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情景她是明白的,父亲那点俸禄,不过是勉强糊口罢了。
谈定了这个后,蓝庭和格雷自去忙碌了,阿烟拿出银子便不再操心。恰好此时她想出来的棚子种菜,以及用药草中和鹅肠草毒性的这两个法子已经在锦江城里广外流传了,且街上很快出现了各样鹅肠草所做的吃食,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大家伙都说味道不错。
当然了,为了保险起见,萧正峰那边一早就请了一位名医过来帮着看了,那个名医也说这个法子竟是可行的。
此时的阿烟坐在窗前,边疆里春日的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把她红润娇嫩的脸庞映衬得越发楚楚动人。她捧着一杯蓝庭这次特意带来的金丝雀舌,在那里慢慢地品呷着,想着算算时候,青枫也该开始做晚膳了。等晚膳做好了,男人也该回来了。
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她是再没什么奢求的,如果不是燕京城里到底有她的牵挂,她怕是真恨不得一辈子都不离开。
她抿唇笑着,摸了摸肚子,如果说遗憾,其实还是盼着肚子里赶紧能有个男人的血脉。只是这几日萧正峰总是忙,前几天忽然说有个什么事儿,就此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哪天回来。
正想着的时候,便听青枫过来回道:“夫人,外面来了几个小厮,抬了一套黄梨木家具过来,说是将军特意定做的。现如今已经到了咱抄手画廊那里,稍后便到门口了,我想着那个实在重得紧,你先回避下,让他们搬到屋子里来吧。”
阿烟记得萧正峰前几日提过这事儿,不曾想动作这么快,竟然这就做好了?当下起身笑道:
“既如此,我先去耳屋吧,你带着荼白把屋子里收拾下。”
青枫应下,一时放下锦帐,又把素日用的玉器花瓶等都收拢好,吩咐荼白她们搬了那架山水屏风过来挡住里面。
收拾妥当了,这才让小厮进来,指挥着把那套黄梨木家具放在屋内。
等他们走了后,青枫这边先是熏了苏合香来驱除可能的味道,又命朱红柳黄帮着一起把屋子打扫过了,这才请阿烟重新进屋。
阿烟进到屋内一看,却是吃了一惊,任凭她见多识广,此时也有些被震到了。只因为这并不是萧正峰所说的一个黄梨木书架,而是一套的黄梨木家具。
书架此时正摆在了西边靠墙的位置,确实是梅兰竹的花纹,雕刻得精致生动,一看便不是凡品,样式也好,正是燕京城里贵人最爱的款式。书架旁边是两把黄梨木圈椅,一个万字纹黄梨木条桌,一个靠窗的八仙桌,并有两个鼓凳,以及一整套的匣柜和镜台等。
阿烟诧异地看着这一切,不免觉得匪夷所思,别说这么穷乡僻壤的边关之地,便是在燕京城里,哪家摆了这么一套,也是个稀罕物啊。
她上前摩挲了下那精雕细琢的纹饰,心里又是叹息连连,又是疑惑无比,想着萧正峰到底是哪里弄来的。
青枫从旁也是惊到了,她跟着阿烟这些年,京中哪家贵女的闺房没去过,可从来没见过这么阔气的摆放,一时走上前,感叹了半响,这才反应过来,吩咐荼白等人:
“快,随我把这些东西都摆放好,姑娘的焦尾琴抱过来,放到这个靠窗的桌上,记得小心,那些书呢,则是放到书柜里,还有衣服,那边那个新柜子……”
如此忙碌了好半响,等到天都要黑了,这才算是收拾安定。恰好此时萧正峰也回来了,面上却是带着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青枫等人体贴地下去了,知道这夫妻二人分别几日不曾见,如今见了面,说不完的亲热话,也就不当这个碍眼的了。
这个时候还没点油灯呢,暮色中,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苏合香气,阿烟一身松柏绿的苏绣锦衫,下面是烟云散花百褶裙,梳着朝云近香髻,恬淡的笑意在唇边若隐若现,犹如夜色里一只温顺的小鹿般,清澈的眸子望着萧正峰道:
“回来了?”
萧正峰看着她这一身,实在是青翠可爱,越发衬得面色如玉,鲜嫩娇软,当下上前,低首笑道:“今日给你一个惊喜,你可喜欢?”
阿烟眨眨眼睛,点头道:“喜欢。只不过有些震惊罢了,你这出手,实在阔气。”
想想就在三五个月前,这人还是个连三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穷武将呢,怕是连李明悦都在暗地里笑话他的寒酸。
萧正峰挑眉,略有些戏谑地道:“还没出手,你就觉得阔气?”
阿烟“啊”了一声,不解地道:
“你说得不是这一套黄梨木家具吗?”
萧正峰抿唇笑了下,淡道:“先吃饭吧,回头再和你细说。”
阿烟莫名所以,不过还是吩咐青枫等赶紧上了晚膳,夫妻二人一起用了。
吃饭的过程中,她到底是禁不住,时不时看向萧正峰,想着从他的神情中得到蛛丝马迹,然而却一直没有,他自始至终淡然自若地吃着饭,看起来胃口还不错呢。
吃饭完,萧正峰无奈:“你倒是藏不住什么心事,不过是逗你一逗罢了,连个晚饭都没吃好?”
阿烟凑过去,小声撒娇道:“快说,有什么事瞒我呢?”
萧正峰顺势将这绵软的身子揽进怀里,浓眉微动,好笑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帮她摘下那只海棠珠花后,俯首过去,闻到上面淡淡的香味:
“我总觉得你身上透着一股子香味,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外人怕是闻不到的。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阿拉月季香露?”
阿烟见他不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扯些别的,便有些不悦,微微噘嘴道:“是啊,就是从苏三娘那里买来的。我滴了几滴放进浴桶里罢了,谁知道这香味竟像附在我身上一般,经久不散。”
萧正峰将粗硬的下巴抵到她馨香的发丝中,柔声道:
“当日我第一次见你,心里就喜欢得紧,恨不得搂着你不放。”
阿烟想起这个人当初的眼神,不免笑道:“你就是一个登徒子!”
萧正峰低笑:
“我那个时候就想啊,如果有一日能娶了你,真恨不得为你打造一个金屋,就让你住在里面,用金汤玉露浇着,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你身边。只可惜,娶了你后就住在家里,我既无富贵,也不至权,倒是让你跟着我受苦。”
他黑眸中溢满了温柔,语气中有几分追忆的遐思,低垂下眼,凝视着怀里这个珠玉一般的娇媚女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
“如今我虽依旧不过是个四品武将,却觅得偌大的一库金银财宝,足可让你一世奢侈,吃用不尽。”
阿烟先些日子其实听他提起这个,当时就惊疑不已,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再问,他却不肯说了。如今呢,骤然间他这么说话,自己真真是惊了一跳:
“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萧正峰依旧不说,只是领着她走出正屋,一路来到后院,后院有一处厢房,一直不曾用过,就扔在那里。
萧正峰来到后,拿出一个钥匙来,打开厢房,又一番摆弄,却是见这后院竟然是有一个地窖的。萧正峰牵着她的手道:“走,随我去看看吧。”
刚一走进地窖,便闻到一股新鲜的泥土腥味,显见得这里最近挖过什么。而让人不解的是,自己明明是三不五时会来这后院的,竟然不知道这里有个地窖!
萧正峰摸索着不知道从哪来摩挲过来一个夜明珠盒子,那盒子一打开,顿时地窖里便亮了。
阿烟乍然看着亮光倒有些不适应,便靠在萧正峰身旁。
萧正峰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将夜明珠放在一旁。
阿烟在那璀璨温和的夜明珠光芒中,却见这地窖里摆满了一箱又一箱的金元宝,除了金元宝外,还有珍珠玛瑙等物,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的,看得人烟花缭乱。
顾左相并不是什么豪门大家,不过阿烟出入的闺中密友哪个都不是等闲人也,可是任凭如此,阿烟也从来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金器珠宝啊,一时不免呆在那里。
“这,这么多?”
她知道萧正峰说要发一笔巨财,只是这么多金元宝并珠宝玉器,价值实在是难以估量。
她震惊地仰脸看向萧正峰:“你,你这是?”
这是发了什么样的财啊!
萧正峰低首,望着阿烟难得呆呆的小模样,不免笑道:
“还是那句话,你的男人不会偷不会抢,更不会受贿贪污,这批宝藏来得光明正大。只是因了到底是一笔巨财,自然不好声张,免得引人嫉妒。”
阿烟依然处于茫然之中,她难以理解地看向萧正峰,看着这个曾经在她眼里正直诚恳的威武将军,歪着脑袋不敢置信地道:
“这个不能告诉我来路吗?”
其实她是实在有点担心,上一辈子李明悦跟着这男人怕是受了不少苦,这些苦楚一多半是因为穷吧?但凡富裕了,有些罪自然是不必受的,身边仆从成群,当家主母怎么可能苦成那个模样呢。这说明什么,说明上辈子的萧正峰极有可能没有发这笔横财!
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萧正峰这辈子竟然在金银上动了这么大心思,早早地弄来这一大笔金银?
略带腥味的泥土味依旧在鼻翼蔓延,柔和的夜明珠光泽中,阿烟望着身边这个坚毅温润的男子,她是明白他的心思的。
总以为自己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唯恐自己吃什么苦头,所以费尽心思挣得偌大一批宝藏,是为了金汤玉露地把自己娇惯?
萧正峰却是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拍着一只小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