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姓柏的人并不多,每次听到柏姓都只会让他想起那个已经错过的前恋人。签合同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事挺巧,哪里知道,生活才是最跌宕起伏的优秀剧本,这哪里是巧?这简直像是命中注定。
柏学丞也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几秒,直到工头从洗手间出来,拿着个测量工具说:“电改这边行吗?柏先生?”
柏学丞啊了一声,舔了下有些干的嘴皮,回头看了眼说:“行。”
其实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基本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费廉站在门口说:“你要搬回来了?”
柏学丞下颚绷紧了,梗着脖子一点头:“是。”
“哦,”费廉似乎也没什么话好说,两人又尴尬地静默了几秒,他才想起什么来,道,“我有东西忘了带走,你有看见吗?一个玻璃瓶里面装了贝壳。”
柏学丞想起来那个被他当做装饰品的玻璃瓶了。
之前他还挺喜欢那个样式,觉得租客还挺有点小浪漫,此刻骤然不是个滋味,仓促点了下头转身去给他拿。
但走了一半他又尴尬了,之前他随手放在冰箱上做装饰品,后来收废品的把家电都搬走了,他又把玻璃瓶装进了自己的包里,此时那个包在酒店房间里。
他只得又走回来,说:“东西不在这儿,我……我放在隔壁酒店里了。”
费廉有些诧异:“酒店?”
柏学丞有些局促地拿了只烟出来点了,他下意识又递了一只烟给费廉,费廉低声道谢接了,但没抽,只是捏在手里。
柏学丞看了他一眼,没滋没味地说:“戒烟了啊?”
费廉嗯了一声,把烟收进了衣兜。
柏学丞回头去跟工头交代了几句,又跟费廉说:“走吧,酒店就在旁边,我给你拿去。”
费廉退后一步让出了路,柏学丞走出来,嘴上叼着烟双手插在衣兜里,微微眯眼的样子显出几分精悍,费廉落后一步跟在他后面,如果目光能有实质,估计已经把柏学丞的后脑勺烧出个洞了。
柏学丞跟费廉差不多高,两人从外表看其实差距甚远。
柏学丞无端透着股悍劲,但真实地相处起来,你会发现这人其实心地很好,也很会照顾人,他做事从来干脆利落,讲话直接,真拿你当朋友就一辈子都是朋友,是个不讲道理只护短的有些感情用事的人;费廉则显得更沉稳一些,模样是正儿八经地英挺俊朗,说话微笑都仿佛用尺子量过,热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客气疏远也恰如其分,交往起来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气质相去甚远却又无端令旁人觉得他们之间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存在。
柏学丞心里还乱着,一路上东想西想:一会儿觉得这是命中注定,一会儿又觉得是场笑话,一会儿觉得自己这幅衰样不知道费廉看了怎么想,一会儿又想原来费廉穿西装是这么个模样,还挺好看。
他手里一下一下划拉着手机,因为焦虑和局促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连小区里的猫从他身边路过都一下炸了毛,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氛,弓着背踮着脚往后退去了花坛里。
柏学丞还毫无所觉,他想:怎么会一直就没发现呢?
他下意识点开了自己和维尼Bear的微信,里面还有一些寥寥的对话。柏学丞恍悟,自己是设置了对方不可见自己的朋友圈,同时屏蔽了对方的朋友圈。
柏学丞对自己身边的人有一个清晰的归类,简单粗暴地来说就是能看自己朋友圈的和不能看自己朋友圈的,以及自己不会屏蔽掉的朋友圈和会屏蔽掉的朋友圈。
很显然属于陌生人的“维尼Bear”就在既不能看自己的朋友圈同时会被屏蔽掉的那类里。
此时他才终于点开了维尼Bear的朋友圈,心里正咚咚跳,却发现对方朋友圈里空空如也。
他恍悟道:对方也是屏蔽了自己的。
两人进了酒店,在电梯里沉默着。
费廉问:“当时来签合同的是你爸?”
柏学丞应了一声:“我爸退休了没事做,租房的事是他在打理。”
费廉点点头,迟疑一下又问:“那微信是……”
“微信是我。”柏学丞手指夹着烟,摸了摸鼻头,“他没用智能手机。”
费廉明白了,仔细想想他跟柏学丞这几年打的交道,彼此礼貌疏远,完全不知道网络那头居然就是那张熟悉的面容,突然觉得莫名好笑。
费廉看着柏学丞打开酒店房门,房间已经被服务生打扫了一遍,窗户大大开着,把最后那点过夜的酒精味也吹散了。
费廉想起来昨天接电话的那个人:“昨晚我给你打了个电话,当时接电话的人……”
柏学丞道:“哦,那是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