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叠好毯子放于一边,露出笑,“真是辛苦你了,照顾了我一下午。”
难怪他下午时觉睡得甚好,没有乱七八糟的梦来打扰。有闻蝉在身边,他哪里还需要什么梦来奢望呢?
闻蝉摆了摆手,矜持也矜持得没到点上,“我不辛苦,我早就发过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照顾好我的爱人,再不让他受伤。”
李信停了活动手骨的动作,抬了眼看她。他眼中的笑容展开,灯火的影子一会儿亮一会儿弱,照在他面上,更衬得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独特味道了。他坏笑道,“爱人?你的爱人?”
他指望闻蝉害羞,然后逗一逗她。
不料闻蝉又出乎了他的意料,她总是时不时地迸发出勇气,让李信瞠目结舌。这会儿,闻蝉正坚定地抬头,看他,“是的,我的爱人。”
李信怔住。
少年少女坐在栏杆上,少年意态闲适,少女缱绻相望。万里星光如河,在天上璀璨耀眼。星海辽阔,幽幽静静,漫撒苍穹。它们从亿万年之外穿梭尘埃与空气,只为在这一刻发出光华,照耀天地间坐着的这对少年男女。
万语千言难以说尽,千情万语涌到心房。胸腔如灌了岩浆,那突然热起来的血,突然不再酸痛的**,突然移不开的眼睛……要如何诉说,如何与星辰说尽相思意呢?纵她就在面前,心中的爱意,也无法强说。
李信怔怔地看着闻蝉。
他动了一下,然后不留心,着力点没拿捏好,身子竟然失了力,歪斜向外。李信从长廊的这一头栏杆,直接摔了出去。
闻蝉:“……”
她着急站起来:“表哥?!”
她听到沉闷的噗通一声落水声,李信直接掉到了廊子下方的湖里。闻蝉慌慌张张地提起灯笼去找人,灯火映着微有波澜的湖水。大冬天的,水上结了薄薄的一层碎冰。这会儿,冰碴子碎成了片,浮在水面上,在火光中发着光。
然后一望看不到尽头的湖水,在天地尽头与黑魆天幕交接。
闻蝉提着灯笼趴在栏杆上,半天没找到人影。她急得快要掉下眼泪,又喊了一声,“表哥!”
伴随着她的喊声,少年郎君狼狈无比地从水里冒出了头。他抬起头,星火般的眸子看一眼闻蝉,然后移开了。李信闷不做声地从湖水里爬了出来,手攀住栏杆,上了岸,带出了一身水,湿漉漉的跟鬼影子似的。
闻蝉对他简直无语了。
她就说一声“爱人”,李信便这样激动——一激动,他的动作就这么大,直接摔湖水去了。
这幸好是摔湖水去了啊!闻蝉本来打算填了这片湖,把湖的形状改一改。现在她心有余悸,不想改什么湖了。掉到湖里,总比砸到实地上好啊。她要是把这里的水给填上了,下次李信再激动,摔下去,直接脸着地毁容了怎么办?
闻蝉好笑无比,看李信脸黑黑地爬上来,耳根通红。闻蝉忙把他之前叠好的毯子重新给他,示意他擦擦头发去换衣服……闻蝉:“表哥,你能不能行啊?”
李信摆了摆手。他在闻蝉这里丢脸都丢脸的次数多了,他少年时追她,就偶有丢人的笑话闹出来。像这种一激动给摔到湖里这种事,虽然是丢人事件中最丢人的一次。不过对象是闻蝉,李信也乐于逗她一笑了。
李信坐了下来,靠着柱子。闻蝉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拔下他发上的束冠,摸了摸少年发丝间的凉意。闻蝉推他的肩:“你怎么又坐下来了?你该回去换身衣服擦擦头发啊。”
这么湿漉漉的穿一身算什么?
李信仰头看着她:“没事,我再看一看你。时辰不早了,你马上就要走了。看一眼少一眼,我哪舍得把宝贵时间用来换衣服呢。”
闻蝉:“可是现在是冬天啊!你这样会生病的。”
李信:“我甘之如饴。”
闻蝉:“……”
她看少年郎君抱紧毯子,想他也是冷的。她用灯笼里的那点儿火影照着他,看他面色苍白,唇瓣发抖。他原本就精神不振,这会儿从湖里爬上来,更是冻出了一身毛病。可是李信任由她说,就是不肯回去。火光打在少年身上,难得的,将少年身上那股凌厉之气冲淡。他坐在这里,竟生出几分可怜的样子来。
李信还说他刚到新地方很忙,他平常也看不到她……李信硬是坐在这里,闻蝉怎么推他,他都不肯丢下她去换身衣服。
闻蝉想了想,心中对他又怜又爱,还万分舍不得,“我给你一些甜头,你就知足回去好么?”
李信眼皮耷拉,嘴硬无比,“那得看是什么甜头……”他的气息被淹没,被吞噬。
女孩儿俯下身,捧着他的脸,亲上了他的嘴角。她闭着眼,鼻尖与他的冰凉相碰,馨甜的呼吸贴着他冒着冷气的肌肤。她柔软的唇瓣与他碰撞,她亲吻着他,并加深这个吻。
李信:“……!”
他再次一激动,身子一晃。
然这次有闻蝉,李信不会像之前那样慌张丢人了。他这次是往廊子里头摔去的,且他还反应极快地抱住了女孩儿的腰,将她提入怀中,隔着一层毯子,紧贴着自己潮湿的衣襟。闻蝉再次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她睁开眼,天旋地转间,方位已经变了。
闻蝉:“……”
她懵懵地看着被她压在身下的郎君,她的手指还抚着他的脸。她不解为什么就片刻时间,她已经从站着变成了趴着,而李信还被她压在身下。
李信后脑勺砸地,很是吃痛。但是看着闻蝉茫然的眼神,他更加着急,把她往下压向自己,含糊道,“别停下……再亲……”
“表哥!”
闻蝉哭笑不得,却被李信手压着后背。她想起身,他的手贴着她脊背不让她走。他还用并不重的力道将她重新送往自己怀中,闻蝉不情不愿中,被李信半强迫性的,唇瓣重新贴上了他。
少年们在那一瞬,屏住了呼吸。
闻蝉俯下眼,看着身下的少年。
看他睫毛沾着水,眼睛黑而亮。他专注地凝视她,手摩挲着她的背部。他脸上有水,神情也有些憔悴。可他专心无比地望着她,唇瓣也无比的柔软。闻蝉手捧着他的脸,撬开他的牙齿,与他的舌根纠缠。
她缠绵无比、爱恋无比地亲吻他。
星河摇落,千里成风。银壶乍破,水银泻地。这一天一地的暖意,这熠熠生辉的星光。
星海倒影在少年们的眼睛里。
而少年们亲昵地交换着绵绵的吻,呼吸开始滚烫而急促。
闻蝉再次上身起来,换李信不满意地皱眉。闻蝉叫道:“你拿什么顶着我?”
李信去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玉佩来。闻蝉惊讶看到那是她少时送他的司南佩,这会儿被李信随意地丢了出去。他再摸了半天,什么玉符啊匕首啊铁环啊铜扣啊,叮叮咣咣往外铺了一路。
他估计掏的差不多了,还把她抱起来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重新向少女扬起下巴。少女轻软乌黑的发尾缠在他指间,他恋恋不舍,声音沙哑,“这次没了。知知,再亲亲我。”
闻蝉:“……”他声音里的哑意,让她身子跟着发软。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在喉咙里滚了一圈,“那你亲完后就去换衣服,去洗漱,去睡觉。”
“好。”李信迫不及待地用手将她往怀中按,声音发着抖,他发红的眼睛看着她,一目也不错。他不把自己的兽.欲释放出来,他却已经舍不得离开她了。他控制着自己不反扑,他知道一旦他开始主动,就不会再停止了。
黑夜向两人身边收缩,湖水清气影影绰绰,远方的狗吠声也忽远忽近。青竹她们即将回来,快要没有时间了。眼睛望着上方黑压压的瓦片和远方檐上的鸱吻,在女孩儿甜美的笑容中,少年郎君有了反应。身子燥热,半身麻痹又颤抖,连指尖都开始抖。
只要她在,他便难以自持。但是没关系,这么厚的冬衣,再加上毯子,闻蝉感觉得很模糊。
他稍微一糊弄,她就当真了。
然而他抱着她,只想她——“知知,再亲一下。”
他看着心爱的女孩儿,再一次向他俯下了脸。心脏在怦怦急跳,每一次的靠近与呼吸,都让彼此汗毛倒竖,颊畔绷紧。黑夜带给她无限勇气,也带给了他无数渴望……
李信手在地上猛力捶了一下,心跳无法平静。他让自己像尸体一样躺着,像傻子一样等着她的亲吻。但是他心里想:妈的,真想马上就睡了你。
李信在心里想了一下:我得一点点地引导,一下子把欲.望完全暴露,知知会吓到。而且她骨架小,身子纤弱,我听说她小时候身体还不好……她恐怕承受不住。妈的,我真是想多了……老子连娶她都还没娶到……
夜色四合,涛声遥远。星坠大地,银光千万。此夜长风漫漫,当闻蝉在侍女的陪伴下,坐在马车上抱膝恍神时,李信在自己那被闻蝉拆了大半的宅子里从东晃到西,再从西晃到北。车外的灯映着女孩儿的眼睛,闻蝉闭上眼,抱紧自己的身体;少年侧卧在榻上,弓着身子,埋于被褥间,气息滚烫,呼吸剧烈。
更晚的时候,侍女们睡了,闻蝉悄然披衣起身,推开窗子,凭几而坐,望着深夜,若有所思。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面颊,心想:我当时感觉没有错吧?表哥他确实、确实……反应很大。
两条街之隔的宅院里,李信心烦气躁地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裤,将弄脏了的丢开。他站在窗前凉风中,望着虚空,忽地哈哈哈笑起来。他意气飞扬般,将指放于唇间,发出清而嘹亮的长啸声。
瞬时,一整条街的狗吠声都被带动,各家宅院骂骂咧咧——“有病啊?!”“大晚上的,谁这么折腾,扰人清静?”
李信噙着笑,站在窗边,听着四面八方的狗叫声回应,也听着偶尔能听到的几声大骂。他心情终究有所畅快,虽没有以前那般风采,但也不再连笑容都要伪装一下了。
第二日,李信就采购了一番礼物,挨家挨户地登门拜访道歉,把自己这条巷上住着的达官贵人都拜了个遍。新来了邻居,众人都打听过这位乃是会稽李家的二郎,李二郎虽然扰了民,但第二日态度很好地来道歉。遇到脾气不好的主人翁,被喷了一脸唾沫,也能神色自如地擦把脸,继续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