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珞瑶忙上前,亲自扶了侯夫人,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我就不喧宾夺主了,母妃叮嘱我早些过来,本意是叫我来帮忙,可不是给夫人添乱的。”
“娘娘客气了,倒是辛苦王妃走一趟。”
“都是自家人,夫人何必这般见外?”简珞瑶回着,一一瞧过旁的人,打了招呼,安宁侯府引着她去主位上坐下,简珞瑶这回倒没客套,依言坐下了。
简珞瑶与安宁侯府女眷说话的功夫,倒也有些与侯府来往勤的姻亲,陆陆续续的过来了。
有简珞瑶认识的,比如瑞郡王妃,不过也有些是她不认识的,安宁侯的旁枝,比之侯府自然是渐渐没落了,简珞瑶之前没见过很正常,不过再没落也是族亲,算是一家人,侯府办喜事,她们早早过来倒也合乎情谊。
简珞瑶在侯夫人院里待了小半会儿,才找借口去王瑞芳屋子。
“我今儿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咱们的新娘子,改明儿入了宫,也好跟母妃说道说道。”
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也知道,简珞瑶早前就跟自家瑞芳玩得好,倒不怕她去新娘屋子里添乱,侯夫人笑道:“也好,多跟王妃这样的贵人待着,说不得还能给我那不成器的丫头,招来些福气。”
简珞瑶便笑道:“夫人这可是埋汰我了,有夫人这样福气的人儿在,哪还用得到我?”
不过世子夫人却是很赞同自家婆婆的话,人说大难过后必有后福,睿王妃还是姑娘时,糟了那么多罪,满京城里稍微得脸的,谁不知道这姑娘泰半已经毁了?
可万没想到她还能时来运转,陆续被皇后、太后和圣人看中,才以五品官嫡女的身份,嫁给了睿王当正妃,比起她,安王妃和诚王妃的身份要贵重许多,可是在圣人和太后跟前,前头两个加起来,也没有睿王妃一人得脸。
这也就罢了,世子夫人相信自家女儿嫁到夫家去,于地位上定无人敢轻慢,她唯独不放心的,是她女儿的性子,女人性子太过刚强,恐怕难得丈夫喜爱。
可睿王妃与睿王却是出了名的感情好,睿王妃出行,坐的都是睿王的座驾;淑妃每每召睿王妃入宫,没待多久睿王便去昭阳宫请安了,具体何意众人都清楚,睿王这是防着淑妃刁难睿王妃呢!
虽说淑妃和睿王妃婆媳不和的传言渐渐多了,他们安宁侯府也难免受影响,可从女人的角度,世子夫人也不得不承认,睿王妃确实有些手段,先前还能说是新婚燕尔,感情融洽很正常。而现在,距离睿王大婚都好几个月过去,超过百日了,要是放在旁人身上,朝夕相对这么久,新鲜感早过了,小夫妻就算没生腻了,但也该疏远起来,而睿王后院,到现在可是一个通房妾侍都没有!
世子夫人交际广阔,这些日子出门,越来越多人说起睿王妃,以为睿王妃和淑妃不和,便能在侯府与睿王妃之间跳起些嫌隙,话里话外,都是暗示睿王妃善妒不贤的。她有自己的眼睛,倒不会被这些话蒙蔽。
睿王妃娘家无权势,便是圣人和太后再喜欢她,又能给她多少脸面?如今睿王妃能成为许多女人羡慕嫉妒的存在,还不是因着睿王对她的宠爱?睿王妃本身强硬不起来,纳不纳妾都是睿王说了算,她手腕再厉害,归根究底,还不是睿王纵的?
她也曾听丈夫偶尔提到过,这阵子乱起来了,朝臣隐隐开始站队,巴结安王诚王和睿王的不少,送金银的送金银,送美人的送美人,安王府和诚王府的后院都热闹不少,睿王府还是那般安静。她知道,丈夫本意是夸睿王拎得清,不像安王和诚王,见了女人就昏头,但她仍免不了关注旁的地方——这可是睿王自个儿不要的,足见睿王对睿王妃的心意。
世子夫人想到这儿,心里就一团火热,若自家女儿能学到睿王妃的一星半点,嫁过去了能安安心心过日子,自家也就放心了。
因而听简珞瑶一说,世子夫人便接道:“正巧我也要去瑞芳那儿一趟,我陪王妃过去罢。”说着又看向侯夫人,笑道:“母亲,我去去就来。”
“去罢去罢。”侯夫人挥挥手,不甚在意,“今儿有你弟妹她们帮衬着,你就歇口气,别操那么多心。”
世子夫人笑道:“儿媳就谢母亲心疼了。”说罢,才朝简珞瑶做了个手势,“王妃请这边来。”
简珞瑶道:“那就有劳世子夫人辛苦一趟了。”简珞瑶原是想叫她不必如此客气,叫个下人带自己过去便是了,只是瞧着世子夫人的神色,她又没吭声了,恐怕顺道是假,想和自己同行才是真。
世子夫人热情的在前面引路,简珞瑶跟在身后,有说有笑的出了正院,世子夫人闲聊似的道:“昨儿瑞芳就问过您今儿会不会来,若知道您特意来这般早,那丫头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
简珞瑶这阵子跟王瑞芳都有通信,她能不能来,王瑞芳只怕被她娘都更清楚。
再说了,以萧长风和安宁侯府的关系,她只要不是病入膏肓,都没理由在王瑞芳成亲的大日子不到现场。
因此世子夫人这话不过是个引子,引出她跟王瑞芳关系好的话题。
简珞瑶心知肚明,便从善如流的道:“世子夫人这话就太见外了,且不提瑞芳算是我表妹,以前在闺中时,我俩也是手帕交,瑞芳帮我许多,今日她大喜的日子,我自然也帮衬便帮衬。”
“王妃心善,我自来是知道的。”世子夫人笑了笑,话锋一转,微微叹了口气,“只可惜我那丫头被宠坏了,性子太自我,若能比得上王妃的一星半点,我都不至于如此担心。”
“世子夫人委实折煞我了,别说我没你说的这般好,瑞芳自来也不差,她大方又可爱,京里多少太太羡慕你养了这么个好女儿。”
“谢王妃盛誉了,那丫头可当不得。”世子夫人仍有些忧心的道,“我也不图她面面俱到,若能如王妃一般,与姑爷过得和和美美,那也没甚好担心的。”
简珞瑶眼神闪了闪,世子夫人跟她诉苦,究竟是有何意?
似乎瞧见简珞瑶的迟疑,世子夫人也觉得自己太过委婉了,确实很难叫人意会,便又加了一句,“王妃待会儿若得了闲,倒不如替我劝劝她,瑞芳自来听您的意见。”
简珞瑶石火电光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终于了然了,当下点头道:“世子夫人既然信我,我自然勉力一试,不过世子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瑞芳聪慧灵敏,便是不说,她日后也会懂的。”
对于简珞瑶这个观点,世子夫人心里倒是赞同,不过嘴上仍是道:“若能叫她少走些弯路,那便最好不过。”
女子嫁人,便如第二次出生,也是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在娘家的种种日子,已成过去。
成亲后,有人过得好,有人过得糟,过得好的自然有其原因,而过得不好的,迟早也会知道自己为何过得不好,只是作为母亲,又如何舍得看自己的孩子头破血流后的潘然醒悟?
宁愿揠苗助长,也要她一世安康。
简珞瑶明白世子夫人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倒是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做母亲的都有操不完的心,不单单是世子夫人,还有她娘。
然而昭阳宫的淑妃,又何尝不是?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王瑞芳的院子,还没走进去,便瞧着院外人来人往,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瞧见世子夫人和简珞瑶,捧着水盆出来的丫鬟停下脚步,恭敬的福身:“见过睿王妃和世子夫人。”
简珞瑶和世子夫人停下脚步,世子夫人问:“姑娘都收拾好了吗?”
剪秋道:“回世子夫人,姑娘已经收拾好了。”
世子夫人点头,冲简珞瑶笑道:“王妃请随我来。”
比起院里院外的热闹和忙碌,闺房内却是安安静静的,丫鬟们行动间都放轻了脚步,说话声也是低声细语的。
贴着窗花的窗户,喜庆的红纸,处处贴着大大的双喜剪纸,将整个屋子映衬得红通通的。
一身大红嫁衣的王瑞芳,背对着她们坐着,听到脚步声,王瑞芳回头,盛装打扮下显得娇艳的脸,立时绽放一抹笑容,惊喜的道:“娘,珞瑶!”
正说着,兴奋的要站起身,准备向两人迎过来,身旁的丫鬟们忙叫了一声:“姑娘——”
她们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只见王瑞芳步子还没迈出来,整个人已经往前倾了。
众人正紧张惊呼,离王瑞芳最近的剪语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了王瑞芳。
世子夫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见王瑞芳没摔地上,这才放心下来,上前几步抓了王瑞芳检查完,便教训道:“都嫁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到了夫家可怎么办,叫人如何放心你……”
这番混乱下来,倒是无人注意到王瑞芳先前对简珞瑶的称呼。
“娘,我只是一时大意,不是故意的。”王瑞芳缩了缩脚,冲世子夫人笑道,“还不是这双鞋太小,根本就不适合我……”
话还没说完,又被世子夫人瞪了一眼:“鞋子小怪谁?以前叫你裹脚,你自己不肯,好像我会害了你一样,趁我不在,跟了你祖母进宫告状,现在全是你自己作的!”
听得世子夫人的话,简珞瑶的目光不由往下,瞧了眼王瑞芳裙摆下的脚。
倒是没瞧见什么。
不过简珞瑶知道王瑞芳她娘所谓的裹脚,并不是传统的那种缠足。缠足是暴力的将脚趾掰弯,往里卷,用布一层层的裹起来,抑制脚的自然生长。
一开始,简珞瑶以为这个时代的裹脚,也是这般暴力和血腥。那个时候,她无意中听到她娘跟老夫人商量,说她大堂姐到裹脚的年纪,简珞瑶差点被吓坏了,毕竟她们姐妹相差得不大,大堂姐完了,至少两三年后,铁定轮到她。
简珞瑶又担心又害怕,简珞婷裹脚的时候,她缠着去看过,才终于松了口气——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其实就是在脚上裹几层布,刘嬷嬷说这样可以防止长成大脚。虽然已没有了“三寸金莲”的说话,不过无论哪个年代,女人的脚都是玲珑精致称为美。
后来习了字,简珞瑶喜欢溜进她爹的书房。简司业是文人,却没有文人的迂腐之气。
许是跟简家的家风有关,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简家的女孩最开始的启蒙课,却是跟男孩们一起上的。只是稍微大了些后,女孩们开始学起了《女则》《女戒》,而男孩子去族学,或是托关系进一些知名的书院。不过至少说明,简家的家风还算是开明的。
简司业更是洒脱,几个儿子他谁都瞧不上,偏在简珞瑶表现出对他的书房很感兴趣之后,把简珞瑶当弟子般的教导,手把手的教她练字。
简珞瑶七八岁的时候,就可以随意出入她爹的书房,她爹作为国子监司业,相当于最高学府的副校长,无论学识还是作风,在读书人里也是小有名气的,同时简司业是也是极爱书之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古本。
简珞瑶便在她爹的书房里找到许多史书或者随记,记载先朝数代的风俗人情,没什么研究价值,因为都是些简珞瑶记忆中没有朝代,一个她眼熟的都没有,不过倒是便于她了解这个时代的背景。
关于裹脚的记载,简珞瑶也曾在书上看到过,不过是野史,也不知真假。据传,本朝往上数三代之前,出了位惠明帝,这位惠明帝在历史上很有名气,推出过许多利国利民的改革,政绩斐然,历代许多有理想抱负的皇帝,都以把惠明帝当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