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的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
这人果然会看相!
他看秦始皇的面相,又会得出如何的一番结论呢?是否与自己相同呢?徐福微微有些激动,同时也很想知道,秦始皇在别人眼中,又是什么模样的。
“秦王此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面相刚烈。足见其刻薄少恩,虎狼心肠,他谦虚时便不惮屈身于人,得意时,若被冒犯必然是吃人不吐骨头,极为残暴的!我为一介布衣,然他见我常常自降身份尊敬于我。假如有一日秦王实现了吞并天下的野心,他定然是将天下人都看成为他的奴隶,他欠缺仁德之心,这样的人不可长期与之交游。”尉缭冷声道,极不留情面。
徐福愣了愣,心头骂了句我操。
你他妈才细长眼睛,鸡胸,豺一样的声音!
秦始皇长那么英俊神武,你眼睛瞎了吗?
徐福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憋得难受,于是他冷冷地盯着尉缭,忍不住脱口道:“你眼瞎。”
尉缭皱眉,冷声道:“我知你对秦王极为尊崇,但赵政实在比不上其祖父!历任秦王皆是好战之人,赵政尤甚!他脾气暴烈,不是个很好相与的人!他极能隐忍,心机深沉!日后你若是在他手中吃了苦头,都还不知怎么一回事。这样的君王,哪里值得你去辅佐效忠?还是速与我离秦,往别国去。我瞧那魏国便不错……”
不错个屁!
魏王生得猥琐,还好色!
他都把人男宠给拐走了,还跑魏国去?上赶着让魏王吃了他吗?
徐福心中火气更甚,但他多次在心中默念,我是文明人,不骂人。
但如此一番过后,他还是有些忍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徐福一直认为自己的修养极好了,任是谁上前挑拨,他都能维持淡然的姿态,偏偏……偏偏今日,他怎么就听着这些话那么刺耳,那么难以忍受呢?
“我看不可与之交游的人,是你。”
尉缭闻言,脸色大变,“你怎么如此说话?”
“我说得不对吗?”徐福冷笑道:“我实在难以理解阁下的脑子。我问你七国之中信陵君,春申君名声如何?”
尉缭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这二人礼贤下士,广招宾客,又皆为贤士……”
徐福当即就打断了他,“怎么?依你一家之言,他们二人广招宾客,礼遇于有能之人,便是礼贤下士了?而秦王自降身份,礼遇于你,便是财狼之心,颇有心计,擅长隐忍,必须提防了是吗?”
他就没见过双标这么严重的人!
尉缭说这话的时候,亏心不亏心?
尉缭却并不认同徐福之言,“我观秦王面相便是如此,此人心胸狭隘,日后谁得罪了他,他必然千般报复回去……”
徐福再度打断了他,“小人欺负了你,你是圣母还是圣父?不报复回去?难道你还要感谢他吗?”
“若是谁惹了你,便要报复回去,乃小人所为!”尉缭厉声道。
“你不要混淆概念,他是堂堂秦王,他哪有那个功夫跟人计较些小事?谁若真的冒犯了他,冒犯秦王的大事,难道不应该还回去吗?你说他心胸狭隘,便是狭隘了吗?可我瞧他面相,便觉他心胸宽大,有容人之量,又有极大的魄力,能接纳贤士,他是个好君主!”徐福顿了顿,喘口气,又道:“且不说这个,做小人有何不好?做小人才畅快!”
君子都是伪君子了!徐福心中吐槽。
尉缭惊了惊,忍不住道:“如今你到了秦国,竟是……竟是被影响得如此之严重!那秦王与你说了什么?竟让你如此相信他?”
徐福又不高兴了。
尉缭坚持自己所言,他坚持他所言,有何不对?他有自己的坚持,难道就是被秦王蒙蔽了吗?
依他看,尉缭才是被蒙蔽了!非要将脏水往秦王身上泼,凭什么啊?
“别扯开话题,你说你观他面相得出这番言论来,我观他面相,却又得出另一番言论来,我的结论与你全然不同。”徐福厉声道,竟是气势更强地将尉缭镇住了。
尉缭也气得不轻,他怒极反笑,“那你便与我说说,你观得的秦王面相又是如何?”
徐福闭了闭眼,脑中浮现了第一次见到秦王时的画面。
那些话还仿佛在耳边回响。
徐福目光灼灼地看向尉缭,朗声道:“秦王面相贵不可言!”
尉缭嗤笑一声。
徐福接着将当初埋在心中却未能说出的那番话,如今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观秦王仪表。神气生威!观秦王头额。额高头方,贵不可言!观秦王双眸。眼眸深邃,眸光清铄,不怒自威!观五岳三亭、五官六府,蛟欲化龙,有一日必将一飞冲天!他身材英武,气势威严!哪里有你所言的细长眼睛,鸡胸,豺一样的声音?”
徐福又冷笑一声,“莫不是你嫉妒于他?这才故意抹黑他?秦王政生有如此相貌,将来他吞并天下的野心,必能实现!他或许不是仁德的君王,但他能让平民百姓吃好穿好过得好,那他就是英明的君王!”
“胡言乱语!”尉缭气极,只能干巴巴地否认。
徐福笑道:“你且看着吧!”
你且看着吧,终有一日,秦始皇会成为千古一帝!
第82章
马车声渐渐近了,徐福也懒得搭理尉缭了,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尉缭,毫不掩饰眼眸中的反感,转身就要走。
尉缭紧紧皱着眉,口吻像是面对调皮的孩子一样无可奈何,“总是跟我犟,那这一次我倒看看,你还长不长教训!”
“相面的本事那样差,也敢在我跟前大放厥词。我还想看看,你长不长教训呢。”徐福语气冷淡地抛下一句话,朝着那驾马车而来的小内侍走了过去。
小内侍笑眯眯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徐福跟前来,“徐典事等久了吧?”
尉缭紧紧盯着那小内侍,不待徐福说话,便开口问道:“你又要进宫?”
徐福没搭理他,只对那小内侍道:“你来迟了一会儿,就有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人来找我了。”
小内侍虽然没大听明白,但还是警惕地看了看尉缭。
尉缭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冒火,只觉得秦王身边的人都跟他一样多疑。
“徐福,你跟我离开秦国。”尉缭厉声道。
那小内侍闻言,顿时防备更深,看着尉缭的目光就如同在看一个人贩子。
“把人驱走。”徐福迅速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将尉缭那张脸挡在了外面。
小内侍原本还有些犹豫,他在宫中是见过尉缭的,王上对尉缭极为礼遇,若是没有必要,他自然是不想得罪尉缭的,偏偏尉缭与徐福起了冲突,又听尉缭要把人给拐走……那还了得?
小内侍当即就脸色一沉,面露凶狠之色,冷声挡在尉缭的跟前,“尉缭先生何必自讨不快?尉缭先生还是请离开吧。”那小内侍光是说也就罢了,还一边说一边去撸袖子。
尉缭面色难看,低声道:“徐福,你勿要任性。你如今没了记忆,谁对你许些甜头,你便相信了。若是被哄骗了,你又如何挽回那些损失?随我离开咸阳!”
“走。”徐福干脆利落地吐出了一个字,是对小内侍说的,自然也是对尉缭说的。
徐福来到这个世界,看见的第一张脸是嬴政的,他第一个看相的人也是嬴政,最熟悉的人可谓就是嬴政了。哪怕他是历史上的秦始皇又如何?现在这个人,已经成了他心中更真实的一个人物。他会抛下秦始皇,去相信这个才见了几面,便上赶着说教自己的人?他脑袋又没被驴踢。
徐福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他没错,秦始皇不会像历史上记载的那样,残暴不仁!
他会证明,尉缭是错的!
马车转动着车轮,朝着咸阳宫的方向而去,尉缭只能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暗自咬牙。或许是气得急了,尉缭才恨恨咬牙道:“当初老师就不应当轻易放他出门来!”不过骂完尉缭又舒出了一口气,“也罢,如今说得这样好,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没了记忆,那时,他又哪里还记得什么秦王?”
尉缭挥袖转身,大步离去。
当日嬴政便接到了下面传来的消息,说是尉缭从他安排的地方离去了。
因为郑妃之事,嬴政难免对尉缭存了几分芥蒂,但是嬴政更清楚尉缭身上的价值,尉缭此人,知兵法、知人世、知政治,曾于各国游说,若非魏国已有信陵君和龙阳君,尉缭便留在自己的国家辅佐魏王了。他此次前来秦国游说,便被蔡泽推荐至了嬴政的跟前。嬴政与尉缭交谈一番,确认尉缭确有几分真才实学,这才想要将人留住。
为了以示爱重,嬴政还在王宫之中为他安排了住所,想要与尉缭多多交谈。尉缭以不妥和不适应为藉口,出了王宫,于是嬴政又在宫外为他安排了住所。谁知道尉缭也多有挑剔,多次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如今嬴政算是看清楚尉缭的心思了。
他并不愿意留在大秦!
嬴政心中难免有些恼怒。
寡人如此礼遇于他,可是有何处不得他意?他却偏偏不给寡人半分面子。
如今尉缭消失得彻底,嬴政只觉一番好意都喂了狗!
待到嬴政回寝宫时,面色仍旧有些阴沉。他跨进殿内,却见徐福也面色不愉,手中握着刻刀,在竹简上书着什么。嬴政见了徐福,心中的不快倒是平息了些。他的注意力很快便放在了徐福为何会不高兴上。
嬴政传来内侍,问他:“今日去接徐典事时,可是发生了何事?”
徐福并非喜欢将喜怒之色都溢于言表的人,他向来淡然,沉稳得与他这个年纪都有些不符。今日难得见徐福脱去冷然的伪装,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嬴政免不了去思考,究竟是何等大事?
那内侍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告状的角色,他微微躬身,道:“禀王上,今日奴婢前去接徐典事时,徐典事似乎刚与尉缭先生发生了争执。”
又是尉缭?
嬴政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他们二人为何会争执起来?”嬴政冷声道,心中甚至隐隐对尉缭动了杀心。这样的人,不会知恩,又过分倨傲,既然秦国驯服不了他,那就也莫让他国得到了他。
那头尉缭在心中将嬴政当做豺狼的时候,却不知他在嬴政心中,也是匹没有品德的豺狼。
……
小内侍尴尬地支吾了一会儿,见他面色如此,嬴政更断定其中有隐情。
“那尉缭说了什么?”嬴政沉声问。
“说……说……说让徐典事随他离开咸阳城,还说徐典事易被人哄骗……”小内侍一边低声说一边去打量嬴政的脸色,生怕嬴政一个火气上头,连带他也遭殃。
哄骗了徐福的嬴政心中顿时一阵老大不爽,再一品味那段话,尉缭这是要撬他的墙脚?
嬴政脸色十分难看,心中杀心更甚。
“他好大的胆子。”嬴政的声音越发低沉冷硬。
小内侍一句话也不敢再往下说。
那头徐福抬起头,总算注意到了嬴政回宫来了。他搁下手中笔刀,朝嬴政的方向看去,只见嬴政高大的身影站在窗框前,挡住了窗外大半的光线,投影将他的身体拉长。
徐福认认真真地看了会儿,心中不快地暗自道:“瞧瞧!如此高大英俊帅气神武!特么哪里挫了?哪里挫了?尉缭一定是嫉妒秦始皇长得比他高,比他英俊,还比他有权有钱!”
而且那尉缭是如何看出秦始皇有鸡胸的?
呸!
摸过秦始皇胸的只有他好吗?只有他好吗!尉缭又摸不到,说个屁!
徐福心下情绪激动地翻腾着,于是一个不慎,他就将手中的笔刀插在了桌案上。
宫人们惊了一跳,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嘴唇还打着哆嗦,“徐、徐典事……”
徐福回过神来,淡定地拔出笔刀,摸了摸那个被他戳穿的洞,徐福都未曾想到自己原来还有这般神力。他将笔刀搁在洞上,完美地遮挡住了。
这时嬴政也与那小内侍说完了话,便朝徐福这边过来了。
嬴政装作不知晓此事,在徐福身旁落座,问他:“刻的什么?”
徐福瞎扯:“咒语啊,记下来,以后若是有人得罪于我,我便给谁下咒。”哪怕是这样一番话,从徐福口中说出来,也依旧不损他一身高冷出尘的气质,至少在嬴政眼中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