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们的姑姑,闻蓉看到了,都有些同情闻蝉,“阿姝这是自己当父亲,把小蝉当儿子养啊。”
李府诸人心有戚戚然,却谁也不敢多说。
闻蝉被关在房中练字,手腕上被拴了沙袋,沉重无比。她都多少年没这么练过字了,但闻姝说她的字软绵绵的没力度,要她重新练。府上现在地位最高的就是她二姊夫一家,她二姊夫正养着病呢,闻蝉怕吵了他,也不敢求助。于是,闻蝉再没离开过李府了……
中午时候,青竹从外头回来,看到翁主坐在榻边,旁边堆着几卷书简。而翁主仰着头,看着窗外亮光发呆。青竹叹口气,跪坐在闻蝉身边,小声告诉翁主,说宁王妃都问了自己一些什么。
闻蝉喃喃道,“青竹,我好想李信……”
她以前没什么感觉。但是李信陪她玩了两天后,再被二姊高压打击,她就有点承受不了了。所有人都教她规规矩矩的,不光是像个贵女样子,更要像个翁主样子;只有李信教她怎么玩。
她还想跟他再爬墙、爬树、钓鱼……
青竹被翁主的真情流露骇住,脸色都白了,压低声音,“您真喜欢上那个李信了?!”
闻蝉愣一下,“没有……”她停顿了一下,“……吧?”
青竹无话可说:翁主这又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她啊?
但不管如何,她早想着跟翁主谈谈了。因为宁王妃的到来,翁主被关着。青竹以为翁主被关着关着就能忘了李信了,没想到翁主还记着。这就不得不说一说她了。
青竹神色很认真,耐心道,“翁主,您欢喜谁,也不能欢喜李信啊。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他就算对你好一点,但是世上对你好的郎君们,还有很多很多。会有很多郎君欢喜您……您不能自降身份,和一个小混混玩得好。”
闻蝉撇了撇嘴,心想:哼!我是翁主,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后她又猛然想起,这还是李信教她的。
青竹说,“想想江三郎。”
闻蝉无话。
青竹有些急了,“远的不说,就说您父母啊……当年,他们两个的事,翁主你也听过一些吧?就是地位差得远,那还是君侯和长公主的差距,都闹得差点出了人命。您总不能铤而走险啊?再说,您锦衣玉食惯了,出入都有仆从环绕。您和一个小混混……您是想拿身份压他呢,还是想他跟着伺候您呢?婚姻是大事,不能儿戏的。”
闻蝉说,“能有多大啊?我堂姐还有改嫁呢,我见过好多改嫁的娘子。人家不都过得好好的吗?”
大楚风尚开放,女子几与男儿平起平坐,改嫁之风,也并不少见。
青竹说,“您难道还打算先嫁李信,觉得不行了,不合适了,再休了他,改嫁去?”
闻蝉:“……”
涨红了脸。
她卸下了手上挂着的沙袋,眼睫轻轻地颤一下,站了起来,“哎呀,我随便说的。你别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嫁李信嘛!”她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亲吻,却又觉得心跳不已。
她有些心烦意乱,却说,“我喜欢的是江三郎那样的。”
青竹认同点头。
看翁主起身走向床榻。
闻蝉心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她趴在榻上,埋入床褥间,忽然开口,“李信要不是混混就好了。”
青竹:“……”
闻蝉睁着眼,扭头望着天边高云,“他要是有跟我差不多的地位、身份就好了。”
青竹:“……”
闻蝉眼睛亮晶晶,越说越兴奋,“他要是再长得好看点就好了。”
青竹:“……”
闻蝉坐了起来,兴致盎然,不断举例,“他对我好一点,别总是动不动就冷笑,就威胁我。别总那么狂,跟我低下头,好好听我的话。再有钱点,我想要什么都买给我。再认字,学识渊博,我说什么他都听得懂。再……”
青竹笑了:“您还是喜欢江三郎去吧。”
闻蝉:“……”
青竹笑眯眯:“您看您说的这些条件,江三郎样样有,李信样样没。是婢子想多了,翁主您果然还是喜欢江三郎这样的。”
闻蝉立刻蔫了。
恹恹地重新趴在了床褥间,不想起来了。
有时候,感情好奇怪。像她应该喜欢什么样的,她又不太想靠近了。而那不合理的,不为人接受的,她又总想给它找各种借口,想要去亲近。想着要是这般,要是那般,要是如我所想,便好了。
她心中有萌动的感情。
她隐约猜到了。
可是又不敢确定。
迟迟疑疑,犹犹豫豫。真是好麻烦,好复杂。要是感情像她二姊教她写字一样,好就是好,不好就不好。要是感情有明确的指标,让人一看就知道,那就好了。
闻蝉闭着眼,蜷缩在榻间,半晌没有起身,呼吸平缓。青竹怜她写字辛苦,也没有去喊她起来,而是拿了一床毯子,俯下身,轻轻地盖在翁主身上。
屋中静谧。
却是忽然间,开着的窗子口冒出了一个少女影子来。女孩儿趴在窗上,朝屋里喊,“表姐,表姐!”
闻蝉被惊醒,坐了起来,看到窗边站着李伊宁。李伊宁看到她瞌睡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又笑了笑,“表姐,出去玩吗?二表姐天天看着你,我想你无聊,才过来喊你。打扰到你了吗?”
“没,”闻蝉揉了揉眼睛,她本来也没睡着,缓了缓身后,下榻起身,走向窗口,疑惑道,“你找我玩什么?”
李伊宁是很乖很温柔的小娘子。这样的小娘子,能有什么好玩的?
李伊宁这次却是眯着眼笑,脸也微红,悄悄跟这位翁主表姐说,“表姐,我觉得我阿父找到我二哥了!”
闻蝉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伊宁口中的“二哥”,是李家那位走失多年的二郎。李伊宁当真兴奋得不得了,又百爪挠心,顾不得跟闻蝉解释,就拉她,“我二哥好像跟我阿父在书房!我阿父还不告诉我们!表姐,咱们偷偷去看看吧?”
李郡守是那种冷漠的父亲。
李伊宁有点不敢忤逆父亲,便想拉舞阳翁主作陪。
闻蝉稀里糊涂,什么都没有弄明白,但突然冒出来的“李家二郎”,也实在让她好奇。再加上她天天被关着写字,也写得很烦。既然李伊宁来找她,她没怎么犹豫,就痛快答应了。
两个小娘子偷偷摸摸去了郡守的书房外蹲守。
然她们过去的时候,发现门开着,远远看到两个人走出来。两个女孩儿惊吓无比,怕被发现,忙蹲到了灌木丛中。
李伊宁握着闻蝉的手激动得发抖,“表姐你看!跟我阿父站一起的那个郎君,是不是我二哥?!”
烈日灼灼,又反着光。闻蝉眯着眼看,也只看到书房外,一中年男子和一小郎君在说话。
日光是金灿色的,那郎君立在太阳下,背着她们,她只看到他挺拔无比的腰身。
艳阳天下,风吹长襟,少年手脚修长,站姿甚好。
闻蝉心想:二表哥?这位二表哥,光看背影,好像还挺好看的啊。
☆、48|1.0.9
和李郡守在书房前说话的少年郎君,正是李信。李信知道背后不远的灌木丛里,有人在窥看他,但他一直没有转身。毕竟他既没有和闻蝉心有灵犀到这种地步,他又不知道闻蝉居然还觉得他的背影好看。他正跟着李郡守,二人边说,边往府外去。身旁,自有小厮跟随。
李郡守说话还是那个不冷不热的调调,“其他的也罢,进府后再说,幼年时发生过的事,我知道的就这些。但事情过去的太久,我很多都忘了,大部分还要你自己想象一番。再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