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后有些讶异,“先生也擅卜筮?”
也?
“王后何意?”徐福看向了倡后。
见对方终于分给了自己目光,倡后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先生不知吗?那公子嘉身边已有擅卜筮的人了,名叫韩终。”
韩终?
徐福心中一动。
这个名字他是熟悉的,盖因李白有诗云:“韩众骑白鹿,西往华山中。玉女千馀人,相随在云空。”韩终与韩众为一人,在后世多被人用来代指仙人。
原来韩终竟是战国时的人吗?
“先生,公子嘉身边已有韩终,先生何必还留在公子嘉身边呢?不如到太子迁的宫中,说不得日后先生还能官拜上卿。”倡后这话说得可是相当大方且诱人。
但背后的柏舟闻言,都已经快嘲讽开了。
上卿算得了什么?只要先生愿意,他在秦国怕是能坐你这个位置的!
柏舟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不对。
徐福动了动唇,正要开口说话。
倡后心中愉悦不已,以为终于等到徐福动摇了。谁知此时亭子外的宫人高声道:“春平君!”
春平君?徐福闭了嘴。这不是公子嘉口中,与倡后有私情的男人么?短短一瞬间,徐福已经明白过来了。原来公子嘉打的是这个主意!
且不管倡后与他会不会有什么,只要让春平君误以为有什么就好了。春平君一心助倡后,公子嘉却孤立无援,他现在便也只能想些损的法子,先将春平君这个助力从倡后身旁除去了。不管是引得春平君与倡后翻脸,还是引得春平君对付徐福,对于公子嘉来说,都是好事儿。
徐福不由得终于高看了一眼公子嘉的智商,但是对公子嘉的手段,他还是极为不屑的。
听见春平君来了,倡后脸上闪过了惊讶之色,但她却是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春平君走到亭子边上,一眼收入了倡后和徐福两道身影。徐福容貌何等出色,饶是春平君也被惊艳了一瞬,等看清对方是个男儿时,春平君的脸上方才闪过了不虞之色。
“春平君怎么今日进宫来了?”倡后主动出声问。
“自然是有事求见王后。”春平君不悦道。
徐福淡定地站在一旁,根本不掺合进两人间的气氛里去。
春平君再度看向徐福,这张脸……可是比倡后还要出色得多,还生得高冷疏离的模样,令人更忍不住为之心动了……可惜是个男子!
春平君心情复杂,对徐福又厌恶,又忍不住贪他的好颜色。
“此人是谁?”春平君沉声问。
倡后并不隐瞒,坦白道来。
春平君冷笑一声,“哦,原是赵嘉的人,跟了那赵嘉有何好的?”
倡后淡淡道:“我也正如此想呢,我正劝这位先生,不如与迁做个门客。”倡后叹了口气,道:“要知公子嘉身边的那韩终,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徐福并不出声接话。
春平君再度冷笑道:“不错!你还是识趣些,莫往那公子嘉身旁凑了。”春平君脑子里的想法早就转过不知道多少个弯儿了。他越瞧徐福的模样,越觉得不舍。这般好颜色,哪怕是个男儿身,那也是极为动人的。他想到了从前的魏王,那魏王从前不是便极为宠爱龙阳君吗?说不定玩男子,是别有一番趣味呢。春平君舔了舔唇。
徐福皱了皱眉,总觉得那春平君的态度有些怪异。
按照公子嘉的计划来看,春平君应当是会立即与自己起冲突,甚至与倡后大闹一场吧?但是这两人却都沉静得很,哪有要翻脸的意思?
徐福在心底无奈地笑了笑。
公子嘉可是要失算了!他怕是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吧?
“先生以为如何?”倡后再度看向徐福。
徐福终于轻启唇,点头道:“从命。”
倡后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脸上飘过了淡淡绯色,像是当真为徐福风采所迷一样。
春平君冷哼了一声,别的话却是没说。
徐福咋舌不已。这是被当面戴了绿帽子,还能如斯淡定啊?
这二人……公子嘉当真能玩儿得过他们吗?
第209章
因为春平君突然横插了一杠子,倡后就算再想调戏徐福也不能了。她柔声道:“来人,送这位先生出宫。”
春平君插声道:“不若与我一同出宫。”
这句话引得倡后多打量了他两眼,犹豫一下,还是松口道:“那便如此吧。”
春平君扫了一眼徐福,“你在此处候着,一会儿有人来接你。”说完他便和倡后一同离开了。
完全不被尊重的徐福:……
他根本不想和春平君一起离宫啊!他现在就想走!
徐福觉得自己智商并不算低,但是在这样的地方,也不够看吧?公子嘉那都是智商清奇,但倡后和春平君不见得也跟着犯蠢啊!届时将自己给玩儿进去了,那该如何是好?
亭子外把守着宫人,徐福也不能贸然离去。他转身坐回去,抬头一看,柏舟面色严肃,眼中甚至闪过了杀意。对上徐福的目光之后,柏舟便立即遮掩了眼底外泄的情绪,低声道:“我知,此时要稳。”
徐福递给了他一眼赞赏的眼神,再看向柏舟时,柏舟的身上便再难令人察觉任何外露的情绪了。
忠心护主,应变能力强,这也是徐福一直喜欢将他们几人带在身边的缘故。
“是不是有人来了?”徐福隐约听见了脚步声,而且脚步声还有些杂乱,可见来的不止一人。会是谁呢?公子嘉?徐福的脸庞上蔓延开了冷意。
柏舟怔了怔,他倒是没先生的耳力好,竟是落后一些才听清脚步声。先生怎的连耳力也是如此厉害?柏舟实在想不通,暗暗摇头后,立即抬脚走到了亭子边上守着。
脚步声渐渐地近了,亭子外的宫人都听见了声音。
“公子。”宫人们齐声唤道。
那无疑就是公子嘉了!
来人从树后转出,正是由宫人和侍从簇拥着的公子嘉,这气势派头瞧上去比那日在院子里要强盛多了。公子嘉面带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亭子,朝着徐福一揖,“让先生久等。”
“今日送我来宫中的那名内侍呢?”徐福看也不看他,一边把玩着手边的容器,一边冷声问。公子嘉果然是知道倡后会来的,这桌案上摆着食物器具都还未动过,这些都是倡后吩咐人取来的,更别说亭子外还守了倡后的人了,公子嘉见了后竟是这般淡定问也不问,那就说明他早就知晓会有这样一幕了。
公子嘉不知徐福为何要问起那内侍,愣了愣,转头道:“去,去将那人叫来。”他身后的宫人忙去寻那内侍了。
没一会儿,内侍就战战兢兢上前来了,“先生?”
“走吧。”
“走哪里?”这三个字几乎是公子嘉和那内侍同时问出了声。
“回客栈。”徐福起身,直接绕过了公子嘉,那一刻,气势直接压过了周围的所有人。
公子嘉脸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先生这是何意?好端端的为何要出宫?今日请先生前来,我还有事要请教先生呢。”
徐福站在台阶上顿住脚步,他身高比公子嘉高出一些,加之徐福气势和气质都更胜一筹,便顿时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他人的错觉,“公子何须再请教我?依我看,公子智计无双,谁人都能算计,哪里还会有公子需要请教他人的事呢?”徐福口吻淡淡,但是每一句都带着刺,可以说是相当地没给公子嘉留脸面。
公子嘉面色微微发白,咬牙不语,似乎还在想着如何措辞。
徐福知道,这番话肯定让他觉得脸颊都火辣辣的疼,毕竟还有这么多人围着呢,但偏偏他眼下又需要自己,就算心底再如何受刺激,再如何恼怒,都不会对自己如何。
公子嘉这番,实在活该!
想要拿他徐福做踏脚石,那也得看他乐意不乐意!
这刀若是没使好,到时候割伤的可就是他公子嘉自己!
“先生定是何处误会我了……”
“走吧。”徐福直接粗暴地打断了他,不对着公子嘉发点脾气,他还真以为他回到赵国,便可以无所畏惧,耍心眼儿摆架子了?
公子嘉的脸色是真的急了,他快速挪动步子挡在了徐福的面前,因为步子跨得太大,徐福都担心他将裆撕了。
“先生勿要如此!我何处得罪了先生,还请先生明示。”
徐福不愿与他多说话,正好借此机会发作一通,先行出宫避开那春平君。徐福对那春平君半点好感也无,能不单独凑在一起,便不凑在一起。
“还不带路?”徐福用目光威慑那内侍。
内侍被这一眼盯住,顿觉自己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了,想也不想就小心地点了点头。
公子嘉见状,面上表情顿时难看至极,“你……”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徐福便已经同那内侍走在前了,此时柏舟紧跟上去,还回头瞥了公子嘉一眼,那一眼凉飕飕的,公子嘉顿时就生出了不小的心理压力,他急急地喘了两口气,脸上变了颜色。一旁的宫人见他握紧了拳头,却不言不语,忙畏惧地低下了头。
徐福和柏舟很快便离那亭子走得远了。
等上了马车后,徐福才低声道:“柏舟,你觉不觉得公子嘉有些怪异?”
柏舟本来想说,那不是怪异,那是傻逼。但想了想,他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他从前在赵国声名不显,又不受赵王宠爱,如今太子迁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储君,背后还有倡后和春平君相助。赵国朝堂可谓是倡后一派的天下。这是在内的忧患,而在外,还有秦国大军兵临城下。我和王上也并非他可以拿捏之人。那他何来的底气,这般蒙骗我呢?”徐福眯了眯眼,声线愈加地冷了。
“这……”柏舟细细思量一番,不由也皱起了眉,“这公子嘉打的究竟是何主意?”
徐福总觉得自己忽略掉了什么,而他那点出于本能的预知能力,似乎也开始提醒他了。
会有大事出现!
会是什么事呢?这个时候徐福才有些懊恼,自己对历史上的人物了解实在太少了。若是那郑有安有一本册子,上面专书古代历史和古代知名人士就好了。
徐福突然间沉默了下来,柏舟见他陷入深思,也不敢再问,只是暗暗提高了对公子嘉的防备。
回到客栈后,扶苏和胡亥跑在最前面将徐福迎了进去,瞧见他们俩软软的面孔,徐福心底的那点儿郁气,一下就被抚没了。
倡后和春平君的心思让徐福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回到屋中他也未对嬴政隐瞒,都说给嬴政听了,嬴政越听越憋不住火,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眼底便燃着熊熊火光了,突地“刺啦”一声,徐福低头一看,嬴政面前的桌案生生裂出了一条缝来。
徐福:……
其实天生神力不止项羽,还有嬴政吧。
旁边的胡亥被惊了一跳,忙牢牢揪住了扶苏的衣摆。扶苏顺手摸了一下胡亥的头顶,也是满脸怒色,道:“那公子嘉打的好生龌龊的主意!我们可选择的又不止他一人!那倡后不是素来爱财吗?以财诱之,让倡后说服太子迁主动投降,也是一样的!依扶苏瞧,如今那公子嘉是打定主意要反悔了!”
“诱什么诱?”嬴政开口便是咬牙切齿,每一字都裹着一层火一般,令旁边听着他说话的人,顿时倍觉压抑。
“寡人这便令蒙恬再率军,从另一路攻来,配合王翦拿下邯郸,将赵国王族,皆数屠尽。”嬴政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也更没有怒气冲天,他的声线更接近阴沉,一字一句都挟裹着浓重的煞气。
皆数屠尽。
听见这四个字时,徐福和扶苏同时心中一跳。
扶苏脸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