他不得不承认,肖嘉树由内而外全是他最钟情的模样,抵抗他那些傻得可爱的念头已经足够困难,更何况那滚烫而又真挚的爱意。
在他的胡思乱想中,半小时过去了,由于海岛很少有人来,鱼的警惕性不高,倒是有两条上了钩,但体积不大,也就拿来炖汤喝。他把鱼带回营地时,其他组员也都回来了,正在喝椰子汁。
“队长快坐下歇一会儿。哇,你真的钓到鱼了嘢!我们有鱼吃了!”黄映雪又蹦又跳地喊道。
季冕把清理好的鱼交给她,下意识地看了肖嘉树一眼。他原本以为对方会第一个迎上来,像往常那般围着他傻乎乎地转,笑容既简单又快乐。但眼下的他却蹲坐在地上,用匕首削一双竹筷,始终未曾抬头。
这让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季冕有点诧异,又有点莫名的心悸。他不受控制地去聆听肖嘉树的心语,却什么都没听见。他分明坐在那里,却一点思想都没有,像一副空荡的皮囊。
季冕心弦微颤,坐下后不无担忧地问,“小树,你的脚好点了吗?”
肖嘉树抬起头微笑,“好多了,刚才余柏秀帮我重新包了纱布。”
笑容真诚,语气温和,他仿佛一切如常,却又完全不同了。但究竟哪里不同,季冕一时半会儿竟说不清楚。他定了定神,吩咐道,“再让我看看,今天要走很多路,我怕你坚持不住。”
肖嘉树立刻把腿盘起来,摆手道,“真的没事,吃着早饭你看什么脚,也不怕倒胃口。”
这话还像往常那般亲昵,让季冕心弦微松。他叮嘱道,“把袜子穿厚一点,别怕热。”
肖嘉树点头答应,末了继续削竹筷。
林乐洋拽掉五根香蕉一一分发给队友,“来来来,大家尝尝野生香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