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徐福正在想事,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龙阳君露出揶揄的笑容,“熊义的人啊。”
徐福的脸色顿时便难看了起来。他也不知熊义究竟抽了什么风,那日他们在酒馆相遇后,便派了人前来,先是明里暗里地打探他的消息,到了后头,便更是光明正大地派人盯着这座府邸了。
“熊义在怀疑我?”
龙阳君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怪异,“……我觉得,似乎并非如此。”
“若非如此,还能是什么?”
龙阳君的目光在徐福身上梭巡一遍,“嗯,你可是忘了,那日你我着的都是女装?”
徐福的脸色顿时难看得如同吃了苍蝇,“你的意思是,他一时想不开,还瞧上我们女装的模样了?”
“不是我们。”龙阳君凉凉地否定了他的话,“是你。”
徐福:“……”
熊义是受刺激受大发了吗?自己这张脸应该是他的仇人吧?他对着自己这张脸除了憎恶之外,难道还能反生出爱意?徐福心底顿时一阵发寒。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当日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外头来了个男子,要邀赵姑娘前往。
嗯,府中下人也都当徐福是姑娘。至于为何徐福会姓赵,因为嬴政姓赵,徐福一时间也想不到其它的姓氏了,就干脆地拿来用了。现在倒是恰好合适,避免了熊义疑心上他的身份。
“赵姑娘?”那下人见他半天不应,不由得抬起了头来打量他。
徐福冷着脸斜睨了他一眼,下人只觉得被瞧的那一眼,冷冰冰的,但又让人止不住的心神荡漾,下人只得连忙又将头低了下去,徐福当然不会开口说话。他起身跟着那下人往外走。
龙阳君脸色微变,“你真要去?”
徐福点了点头。
他总避着不见,人家回味过来,恐怕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有问题了。有退有进,那才能伪装得住呢。
桑中面色难看,死死咬着牙,但又不敢说和徐福一同出去的话,他们的脸,熊义都太熟悉了。
龙阳君紧跟在徐福身后,“我与你一起出去。”
那下人暗中感叹一声,这姑娘也不知和主子是何关系呢。
徐福浑然不知自己又被人给乱点鸳鸯谱了,他现在还在面无表情地想着,一会儿要如何拒绝熊义。
这段路程实在太短,还不等徐福想出个结果,他就已经走到大门口去了。
熊义听见脚步声,便立即转过了身。
“赵姑娘。”熊义一见着他便立即露出了笑容。
但是看着熊义脸上的笑容,徐福却只觉得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加地浓了。
熊义连他的姓氏都打听清楚了,徐福不得不承认,他和龙阳君的猜想或许是真的。
“可否有幸邀赵姑娘同行?”
去哪里?徐福拿怀疑的目光扫视着熊义。他究竟想干什么?
见徐福不答,熊义就当他同意了,当即便要请徐福上他身后的马车,府中下人立刻上前,问道:“这……您这是要做什么?要带赵姑娘去哪里?”
熊义见都这样了,对方都始终还不肯开口说话,心中不由暗道。
莫非是个哑巴?
想到这里,熊义脸上的表情便更加柔和了。就算无法说话也没关系,越是不说话的模样,便越是像他了。
熊义落在徐福身上的目光越发诡异,徐福强忍住打哆嗦的冲动,冷冷地看了熊义一眼。熊义的目光实在让他太无所适从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从熊义的目光里感觉到了一点儿迷恋。
迷恋?
熊义的脑子得多有坑啊,太会迷恋他这张脸!
而且从前在咸阳的时候,他也没觉得熊义有多么喜欢自己啊,不过就是看上了自己的皮相,心底顶多拿自己当个小玩意儿吧。
“我就是请赵姑娘一同赏个花。”
你在逗我?这个时候能赏什么花?赏菊花吗?徐福冷着一张脸,继续用冰冷的目光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熊义像是毫无所觉一般,面上依旧带笑,“赵姑娘,请。”
龙阳君递了个同情的目光给徐福。他虽然在这儿有宅子,但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这儿正面干得过熊义和他背后的信陵君啊。
徐福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只能暗自咬着牙,上了马车。
车帘被放下,顿时阻绝了外面的视线。徐福坐稳后便立即闭上了眼,他是真不想看熊义,每当和熊义目光相接的时候,徐福就说不出的尴尬,偏生熊义还并未感觉到。
熊义并未放弃和徐福说话,他一路都在同徐福说。
要么问徐福是不是从外地来的,要么便是自说自话地与他讲起邯郸的风土人情。熊义出身不低,教养也并不低,说起这些来都是侃侃而谈,哪怕对面的徐福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他也能半点不尴尬地继续往下说,与当初那个高傲又随性的熊义公子,还是有了极大的差别。
如今的熊义更像是收敛起了一身的高傲和攻击性,他看上去变得无害了,不过徐福很清楚他这模样,其实是变得更加危险了。
徐福眯着眼,抗拒去听熊义究竟说了什么,更抗拒去感受熊义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抗拒着抗拒着……徐福睡着了。
熊义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等回过神来,再看徐福,才见他竟然睡着了。
熊义望着面前姑娘的侧脸。心跳如雷,仿佛下一刻就会破出胸腔。
多么相似的一张脸啊。
实在奇妙。
熊义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胸口,目光陡然间变得更加迷醉。既然没徐福,她也可以的吧。这张脸就够了。不会说话更好。没有声音,他光是瞧着脸也不错啊。
哦,假如将她带到赵政跟前,说不定还会刺激得他勃然大怒呢。
想到这里,熊义便觉得心情舒畅。
他忍不住伸手小心地碰了碰对方的面颊。
入手柔软滑腻。
“主子。”随从的声音突然在马车外响起,熊义的手一顿,面色难看地直起身子,“何事?”
“那人说想好了,要见您。”
“也差不多了。”熊义冷笑一声。
“那我们还走吗?”随从迟疑着问道,目光隐隐往马车里的徐福瞥去。
熊义见状,极为不悦地挡在了徐福的跟前,阻绝了那随从的目光,“走吧,回府。”
随从极为惊讶,“带着她?”
熊义冷笑道:“主子的事,你也敢过问了?”
那随从打了个哆嗦,连忙闭了嘴,老老实实地继续赶着车掉了头。因为掉头的缘故,马车里的颠簸大了一些,徐福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抬起头,一眼对上熊义那张脸,徐福还有点懵。
他刚才竟然睡着了?
他刚才睡着了!
他竟然当着居心叵测的熊义的面,都能睡着了!
徐福对自己有些无力。他低下头,隐晦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袍,连个褶皱都没有。看来熊义并没有禽兽到等他睡着之后,对他动手动脚。
熊义见徐福醒了,忙笑道:“不睡了吗?”
徐福摇头。再睡下去,我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幸好他醒来之后,熊义的目光就正常了许多,徐福哪里知道,他睡着的时候,熊义的目光已经变态得差不多了。发泄完之后,自然就能好好将情绪收住了。
马车很快就停住了,车帘被掀起,徐福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是座府邸。
熊义这才低声道:“因府中临时有事,不得不先回来处理此事。赵姑娘先到我府中歇息吧,这实在是我的过错,赵姑娘定要留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徐福还是冷着脸不说话。
他此时在心里深思熊义将他带回府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急需回府呢?还是熊义暗地里有什么盘算?
徐福跟着下了马车,无视了熊义伸到跟前来的手。
若是他真的搭上去了,待到嬴政攻入邯郸那一日,熊义的手掌恐怕就要跟他永远地说再见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府。
有个下人快步小跑着上前来,低声道:“那人在那边坐着了。”我那下人说完,突然注意到熊义身后跟着的徐福,顿时磕巴了一下,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似的,面露惊诧之色,差点合不上嘴。
熊义顿时更为不快了,“引路。”
原本他还想令下人将赵姑娘带到一旁去休息的,但此时见这些人露出的形状,熊义哪里还肯将她独放到一处去?不过一个哑巴,想来也不能做什么,那即便是带过去了,也无所谓。
如此想着,熊义便临时改了主意,并未让徐福被带到一边去。
那下人在前头引路,徐福心中一阵莫名其妙。下人口中的“那人”是谁?难道熊义还要带着自己一起过去见那人?熊义的心可真够宽的啊,竟是半分也不防备自己吗?徐福可不知道,熊义心中已然将自己当做一个哑巴了。
那下人走在前面七拐八拐,不知不觉间,他们便走入了一处亭子中。
那亭中坐着一名青年男子,男子身量高大,并不似赵国人,他稳坐在那里,穿着一身青衫,身上隐隐冒着煞气。
待走近了,男子才转过了头来。
徐福正对上那男子的面容,顿时心中一惊。
分外俊朗的一张面孔,眼神阴鸷低沉,气势极为浓厚,只是他的面色苍白,像是生病了一般。
……是李信。
李信的目光从熊义身上梭巡而过,最后落在了徐福的脸庞上。
李信的目光闪了闪,徐福也不知道他认出自己来没有,但是想到他和李信本身交往不多,并不算熟悉,李信也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扮女装来此处救他。所以李信应当是认不出他的。这样也好,这样自己就算穿女装也不会担心被认出来而觉得羞耻了。
徐福心中顿时分外淡定。
熊义注意到李信打量徐福的目光,心中再度不满了。
他不知道徐福在咸阳时,是不是也有这么多的目光去瞧他,但此时这些人的目光都令他觉得心中恼怒。熊义不由得将徐福往自己身旁拉了拉,隐隐有些宣誓主权的意思。
“我想好了。”李信突然开口道。
徐福心中又是一惊,李信的声音竟然万分嘶哑难听,他的嗓子是受什么伤了吗?
熊义拉着徐福一同在他对面坐下,“当真想好了?”熊义冷声问,徐福仔细听,还从中听出了点儿嘲弄的味道。
“若不想好,我怎会命人去叫你?何况我本也没得选了。我只能选活命。”李信冷笑道。
“聪明人。”熊义笑了笑,“来人,取绢布和笔来,这可便是你的证据了,以后若你要反悔,那就照样得丢命。”
“我自然不会反悔。”李信坚定道,只是他的目光是冰冷的,并且毫不掩饰自己对熊义的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