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真是从小生长在漠北老宅的欧阳夜,定然也无法相信皇帝待皇后娘娘情深意重。可是前世皇后去世后皇帝的反应着实令众人吃惊,并且从此走上一条昏君路。若不是白若兰的女儿黎回心劝着,包不起大黎国从此势衰都是有可能的。
黎回心故作不信的盯着他,居然在那双墨色的眼眸深处看到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在想什么,为何她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公主殿下,外人看来,皇后娘娘是早已无宠。在下更是深以为然,但是德一大师说了,皇后娘娘是皇帝的命,这感情上的事情,怕是唯有帝后二人方知。”欧阳夜信誓旦旦的平静叙述,反倒是更令黎回心害怕。
漠北,那个什么德一,难道是真有道行的大师不成?
她心里有些乱,打心眼里不希望德一所言属实。若是她娘去世……
不要!
黎回心根本不敢去想,那个笨笨的傻傻的娘亲,还有明明一往情深,却把日子过得糟糕的父皇。按照欧阳夜所言,母后的去世令父皇痛彻心扉,连眼睛都坏了,不管父皇曾做过什么,却是恨不得把天上月亮都给她摘下来的父皇啊。
一想到父皇失去娘亲后的苦日子,黎回心整个人的情绪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明明情深,奈何相负?
她有些坐不住了,扬声道:“墨香,吩咐宫人们好生伺候欧阳家的小公子。若是外人来问,便说尚未退热,宣太医继续诊治!”
欧阳夜肩膀一松,好在回心姐姐不打算轰他走呢。
黎回心弯下腰,脸色深沉的盯着他,凶巴巴的说:“你所言是真是假,我自会派人核实。若是敢拿帝后性命妄作议论,欧阳夜,我不会放过你,还有你全家!”她可是巴不得寻远征侯错处。
欧阳夜深吸口气,郑重道:“一切都是为了公主殿下好。若有谎言,欧阳夜愿意以死谢罪!”他没说谎,一切都是为了公主殿下好……
黎回心并未深究他的语病,冷冷的说:“你的命我才懒得要,好好休息着吧!”她扬长而去,吩咐侍女道:“派人寻王松过来!”王松是乾清宫大总管王德胜的干儿子。
墨香寻来太医院的李大夫。李大夫给欧阳夜诊断完毕,觉得这热症明明是退了啊?可是方才墨香说了,公主殿下传话尚未痊愈。那么……
“李太医,欧阳家小公子的病症如何了?”墨香高昂着头,声音凉凉的,带着几分威胁似的。
李太医脖子发冷,笑呵呵的说:“出了些汗,暂时热症退却,不过有反复再起的趋势。恐还是需要好生在床上休息,万不可着凉,隔两个时辰宣太医诊治便可。”
“烦忧李太医了。奴婢这就去回我家公主殿下,还请太医午后继续过来问诊。”
李太医急忙称是,转身离去。
墨香过来的时候王松正跪在公主面前回话,她笑眯眯的说:“殿下,太医离开了。”
黎回心嗯了一声,说:“你去亲自盯着欧阳家小公子。盯住了。”她嘱咐道。
墨香立刻应声,虽然不晓得这位小公子为何会被公主殿下看重,但是公主殿下的话于他们来说等同于圣旨,不敢轻怠半分。
黎回心等墨香的身影消失在宫殿的尽头,看向王松,道:“此事儿太医院怎么讲?”
王松怔忪片刻,应声道:“主要是陛下并未有明显症状。就是偶尔偏头疼。一直以来给陛下问诊的都是太医院的许华峰老人家。他曾言,陛下年轻时在军中后脑受伤的后遗症,可能导致右眼模糊,浑身眩晕的症状。但是目前来说,并未看出大碍。所以也不敢有人妄言给陛下诊治。”
黎回心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捎话给王大人,我午后过去陪父皇吃饭。”
王松应声,点头离去。
黎回心特意寻了乾清宫小太监来问父皇身体状况,没想到还真问出右眼有问题的事情。难不成那德一大师来历有问题?否则为何偏偏说父皇眼睛会不好……
如此一来,她对欧阳夜的话,多信了几分。
可正因为相信,所以恐惧害怕……
莫非眼前这越发温暖平稳的日子,真的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夜吗?把她当成眼珠子般疼爱的母后,一心宠溺她的父皇,全部、全部都会变成了再也看不到的模样。
哪怕是想一下下,黎回心就特别心疼,眼眶发胀,视线模糊起来。
她本是这世间异类,偏不信命中注定。黎回心攥了攥拳头,吩咐人伺候她更衣装扮后,前往乾清宫寻父皇说话。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个了断。省的日后彼此都后悔不已。
黎回心抵达乾清宫的时候,皇帝表情如沐春风,心情不错。她想起昨晚父皇终于睡了母后,虽然想一下都知道肯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但是父皇看起来很满足的样子。
“父皇!”黎回心甜甜的唤他。
黎孜念走下大殿,迎面把女儿抱起来转了一圈,这才舍不得似的小心放下。他早年去漠北从军,身体素质很好,即便是如今,每日也尽可能的坚持晨练。
黎回心差点被他转晕,有些没站稳。不过对于父亲主动的讨好亲近,她一向不会拒绝。黎孜念,是真疼她……这份好意,她舍不得伤害。
“摆饭吧。”黎孜念吩咐下人,牵着女儿的小手,道:“欧阳家的小公子如何了?”
黎回心犹豫片刻,说:“挺好的。退热了。”
宫人们先上的汤,黎孜念帮女儿放号勺子,道:“你母后如何?”
黎回心低下头,说:“她没理我呢。”
黎孜念一怔,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儿。
“可是父皇连累囡囡了?”
黎回心见他提及此事儿,直言道:“父皇,你和母后这般别别扭扭的日子,到底要过到何时?”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她都快受不住了。
黎孜念眯着眼睛,宽慰她道:“父皇和你母后挺好的,囡囡别担心。”
……黎回心无语。她一直认为爹娘两个人会变成今日模样,完全是沟通太少。你不把心里话都说明白,难道让人猜吗!
她想起欧阳夜的那些话,心头有些慌乱,说:“父皇右眼可是染疾?”
黎孜念怔住,摇头道:“谁和你胡说的。”
“成了,我早就打听好了!”黎回心决定推一把父皇,说:“其实娘亲身体也不大好。我们在东华山的时候,有一次娘亲晕倒在了温泉旁边,快吓死儿臣了。”
黎孜念顿时呆住,攥了下手腕,说:“怎么回事儿?为何不曾听人提及!”
“父皇!”黎回心劝道,说:“娘说无大事儿。”
“太医看过吗?”皇帝关心道。
黎回心点了下头,说:“还不是那几句话么。心有积郁,需要调养,主要是宽心,别生气……”指望太医说实话,太难了。
黎孜念紧着拳头,叹气道:“终归是看见我就烦吧。”
黎回心无语,说:“那既然父皇知道母后心结,可曾想过放母后出宫!”
黎孜念傻眼,气急道:“囡囡,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居然想让他放若兰出宫。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的小姑娘,黎孜念的胸口跟扎了针似的,道:“即便我死,你母后都要陪着我。”
切……
黎回心翻了个白眼,说:“既然父皇是这个意思,那么就和母后说啊。她生是父皇的人,死是父皇的鬼,父皇就是要缠着她,不离不弃,又如何?”
黎孜念表情尴尬的沉了下,道:“囡囡你是个女孩家,瞧瞧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黎回心真的郁闷了,说:“父皇若是担心落了自个脸面,又或者怕母后言辞戳心,就一直这般逃避下去,就不怕哪天来不及和母后说嘛?”
黎孜念皱起眉头,道:“囡囡,你到底想干什么!”
……
想干什么。
想让他们要么恢复夫妻之实,给她折腾出个可以继承皇位的小弟弟,要么彻底散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等死掉一个再开始后悔,穷折腾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