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贺玄并没有动。
记忆里,杜若喊他玄哥哥只停留在两年前,可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一反常态,叫了两次,要说第一次还有些害怕,第二声简直是驾轻就熟,他垂眸看向杜若,眸色清浅,却又重若千斤。
杜若头皮有些发麻,心想他肯定是起疑心了,难道他不乐意她叫他玄哥哥?她目光落在他身上,浑身华贵,是了,他现在是雍王,兴许更想听到她叫他王爷。杜若略侧了侧头,轻声问:“难道王爷不喜欢?”
叫哥哥,是熟悉的亲密,叫王爷,是陌生的新奇,贺玄盯着她好似樱桃般的嘴唇,心想无论她叫什么,听在耳朵里,总是那么动听。
让人忘掉烦恼。
他不再多想她今日的改变,不管她是什么目的,她终于又离他近了。
他淡淡道:“不是。”
不是的话,就是喜欢。
杜若嫣然一笑:“玄哥哥,走好。”
更甜了,杜凌在前头听着嘴角一扯,感觉杜若喊他都没有那么甜,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眼神真不好,其实这两人从来没有变过?
贺玄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丝笑意,转身告辞。
解决了这桩事情,杜若为自己的当机立断很是骄傲,高高兴兴的沿路回去。
此时丫环们已经把小件儿都在往外送了,她停在旁边,从竹萝里拿出一样天青纱裹着的东西,慢慢剥开。
黄杨木雕刻的一只小羊在梨花树下,四肢弯曲着,侧躺着在睡觉,憨态可掬,那是贺玄唯一送给她的东西。
那时她要过生辰,早在半年前就与贺玄说,让他送生辰礼,每回见他一次就要提一次,他耳朵长出老茧,勉为其难送了这小羊。她见到了,还说羊不是那么睡得,说肚子该贴着地,他说,你是这么睡的。
她属羊。
现在看起来,那雕工也很厉害,他说他有一套很锋利的刻刀,是父亲留给他的,她后来回送了他一条自己编的长命缕。
杜若把这木雕重新包起来,放在一众小件中。
各房的东西陆续都搬上牛车,就要出发去长安了,杜家二老爷杜云岩亲手搀扶着老夫人出来,走一步,叮嘱一步,恨不得弯下腰背着她走去门口。
谢氏瞧在眼里,面露不屑。
这小叔子也就嘴上功夫厉害,哄得老夫人疼惜他,可杜家谁不知道这家是靠着谁?幸好老夫人拎得清,大事儿从不含糊叫杜云岩得逞,至于小事,就像杜云壑说的,难得糊涂。
她这丈夫啊,胸襟宽阔,做事敞亮,不过也正如此,她才会看上他,看着他的面子不去计较。
老夫人心知今日吴姨娘又在蹦上蹦下,瞧见杜云岩一脸孝顺的模样,她语重心长道:“你媳妇不容易,你便体谅她的苦劳,也不能叫姨娘骑在她头上,下回再给我生事,我不管你什么心思,定要将这贱人赶出去的!”
那是老生常谈了,杜云岩笑道:“娘,您放心,我回头就去训她,勒令她一个月不要出门,您看行吗?”
“做姨娘得有个自知之明,她无一儿半子的,还不是仗着你的宠?而今咱们是国公府了,战乱虽淡了规矩,可不消几年又会是太平盛世,我不想杜家被人指指点点,说出了一个宠妾灭妻的孽障!”
这话就有些重了,杜云岩也才知道老夫人这回是来真的,赵坚建立燕国,各家各户回归原有的位置,她是要重新竖立门风。这吴姨娘是他前几年买回来的,打仗么,男人总得有个消遣,现在老夫人是不想姑息了。
他正色道:“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老夫人点点头,走到二门处,只见小辈们都在等着,瞧见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她又高兴起来,招手道:“你们四个跟我一起坐马车,我这路上都不用愁了。”
四姑娘杜绣笑眯眯迎上来:“好啊,祖母,我带了洞箫来呢,正巧也新学会了一支曲子,叫虞美人,等会儿我吹给您听好不好?”
声音甜得发腻,杜蓉扫她一眼,知晓她又在学杜若,这家里谁有什么优点,杜绣都喜欢学,真正是姨娘生出来的种,一肚子的坏水,与她的娘唐姨娘一样。在杜蓉看来,唐姨娘甚至比吴姨娘还要可恶,因为她从来不犯错,老夫人训斥吴姨娘,唐姨娘总是在旁边安安静静的,贤妻良母的样子。
杜绣也是,最会讨老夫人欢心。
可惜她没有抓到把柄,杜蓉气呼呼的与杜莺道:“就她那点本事,也好意思吹箫,你什么不比她好?”
“便让她吹罢,我也吹不动。”杜莺轻咳几声,掩着嘴道,“虞美人很是好听,我们有耳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