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不明所以地低下头,见宫人取来的龟甲上,竟然出现了长长的裂缝,那裂缝很细,乍一看,与用木条灼烤出来的倒也差不多。
徐福心下惊奇,他可什么也没做啊。
宫人褪去最初的震惊之后,看向徐福的目光便充满膜拜了,像是认定那裂缝一定是徐福造出来的一样,但那宫人倒是没想过,好端端的,徐福做什么要让龟甲自己裂开啊,这样的灵异事件,做出来不是很折腾人吗?
“收起来吧。”龟甲突然出了这样的状况,他自然是无法再用了。
宫人点了点头,看着那龟甲的目光,就仿佛在看什么传家至宝一样。宫人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将龟甲捧了起来。
“等等。”徐福的目光滞了滞,将那龟甲留了下来。
宫人当然不会对徐福的吩咐有任何异议,哪怕此时徐福多折腾上他们几回,他们也会认为徐福的做法那都是有道理的,徐福一定是不会有错的。
徐福抬手摩挲着龟甲上的裂纹。
两条不同的走向,分明是代表了两个卦象。
再想到彗星有好的象征,同时却又有坏的象征,甚至有些地方的人就将这当做扫把星。
再想到脑子里涌现的奇异画面……
徐福惊奇地发觉到……难道是自己的水平提高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诡异的局面?竟然是还未起卦,却就能得出两个卦象了。这样的场面,可以说徐福从前都是未曾遭遇过的。
此时有宫人进来,躬身道:“徐奉常,新的衣袍制好了。”
“新的衣袍?”徐福的思绪被打断,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手中的龟甲,不过他也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没再让对方将龟甲收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待他空闲下来,还要仔细研究一番的。
宫人将新的衣袍送到了徐福的面前。
徐福猜测应当是嬴政特地命人制的,那不是他惯穿来装逼的白袍,而是选用了更深沉的颜色,与黑色极为接近。衣袍做得极为精致,上面还有着精美的花纹。怎么瞧都像是出席正式场合才需要穿的。
试了试衣袍,很快徐福就印证了心中的猜测,因为有宫人来告知他,韩国使臣来访。
虽然秦国如今并不怎么将韩国放在眼中,而且嬴政还觉得韩王派来郑国举动分外好笑,但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流,嬴政还是命人准备了晚宴。
大臣们闻言,难免面带喜色,松了一口气。
这两年也不知王上是哪里不对劲了,他竟然是少有举行宴会的时候了,说起上次看舞姬跳舞,约莫是一年前?唉,瞧瞧,次数少得他们都记忆模糊了。
身为男人,连美色都没得欣赏,还有何意趣?要知道秦国最好的舞姬,都养在王宫中呢,没有王上举办宴会,谁能见得到?
很快便到了晚宴时分,徐福顺手将那龟甲抄起来藏在了胸口,然后才由宫人引着往嬴政而去。
徐福少有参加晚宴的时候,因为他发现嬴政确实不好奢靡享受。
这样一个一心装着统一大业,不好美色,不好美食,不好享受,也并不爱以折磨百姓为己好的男人……他究竟是怎么样变成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暴君的?
徐福心下感慨不已。
走着神,他很快便到了大殿之中。
殿中大臣们已经分坐在两侧,中央留出空地。而嬴政则是高坐在台阶之上。次一级的台阶上,安排下的桌案,便是徐福的位置。
若非赵姬将自己作死了,说不定便是她了。
若非胡姬也把自己作死了,那说不定没了赵姬,那个位置也就是她了。
徐福莫名有了一种,我乃最后赢家的怪异感。
大臣们见到徐福进门而来,有人目光温和,而有人却是眼带嫉妒。
徐福直接无视了这些目光,就连尉缭都没能得到徐福一个回眸,被伤透了心的师兄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低头作冷漠状,本要与他攀话的大臣,不得不又缩了回去,心中暗暗道。
这对师兄弟,真是都好生高冷!
徐福在嬴政的左手边跽坐下来,大臣们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蹦了出来。
我们都是秦王的臣子啊!
我们都好好坐在两侧,哪怕你师兄他也坐得很规矩啊!
凭什么你能坐王上身边啊?不公平啊!我们瞧你的时候,竟然还要抬头仰望!大家不都是王上的臣子吗?
大殿中的众人心下都有些酸酸的,不过他们顶多也就腹诽罢了。他们也知晓徐福如今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在王上面前颇受重视,更何况他与王上还有暧昧,谁那样想不开,在这样的事上非要与他为难?
秦国君王做过的出格的事多了去了,并不在这一桩……
心理坚韧的大臣们如此自我安慰道。
因为是韩国来使,于是许久不见的韩非也被请了过来,他穿着韩国的衣饰,坐在下首,眸光冷淡,并不与任何人视线想交。
徐福对他感官复杂,有好有坏,所以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没再看了。
而大殿之中,倒是还有个人的出现,让徐福觉得有些惊奇。
姚贾竟然也在座!
徐福都差点忘记自己还捡了个拖油瓶姚贾回来了,他和嬴政入王宫后,那姚贾便被直接抛给甘棠了。
姚贾见徐福的目光扫过来,当即便厚着脸皮对徐福笑了笑,那笑容还能让人倍觉真诚,挑不出半点不对劲来。
姚贾知晓徐福和嬴政的身份之后,有惊异,但还不足以震惊,毕竟他心中早就隐隐有猜测了。嬴政身为秦王更好,姚贾已经预见到自己能在这位君王手下大展身手的模样了。
原本对未来充满迷茫的姚贾,心中深深隐藏的野心,再度被点燃了。
尽管姚贾已经在掩藏眼底的野心了,但徐福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秦国还真是自带吸引人才的光环啊……李斯、赵高、尉缭、龙阳君、郑国、李冰……现在再多一个姚贾,日后还会有更多的有才之士加入……
所以,秦王不能做人生赢家,谁还能做?
徐福忍不住转头瞥了一眼嬴政,难得的,嬴政并未能马上注意到他的目光,因为嬴政正在与那韩国来使说话,韩国来使初时还想故意拿捏一下态度,强装出高傲的模样,但是等见了这位秦王,他便立即无法维持姿态了。
腿发软,语不成调,这都已经是轻的了。
韩非看着这一幕,心头觉得有些讽刺。
那韩国使臣,在他跟前是何等的耀武扬威,口吻是何等严厉不容拒绝,但到了秦王跟前,也就不过如此。
原来自己国家的人,反倒不如别国的人高贵么?
韩非压下心中日渐汹涌的沉痛。
他不敢去思考韩国是如何对待他的,他害怕自己越思考,便越加动摇初衷了。秦王是待他很好,但他更要考虑自己的国家……
韩非闭了闭眼,将这段话在心底默念了无数次,才安抚下了激动的心绪。
徐福注意到了韩非的动作,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徐福差不多已经能想到韩非此时的心思了。徐福对韩非没抱多大的期望,既然不愿为秦国效力,他也别幻想秦国能做善事将他放回去。要知道,就算将他放走,韩国也不一定敢收呢,何况秦国又不是做慈善的。
何必时时刻刻都是一副我不同流合污,莫想蛊惑我的贞烈模样!
说他偏心也好,先入为主也好,或是与古人代沟深重也好,总之他是越发瞧不上韩非的行为了。
与嬴政一番对话之后,那韩国来使畏畏缩缩地回到了位置上。
随后便有舞姬上来,开始载歌载舞,总算将晚宴的气氛炒热了些。
如今秦国正为秦王跟前红人的也就那么几位。
舞姬也是聪明人,自然是费尽心思地抛媚眼,竭力勾搭。尉缭、李斯、蒙恬等人便接收到了无数挑逗的目光。
李斯正在打量韩非。
尉缭满心师弟。
蒙恬还不如对着酒更感兴致。
于是舞姬们很快便发现,自己的媚眼抛出去根本没人搭理,她们怎么愿意就此收手?遂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徐福。
虽然这一位的容貌足以令她们身为女子都陡然失色,但是,就算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对着自己意淫过一生吧?舞姬们如此想着,勾引得更加卖力了。
至于这位年轻的奉常与君王间那点逸闻,舞姬们并不放在心上。
若是连王上垂青的人,她们都能招到自己身边,那岂不是更有挑战吗?这要是说出去,姐姐的身价都要倍增啊!
她们舒展腰肢,摆动手臂,展露着自己妩媚的一面。
大臣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还没见过舞姬这样卖力的时候呢。
而韩国来使暗自道。
秦国哪怕经历了大旱灾和瘟疫,却依旧能过着这样舒适奢侈的生活,可见秦国国力不弱,韩王派来的郑国,也不知何时才能将秦国拖垮啊……韩国来使忧心不已。
他哪里知道,其实大臣们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宫宴了呢。
徐福欣赏了会儿舞蹈,便忍不住去瞧嬴政了。
毕竟在晚宴之上,他一人独坐,又不能和谁交谈,这样难耐的孤寂感,让徐福一时间还有些难以适应。
习惯了嬴政常在身边,徐福的目光便朝他而去了。
嬴政原本正不满于那些大胆的舞姬,正恨不得统统拖出去砍了,此时见徐福无动于衷,还频频朝自己看来,嬴政的心窝顿时便被暖洋洋的感觉填满了。
连带着嬴政身上冷凝的气势收敛了不少。
韩国来使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感觉自己随时都像是要死了一样了……
没等到散了晚宴,徐福便寻了个借口起身出去了。
不久之后,嬴政便也跟了出来,自然的,晚宴也就只能散了。
晚宴散去时,姚贾从大殿中出来,正好见到徐福和嬴政离去的背影,他大着胆子,厚着脸皮,快步往他们那边接近,“王上,徐奉常!”姚贾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是有些无礼了,但那些守卫知道姚贾乃是被秦王请进宫来的人,一时拿捏不住对方的地位,倒也不敢将他怎么样。
而就是守卫迟疑的这个时间里,徐福和嬴政都听见了姚贾的声音。
徐福按了按嬴政的手背,转身过来,“让他过来。”
守卫小心地觑了一眼嬴政的脸色,见徐福敢直接越过嬴政发话,心中暗道,这徐奉常实在是好大的胆子!
嬴政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守卫这才放了姚贾过去。
姚贾不急不缓地走到徐福的跟前,拱手道:“徐奉常,敢问徐奉常之前对我做的表现可否满意?”他顿了顿,道:“徐奉常如今可愿为我改这个命了?”
姚贾也是个性子坚韧的人,能忍到这一路,的确不易,徐福又不是故意刁难别人的人。
徐福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身旁的嬴政,“喏,去找秦王,这便是我为你改命了。”
嬴政颇为享受徐福这样随意又隐隐透着与他关系亲密的口吻,因而听见徐福这样说,便默认了。
姚贾惊了惊,有点无言以对的感觉。
徐福微微挑眉,明明个子只与他差不多,但却能给他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怎么?这个改命,你觉得不满意?”徐福都觉得这是自己改命改得最贵的了!你想啊,秦始皇是随便谁都能接触的吗?认识秦始皇,那就是改命的最直接方式啊!
“不,满意。”姚贾不自觉地躬身道,“多谢徐奉常。”他的语气依旧真诚。
“但我不会为你说话,你有何本事,需自己在王上跟前展露,若是不能教王上瞧上你的本事,那我就算再有本事也无法为你改命。”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全凭自己的本事,徐福不过恰巧给他提供一个机遇。
姚贾是个聪明人,之前他能有那样的地位,又哪里会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