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现今得意:“我看了李明轩家的那个四娘子,养得十分标致,关键是性情好。咱们这样的家,也就不说她母亲病逝的事了……大郎不是总和李二郎玩得好吗?他要是娶了李二郎的妹妹,那三家皆欢喜啊。不错不错,让大郎送李四娘子回会稽,前后得两个月的时间吧?不信大郎不动心。”
于是在丞相的谋算下,吴明也和李家人一道出了京,长安彻底平静下来了。
期间,曲周侯派出去的人与阿斯兰短暂接触,没有拿下阿斯兰,反被阿斯兰引到沟里,重伤许多人。又兼到了冬日,在草原待不下去,闻家军不像陇西军、并州程家军那般方便得到补给,只能从中退了下来。
漠北的战争在蛮族王庭的干涉下也停了下来,左右大都尉握手言和,不得再开战。王庭让阿斯兰退回去幽州、极北之地,阿斯兰应了是,人却在漠北又消失了。右大都尉对这个同僚痛恨又无奈,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与计较。
又到过年元日之时,长安城中祭天祭地,热闹祭祖时,再次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殿下因为祭奠先皇后时因事迟到了半刻时辰,在典礼过程中哀伤痛意不够深切,被陛下当场责备,说他“不忠不孝”,几乎是指着鼻子将太子骂了一顿。大楚治国虽不以孝为核心,然被说不孝,于一国储君来说,也是极大的罪过。
当即在场诸人脸色大变,怕大家那位陛下再说出更可怕的话来,例如要废太子之类的。
皇帝倒是有这么个意思,但是每回身边大臣们都拼命阻拦,说诸君之类不得说改就改。陛下将太子骂了一通后,拂袖便走了。太子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神色委顿。
当晚大病。
第二日太子便下了请罪书,和太子妃一同自禁于东宫反省,又每日去给陛下请安,这桩事才接过。
年刚开初,便因为朝局的变化,人人自危,长安城上空似也笼上了一层黑云。
开春的时候,因为太子之事,其他几位公子怕他们的父皇再降罪,皆夹着尾巴做人。宁王殿下闲下来,则陪着妻子去弯弯绕绕的城郊走了一趟。
风雨欲来,昨夜下了小雨,青石地砖至今湿漉漉的。闻姝与夫君张染皆是平民装束,手中拿着一卷羊皮图,行在曲折的小巷中。清晨小巷静谧无人,雾气飘飘渺渺,青年男女若走在云中一般。
青翠与云气交映,越走路径越是狭隘。张染拿着图卷,认真地看半晌后,指出一条路。
两人再走了有一刻钟,前后依然幽静无人烟。叶上雨水簌簌滴落,曲径窄小,且觉得越走越偏。
闻姝开始不信任张染了:“你有没有带错路?我怎么觉得这里已经走过了?还是李二郎给的图有问题?那小子又耍我们?”
过年的时候,李信给他们捎回了重礼。他送给自己新婚夫人什么礼物,宁王夫妻不知道。但李信居然给宁王夫妻也送了礼,还是一张类似藏宝图的羊皮卷。八卦风水之类十分复杂,下人们根本看不懂。
找个东西而已,还弄个八卦阵……李信这什么毛病?真藏了好东西?藏了好东西不给他家那位宝贝疙瘩看,给宁王妃看?
闻姝生了好奇心,决定拿着图卷亲自寻一寻,看李二郎神神秘秘所说的“见了便知”是什么意思。她临行前,张染得知后,也非要跟着她一起来。
现在两人在张染的指路下,已经迷路迷了大半天了。
闻姝不想怀疑自己夫君,她对张染的本事向来信服。但是现在两人已经走了一早上了,还在云深雾绕中走不出去……闻姝从张染手中夺过臧宝图研究半天,脸就黑了,“你走错了啊!一刻钟之前就走过了!”
“是么?”张染凑过来与她一起看了半天后,欣慰道,“阿姝你看图比为夫准得多,为夫甚慰。”
闻姝:“……”
她看张染一眼,怀疑是自己心事重重一早上他看不过眼,才故意这么逗自己。然这种逗法于他来说太过伤本,他有必要这样吗?
看着夫君那消瘦的面孔,闻姝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自己低下头,亲自来带路。在闻姝的领路下,两人终来了一处院落。敲了敲门,良久才有一位小哥来开门,十分谨慎。这位小郎君打量着二人,“你们是?”
闻姝说:“李二郎让我们来的。你是?”
小郎君这才放下心,小心翼翼地给两人开了门,领着两人进去,“二郎早吩咐我们等着两位,小的一直等不到人,以为二郎忘记了这件事……”
李信出京出得太意外,很多事情都没安排完就走了。他年前才想起这桩事,给宁王妃去了信。宁王妃这会儿才来找,比李信预期的晚了起码一个月时间。闻姝拧着眉,不解李信到底弄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她见识到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已经目瞪口呆,想不出别的话来了——
听到脚步声,从屋中行出来一位年轻女郎。女郎身着藕荷色的衣裙,乌发如云,肤色白嫩。她从屋中走出来,好奇的黑色眸子看向宁王夫妻。她年轻又貌美,肩膀窄瘦,腰肢纤细,身段婀娜又苗条。当她站在院中时,一冬寒意,都要为之肃杀尽。
闻姝和张染:“……”
张染眸中染上了好奇般的笑意:“唔,你家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胡说八道!”闻姝冷着脸,“我后面就一个小蝉!小蝉哪来的双胞胎妹妹?”
她身上冷气散发,气势锐利,压得年轻女郎煞白着脸往后退,“你、你们是谁?!”
领路的郎君忙给双方介绍:“男君、女君听禀,这位娘子名叫金瓶儿,是二郎留下的。二郎说城中不方便,让人看见了不好,所以进京的时候就把我派来,伺候金瓶儿小娘子。唔,还有一个耳聋老姆陪娘子住,我就种些菜什么的,够我们三人吃就好。”
闻姝眸子闪了闪。
在这位郎君的诉说下,她心中涌起骇然之意,领略到了李信背后意思恐怕不浅。她不知道李信从哪里找的这个面容与自己妹妹像到了七八分的娘子,但李信把人扔这么远,还布下八卦阵什么的,必然说明此人的重要性。应该是妹妹那里有什么事,才让李信暗中布下了这么一个后手。
闻姝向来对李信不怎么喜欢。但是再不喜欢,她也知道李信与自己妹妹新婚燕尔,要真是想找一位小娘子供他玩乐,既不会再找一个闻蝉的复制品,也不可能让她知道。
他到底在想什么?
张染问:“李二郎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金瓶儿细声细语:“郎君说有人来找的话,就说明事情败露,要我们二人跟着来人走。”
张染夫妻对望一眼:事情败露?败露了什么?
他们并没有把此事与漠北的战事结束想到一起,无论如何,一般人也想不到闻家军去漠北的真正用意。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闻家军被迫从漠北战场退下,李信又悄悄离开墨盒前往漠北。李信知道闻家什么也没探出来,金瓶儿这枚棋子,以防万一,就不用再藏着了。
李信想过,陇西军进漠北必有缘故。他自然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但他少时吃过那么多次亏,也不敢再小瞧这世上任何人了。
他留下的后手,也就是万不得已,被养了这么久的金瓶儿,就得用一用了。
然李信也怕自己的信件被长安所劫,信中内容传到不该知道的人的耳边去。李信跟随韩卿一路去墨盒,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程家人的多少次追杀。按说他是护送之人,结果他招来了这么多杀身之祸,也是可笑。
长安中,程家的人不敢对他下手。当李信离开长安,各路追杀紧追而至,誓要杀了他,好为程三郎报仇。
这些都是去往墨盒一路上发生的事,事情已经过去,长安也不知道。宁王夫妻同样不知,只能一知半解地先把人带回去。走出了这片地,夫妻二人才坐上马车。马车回京中,两人在车中讨论了一番关于金瓶儿的事情,说来说去,还是要回去后慢慢审问,才可能拼凑出真相来。
闻姝低着头皱着眉,眼皮一直跳,心头不安至极。
她听着张染与她分析李信的意图,听着听着就听不见声音了。抬头看一眼,见张染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闻姝疑惑回望,张染说,“娶了你,真是麻烦啊。”
闻姝低头反省。
张染说:“就你这个妹夫,上蹿下跳,最能折腾,跟一只猴子似的。他才娶小蝉多久,就给我找了活干。太子殿下都不敢这么使唤我!”
“是我不好。”闻姝看他脸色憔悴,想来他身体又开始不适了。她心中骤痛,却不敢表现出担忧来,让他更加难受。她只好顺着张染的话意,认真自我反省,并殷勤无比地给夫君捏肩道歉。
闻姝心中想到:回去时,还是得再找更好的医工来常驻府上……之前那几个,恐怕不中用了。
两人各怀心思说笑了一路,很快就回到了府上。马车到府门前停下,宁王夫妻下了马车,带回来的金瓶儿与小厮两个人,就在马车前等着,又跟随二人准备入府。正是这个当头,他们听到一道女声,“二姊夫、二姊!”
闻姝眉心一跳:“……!”
扭过脸,看到一个女郎骑马从远行来。初春之日万物初醒,绿意勃勃,女郎打马从杏花林中走来,眸子也清如杏雨。她骑在马上,一位年轻护卫为她牵着马走来。女郎笑盈盈地与宁王府前的人打招呼,笑容有春日般的清新美。
闻姝手一推,金瓶儿猝不及防,被推到了她身边的张染怀中。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妹妹看到金瓶儿那张脸!
张染清瘦无比,正忍着一身疲意,莫名其妙被妻子从旁推来了一个娘子到身上。金瓶儿还是面对着他的,压过来,将他压得连连后退,差点被撞得吐出血来。
张染:“……”
走近来的闻蝉已经下了马,马缰交给了护卫,疑惑地看向她二姊夫怀中居然抱着几个年轻女郎。她正要问,她二姊已经淡定解释,“我给你二姊夫纳个小妾来玩。”
闻蝉:“……”
张染:“……”
可怜无辜的金瓶儿:“……”
金瓶儿都不敢动,因为手腕被宁王妃箍着,宁王妃那么大的力气不是她能抵抗的。她被推入郎君怀中,心中茫然又娇羞,小心地抬眼看一眼宁王殿下。一腔心猿意马刚起,就被宁王眼中似笑非笑的冷意吓得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