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去奉常寺了,嗯,庶长似乎还说,要去见国尉。”
“寡人知道了。”嬴政不做停留,立即令人备好了马车,于是,没多久嬴政便也坐着马车出宫了。其实嬴政是不大相信徐福能在外面滞留这么久的,他知道徐福并不喜欢住在王宫以外的地方。所以他更担忧的是,徐福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一想到今日城中发生的命案,嬴政便觉得胸口被揪紧了。
嬴政坐在马车内,面色越来越沉。看来日后徐福出行,还得令宫人前来禀报他才是。
正想着,马车便停在了国尉府外。
此时奉常寺都已关门了,徐福肯定不会在那里了,倒是国尉府还值得一来。
嬴政下了马车,冷声道:“让你们主子出来。”
管家是认得嬴政面孔的,忙跪了下来,“王上,主子正与庶长在用饭食呢,小的带王上过去。”
竟然当真在这儿?!
嬴政面色阴了阴,徐福不在王宫中与他一同进食,反倒是在这里来陪他那个师兄,嬴政心头分外的不痛快。
嬴政大步跨进厅中,徐福和尉缭不由得同时一愣。
徐福极为镇定,他放下筷子,低声道:“王上来做什么?”
尉缭也极为镇定地跟着放下筷子,起身行礼,“王上。”
“你们吃,继续吃,寡人就瞧着君房吃便好。”在外人面前叫“阿福”的确不大妥当,所以嬴政都是称“君房”,“阿福”自然是放在私底下的,更为亲密的称呼。
嬴政一来,尉缭哪里还能好好吃下去?徐福就不一样了,他淡定地抓起筷子,还当真就爱这样继续往下吃了。
吃了没多久,嬴政突然道:“李信要离开咸阳了。”
徐福方才再度放下了筷子,“嗯?为何?”徐福微微皱眉,难道是又要打仗?不对啊,这个时候都是年末了,而且寒冬时节,谁能好好打仗?
虽然对于“李信”这个名字牵动了徐福的心有些不满,但嬴政还是温柔一笑,道:“等会儿寡人在马车上与你说。”嬴政的口吻,俨然是已经默认徐福会同他一起回到宫中了。
徐福摇头,“不说便算了。”
嬴政被噎了噎,笑道:“寡人何时说过不说给你听?”
“我不想听了,王上今日早些回宫吧,这几日我都歇在国尉府上。”
尉缭几乎是瞬间便感觉到了一股冷光射到了自己身上,尉缭这才领会到了蒙恬之前呆滞的原因。但是……为了师弟,他不怕啊!要迎着恶势力而上啊!
尉缭咬着牙不说话。
嬴政轻叹一口气,道:“那便依你吧。”说完,嬴政还当真转头出去了。
尉缭的心情顿时垮了下来,他夹在中间,不会影响他们感情吧?
“君房,这……可有妨碍?”
“没。”徐福不想说话,简短的一个字就给堵回去了。他也觉得嬴政很奇怪,竟然说走就当真走了,徐福心底有点儿不是滋味。嬴政还有资格生气吗!没资格!他又没辛辛苦苦做面!他又被说成是做了烂糟的玩意儿!
徐福将筷子拍在桌案上,“我困了,我去沐浴。”
尉缭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只觉得这二人间的气氛实在太过怪异。这是……吵架了?
唉,师弟只有和秦王不和的时候才会想到师兄吗?不过转念一想,他能想一想师兄也不错了……总比以前,从来就没记住过师兄来得好……
尉缭轻叹了口气,唤人来收拾了残羹冷炙。
很快徐福沐浴出来,尉缭犹豫许久,还是走到了徐福的跟前,“君房,近来你可有复发的迹象?”
“复发?”
“就是你那失忆的毛病。”
被尉缭这么一说,徐福才想起来,自己身体里还埋着这么颗定时炸弹。他全然忘记了。大约是日子过得太过舒畅,或者太过紧张,无论哪种时候,他都不会想到去关注自己的记忆有没有丢失。
“没有。”徐福低声道。他应该是没问题的吧,都好几年过去了。
尉缭点头,“那就好,君房年岁渐长,也莫要过分任性。”尉缭意有所指。
徐福觉得惊奇不已,尉缭今天被谁上身了吗?竟然还会劝诫自己,莫要与嬴政任性?不过徐福又不蠢,前后联系便明白了尉缭的苦心。他知道自己容易失忆,偏偏自己在几国中还是个香饽饽,一旦真的复发,便也只有嬴政能护好他了。
“此事不提,师兄与我说说鬼谷中的事吧。”
尉缭一愣,随即笑道:“好。”
徐福与他进了一间屋子。
说起来,这么久了……他却还没好好了解过,原本的徐君房是什么模样呢……
屋中烛火摇曳,一夜很快就在零零碎碎的交谈声中过去了。第二日,徐福睡了个懒觉,尉缭当然没有这样的待遇,尉缭走后,徐福慢吞吞地起身洗漱,换好衣袍,吃了些东西,然后便带上内侍往李信的府上去了。李信此时也不在府中,不过徐福并不介意,他在府中耐心地等到了起来。
也没等上多久的功夫,李信便回府了。
朝中官员都知晓徐福的脾气,李信当然也一样,所以看见徐福出现在他府中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中邪了,最后抬手摸了摸额头,确定自己没毛病以后,李信才走到了徐福的面前。
大约是因为府中没有其他人的缘故,李信也不再掩饰了,他脸上的笑容极为浓厚,冲着徐福道:“先生为何会来?那日信与先生说的话还未完,先生可是来听那话的?”
徐福冷酷无情地摇了摇头。
李信脸上的失望之色很是明显,不过他也没紧追着不放,只问道:“那是何故?”
“你要离开咸阳?”
“不错。”李信点点头。
徐福瞥见了他眼底的精光,看来他对这件事还充满了兴致,“为何要离开咸阳?”徐福又问。
“王上有名,捉拿叛将桓齮。”
桓齮?
徐福是真的震惊了,怎么会是他?叛将?这是怎么回事?徐福还能记起,当年他去救桓齮的时候,桓齮是个何等的人物?那是个硬汉子!而且对秦的忠诚应当不掺虚假,为何突然间便从良将变成了叛将?
李信摇头,“我也不知是为何,我只知,我必须要将他捉拿回来。”
徐福对桓齮的印象颇好,突然听闻到这个消息,心底还有点难以平静下来,他点头,“我知道了。”要从李信问到更多的信息就不可能了,还是问嬴政来得靠谱。
徐福正欲离开,但是他的脚步却顿了顿。
“李信。”徐福出声道。
李信目光灼热地看着他,“在。”
徐福摇头道:“这个世上的强者何其多,还有很多你甚至没见过。不要妄断你的感情。”李信对他撑死了也就是个仰慕,但是李信的所作所为,却难免给嬴政一个不好的信号。在旁人的眼中,就是李信不知死活要与秦王抢人。嬴政可以因为爱才惜才,放过他一次,但不可能容忍他太久。如果李信再不改这样肆意行事的风格,迟早会吃到大苦头,甚至丢了性命。
“可信眼中只能看见一个先生。”李信口吻坚定。
徐福实在难以理解他的心情,忍不住皱眉道:“李斯、韩非、蒙家兄弟……他们不强吗?你又为何不仰慕他们?”
李信点头,“他们实力不低,但是……却不及先生,先生只有一个!”说完,李信又补上了一句,“当然,他们的容貌也远远不及先生。”
徐福:“……”李信,其实你只是颜控吧?
徐福发觉到要想以理动人不太可行了,于是他干脆放弃了。不管李信怎么想,反正上次的教训摆在那里,他不可能再做些祸害别人的事。
徐福冷淡道:“那我便先离去了,李将军路上顺风。”
李信有些失望,没想到徐福的语气这样冷淡,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将徐福送了出去。
徐福坐回了马车,马车朝着王宫的方向驶去,没多远便被堵住了。徐福有些惊讶,掀起车帘往外一看,是另一辆马车,而那辆车也掀起了车帘,里面的男子跳了下来,然后动作敏捷地上了徐福这辆,随即将徐福紧紧钳制在怀中,沉声道:“回宫。”
此人不是嬴政是谁?
嬴政都已经这样堵他了,他还能说什么?徐福干脆问起了桓齮的事,“他是怎么一回事?”好歹也是他救过的人,那桓齮总不会真的叛秦吗?若是如此,那他还为何要救那人呢?这不是东郭先生与蛇吗?
“去岁桓齮战败了,今岁攻赵便未任命他。去岁战败,寡人就欲斩了他,留下他已经是极为仁慈了,谁能想到昨日他杀了一名大夫。”说到这里,嬴政的脸色沉了下来。对于他这样的男人,绝不能接受的一件事,那便是背叛。
徐福听得心惊。
没想到,那样的人物竟是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说着话,他们的马车便停住了。
嬴政揽着徐福下了车,直接往寝宫回去,徐福疑惑道:“今日王上不处理政务。”
“要,但此刻有更紧要的事。”
徐福一头雾水,但还是配合地跟着进了寝宫。他就瞧瞧,嬴政要做些什么来讨好他。
跨进殿门后,徐福总觉得自己隐隐嗅到了什么味道,他歪头一瞥。
精美的容器中间,盛着一团……嗯……面。
嬴政面色不变,指着那面道:“寡人做给阿福的。”嬴政深深地看着徐福的双眸,像是在说,现在你也可以骂我煮的什么鬼东西了,这样你应该就消气了吧。
徐福:“……”神他妈脑回路!
“阿福要尝尝吗?”嬴政低沉的嗓音又在徐福耳边响起了。
徐福不自觉地对上了他的目光,然后徐福发觉到嬴政的下眼睑有些发青,一瞧便是睡眠不足的模样,哦,或许还有个纵欲过度,毕竟那天是他“折腾”嬴政。
徐福别过脸,拿起筷子,夹了点儿,吃进嘴里,“难吃。”徐福想也不想就说。
嬴政满面笑意,“嗯。”
旁边的宫人一脸莫名。王上辛苦做了面,被说成难吃,王上似乎还更开心了?
“可觉得舒畅了?”嬴政低声道。
“嗯,好了。”
“那寡人便令人去取你放在国尉府的东西了。”
徐福挑眉不语。
嬴政继续道:“寡人独自一人,实在难眠,这几日又劳累……”
徐福知道他没说假话,嬴政的确很劳累,若是不休息好的话,万一真折腾出毛病也不好。这样日后还怎么进行和谐的生活?于是徐福嘴上一软,“……嗯。”
嬴政控制不住心底蹿动的那把火,于是将徐福往怀中一扣,狠狠吻了上去。
宫人们瞥了一眼那碗面。
唉……
糊了,更丑了。
第219章
按秦律,有军功的人,会受到封赏,而打了败仗的人,却极有可能被斩首,若是再严重一些,便可能遭灭族。
徐福许久不关注战场上的消息,他这才知晓,去岁的时候,桓齮不知被何人暗算,竟是损了粮草和军马,如何不教嬴政震怒?正是因为桓齮经验颇丰,嬴政才愈发无法原谅桓齮,于是便令他赋闲在家了。桓齮的母亲见他不上战场了,便操心着他的婚事,决定让他趁着这个时候,与未婚妻成亲。就算前途渺茫,这等人生大事也该落实了,别到头来,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