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根本顾不上后边儿俩兄弟在折腾什么,他抓起钱币,丢下……
太子丹死了,还会不会有荆轲之祸呢?
钱币咕噜噜地转动了几下,最后躺平在八卦盘之中。胡亥伸了个脖子上前,指着卦盘,道:“父亲,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是鼎卦!”
鼎卦,元吉亨通。
当真有这样好?徐福心底有些没底。
第220章
徐福将那钱币捡起来,心中仍旧有些恼恨于公子嘉。若非他做了偷鸡摸狗的事,导致钱币丢失,自己也不会对六爻卜筮的结果忐忑不安。被污过的钱币终究是被污过的钱币。徐福轻叹了一口气,命人来将八卦盘取走了。
“此次若是还有人弄丢此物,那便不要在我跟前求情了。”徐福面色冰冷道。
徐福少有发脾气的时候,但他一旦发起脾气,宫中众人便都是分外畏惧。
胡亥懵懂道:“父亲不信它么?”
徐福抚了抚他的头顶,“这等大事,需得慎重无比。”
胡亥满不在乎地笑道:“那父亲换一个便是。”
“换什么?”说到这里,徐福顿了顿,“蓍草?”
胡亥满面疑惑,全然不懂这是何物。但徐福却有了新的思路。他极少使用古代占卜的法子,皆因他不熟,而且认为其不够准确。但是古人留存下来的占卜方法,定然是有其优点所在的。既如此,那不如用来试一试。
古人最早便是用蓍草占卜。
书中记载“生千岁,方三百茎,上有紫气”。徐福知晓,后来还历代相传,成为历代钦差大臣祭祖复命之信物,皆因相传“此草非圣人之地而不生”。
可见古人对其的崇拜。
徐福出声唤来宫人,“寻些蓍草来。”
蓍草难寻,但王宫中必然有,宫人应了声,便立即出殿门去取蓍草了。当年老太卜去世后,掌管这些东西的权利就落在了徐福的肩上,但奈何徐福懒惰,便让嬴政寻了可信的人掌管,之后也鲜少有过问的时候。
宫人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庶长,这时候,蓍草还未……还未长成。”
徐福愣了愣,“那便,便等长成了再呈给我吧。”徐福是当真没料到这个状况的出现。
一时间,徐福也失了卜筮的兴致,便转头继续教胡亥巫术了。
因为神思不宁的缘故,徐福中途被胡亥纠正了好几次。
“父亲,这里也说错了……”胡亥抬起头来,无辜地看着徐福。
徐福揉了揉额角,“你自己看一会儿?”
胡亥点头,将那比脸大得多的竹简捧了起来。徐福在那儿呆了会儿,然后命人取来衣袍换上后,“去寻王上。”
“诺。”宫人们只当徐福是想念王上了,便齐齐拥着徐福跨出殿门去了。
胡亥在桌案前独自坐了会儿,倍觉无趣,便撒手去寻扶苏了。
徐福进到政务殿中时,正好有人送来了消息,那人躬身道:“王上,燕国寻了刺客……”
徐福一听见“刺客”二字,便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金星直冒,全然镇定不下来,那人再说什么话,他都全然听不进去了。待到逐渐平静后,徐福再看向殿下,才发现那人已经不知何时离去了。
而此时嬴政面上带有愠怒之色,一副暴风雨欲来之势。
徐福张了张嘴,低声道:“阿政勿要忧心。”就算那荆轲来了又如何?若是要取嬴政的性命,那他便先取了那荆轲的性命!
嬴政却并未被他抚慰住,反而怒色更甚,道:“燕王实在寻死!他竟敢买了刺客来刺杀你,寡人倒要看看,是谁的人头先落!”
徐福懵了懵。
等等……燕王买了刺客来刺杀他?不是刺杀嬴政?
徐福顿时间有种诡异的松了口气的感觉,他忍不住又问:“可知那刺客是谁?”
“不知,这个消息是姚贾命人传回来的,若是再有确切的消息,他定然还会差人传回。”与徐福说上两句话,嬴政的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至少外泄的怒气和煞气,此时都被他收敛起来了。
徐福没想到姚贾还有这样的用处,也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哪里好了?嬴政对上徐福平淡无波的表情,心中哭笑不得。难道阿福半点也未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吗?
“你忙吧,我回去卜一卦。”如今被刺杀的对象换成了自己,徐福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卜一卦瞧瞧结果了。历史已然改变,那这个刺杀的结果会是如何呢?徐福关心嬴政,同样也不希望自己陷入危险。不过那燕王也实在够蠢的,竟是这样迟才反应过来自己坑了他。
徐福满脑子思绪乱飞,正要从嬴政身边站起来,却被嬴政一把抓住了手腕,箍得紧紧的,再难挪开。
“寡人命人将你的东西取来,你便在此处陪寡人,可好?”嬴政眼中戾气浮现,难以压制下去。
虽是在王宫中,但嬴政也依旧觉得,徐福唯有待在他身侧时,才能叫他安心。
徐福爽快点头,命宫人又取来了八卦盘。
嬴政放下心,方才全心全意地再度投入到政务中去了。
这会儿徐福心情舒畅,压在心上的大石陡然间飞走了,于是连带着他丢掷钱币的动作都变得潇洒了几分。
他反复掷了六次钱币,最终得了一卦……坎卦。
徐福皱眉,这可不是个好卦象啊。不过就他所求,卦象倒也不算特别糟糕。卦象有另辟新路有所成,且能得他人襄助的意思。谁人能助他?徐福马上又命人取来龟甲,一卦毕,直指远方。
助他之人在远方?
徐福顿觉摸不出个究竟来,便弃了龟甲和八卦盘,让宫人取走了。
嬴政虽然一直埋头于桌案间,但他也并未全然忽视一旁的徐福,此时不由问道:“卜的什么卦?结果如何?”
徐福目光闪也不闪一下,平静地开口扯了个谎,“卜的下一个灭在阿政手中的国家。”
“哦?阿福以为是哪一国?”嬴政兴致大盛,干脆搁下了手中的笔刀。
“魏国。”
嬴政惊讶,“难道不是燕国吗?”
在嬴政的计划中,虽然会攻打魏国,但魏国并非他会先拿下的国家。相比之下,燕、楚两国,更让他迫切想要拿下。
徐福道:“这是卜筮得出的结果,是或不是,届时阿政做给我看便是。”什么卜筮的结果,这分明就是历史啊!徐福丝毫不为自己拿历史来糊弄嬴政而感觉到愧疚。
不过……徐福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嗯……他对历史的记忆……应当、应当没这样清楚吧?也当真奇了怪了,他竟是能清楚记起,历史记载,接赵国之后灭国的是魏国。
嬴政勾唇一笑,气势霸道,“寡人下一个要除的,是燕王。”
唯有除了所有威胁到阿福的人,他才能放下心继续走在这条征途之上。
徐福觉得没什么可以反对的,他也不喜欢那个燕王,哦,纠正一下,是不喜欢燕王一家子。先拿燕国开刀挺好。
只是此时徐福没想到,历史上寥寥带过的“刺杀”二字,放在现实中却是这样的惊险。
……
徐福在几日后,拜访到了苏邑的府上。
好歹也是曾经在奉常寺中,第一个对他表现出善意的人,近年来他不在时,便是苏邑主持蜡祭。每年徐福都总要去见苏邑和王柳一遭。
徐福上门时,将那守在门口的下人着实吓得不轻,呆愣愣地瞧着徐福,结结巴巴才喊出一声“庶长”。
“小的这就去通报!”说完,那下人便一溜烟地跑了。
不多时,苏邑匆匆披着衣袍出来了,见了徐福便是一怔,“庶长怎么在此时来了?”说完,他便忙迎着徐福进了门。
不管交情到了何等地步,苏邑在徐福跟前都始终不越半分规矩。
徐福进到院中,瞥见了一道身影,隐隐觉得眼熟。不久,那人转过身来,徐福这才看清原是王柳!
徐福觉得怪异又惊奇。如今死对头都流行互相窜门子了吗?之前是在尉缭师兄处见到了蒙恬,现在是在苏邑处见到了王柳。
当真奇怪……
徐福压下心头异色,同他们一起跨进了大厅。
王柳面容冷漠,但实际上瞧着徐福的目光尤为复杂。曾几何时,他们还为小小意气之争,便闹到了王上的跟前,要求卜上三局。他处处都挫败于徐福手中,心中极为不甘。谁知晓,一转眼,他做了奉常,而徐福如今已经不单单是秦国的驷车庶长了,他身上还有着对秦国更重要的意义,百姓口中称他为仙,诸国以他为神人,都恨不能得之。
徐福已经高出他太多了,高到他只能仰望的地步了……
王柳敛下眼中的情绪,再想起过去,竟是恍如梦一般。若是那时他与徐福死扛到底,恐怕也早落得和那刘奉常一样的下场了……
徐福全然不知自己的到来,让王柳还多愁善感了一番。
问过奉常寺的近况后,徐福便随口问了几句苏邑的生活。苏邑比他年纪大,今年已上三十。
徐福有些惊讶。放在古人中,三十而立的年纪了,却还未成婚的,也实在够少见了。
苏邑却是极为镇定,哪怕是在这样的事上,他也依旧是呆木头一样的表现。
反倒是王柳在旁边凉凉道:“以他的性子,要有女子喜欢上他,那怕是难了。”
徐福反问王柳:“那你呢?”
王柳顿时口中讷讷,“我……我、我也……”
“你也未成婚?”徐福点头,“也是,你的性子应当也不讨女子喜欢。”又傲气又跋扈,哪有女子愿意伺候他?
王柳脸色黑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果真不管对方是何身份,都总是与他过不去!
因着王柳不待见的缘故,徐福也未在苏邑府上多留,将卜筮之上新得的体悟告知他们二人后,徐福便辞别了。
坐上马车的徐福低调地行在了咸阳街头,但尽管他这般低调,可他坐的这辆马车,实际上只要有心人多加注意,便会知晓他次次出宫都是乘的它。所以当人杀上来的时候,徐福虽然心惊肉跳,但却并不觉得意外。
是他疏忽了……
徐福只带了一名内侍。
那名内侍顶什么用,他霎然变色,扑向刺客,却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便成了人家刀下亡魂。
刺客见杀了一名内侍,顿时更为英勇,直直朝着徐福扑将上来,刀尖对准了徐福的胸口。
这刺客算到了徐福乘的什么马车,他却没算到,徐福向来有塞着龟甲在胸前的癖好。
“锵!”
刀尖触到了龟甲。
尽管隔了一层,但是徐福仍旧觉得胸膛被震得微微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