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注定不让他进都江堰去吗?
越是担心什么便越是来什么。他们才刚说完话没一会儿,雨突然又下大了,稀里哗啦地拍打在马车顶上,颇有点要将马车顶都洞穿出孔来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身后来时的路已经被浇得泥泞一片了。
当真是进不得退不得!
那刘二唾了一口,骂道:“个鬼天!这怎么办?”
“以前没遇见过这样的状况?”柏舟问他。
刘二摇头,“有是有,但没有这样麻烦过啊,这雨下了好几天了……”
仔细一算,差不多有四天了,别说是大雨了,就算是小雨也禁不住这样毫不停歇地下啊。徐福皱起了眉,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他身子微微前倾,问刘二:“还有别的进都江堰的路吗?”
刘二摇头,“先生,要我说啊,我们还是快些个回去吧。这雨下得这么大,弄不好,都江堰和成都治所都要被淹的,治所还好一些,若是去了都江堰,那不是找死莫?”
柏舟和桑中也变得有些迟疑,前往那未卜的都江堰,还不如现在掉头回去。不管如何,他们都是以徐福的安危为先的。
徐福却十分坚定,“必须去。”
刘二叹了声气,“……那、那我也只有继续带着你们过去了。”
徐福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还有别的路?”
“以前这边就经常被堵住,慢慢的,就有人发现了别的路,不过那条路,实在不好走。”刘二说完也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究竟该不该带他们过去。
“哪有路是好走的?”徐福一句话便淡淡地给堵了回去。
那刘二叹了口气,道:“那我来驾车……”
柏舟迟疑片刻,选择将位置让给了刘二。
柏舟坐在马车边上看刘二驾车,刘二掉转车头,朝着一片小林子奔了过去,那小林子里树木有些密集,马车进去以后便在不少树枝上撞得噼噼啪啪,马车顶还差点被一棵树给掀了。
不过好在那刘二也算有几分技术,马车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一条河前面。
刘二指了指对岸,“跨过河就是了。只有这条路了。不过你们也看见了……”说着他又指了指那河水,“现在正是河水最湍急的时候……”
刚刚下了大雨,那河水能不湍急吗?
徐福闻言,皱了皱眉,这一个不慎,会被水冲走的。
他掀起车帘,往外看去,想要瞧一瞧,这河水究竟如何湍急。谁知道,他刚瞧了一眼,眼皮便跳了跳,他不自觉地联想到了自己梦中那从山脚下汇聚而来的水流,一股与一股交织,最后形成滔滔洪水。
难道他梦中的山……
徐福抬头看去。
……就是这一座吗?
“这叫什么山?”徐福问刘二。
“这个啊,属于岷山……”
徐福陷入了深思之中。
刘二忍不住问道:“我们……还从这里过去吗?”
桑中和柏舟不敢打扰徐福深思,冷冷地瞥了刘二一眼,刘二也只能马上闭了嘴。
许久之后,徐福还是没能回想起什么关键的线索,更弄不清这座山、这河水与梦中的联系,反正等过去了,总会有线索出现的。徐福收起思绪,冲刘二点头道:“我们就从这里过去。”
徐福做了决定,柏舟二人不好置噱什么,只能在心中暗自决定,等会儿定然要好好护着徐先生。
“下马车。”刘二道。
桑中不由得担忧地看向了徐福,徐福还大病未愈,下了马车,顶着雨水在河水里淌着走,到时候若是病得更重……
路已经走到这里来了,徐福反倒比别人更坚决了,他披上披风,弃了手炉,弃了被子,只抓上了包袱,然后一拍桑中的肩,“下马车。”
见徐福已经准备好了,桑中和柏舟都不好再说什么,柏舟先跟着刘二跳下去,随后桑中才护着徐福下了马车。
马车被弃在岸边,刘二已经先一步跳进了河中,瞬间就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刘二浮起来,在河中游刃有余地游了起来,只是他嘴上却说着:“今年水太深了!往年都不能将人从头淹过的……”
河水过深,包袱只有顶在头上才能尽量避免被打湿。
柏舟和桑中都身体修长,下水应该不至于被完全淹没。
桑中直接拿过了徐福的包袱顶在头上。
徐福知道自己的确不擅长护住包袱,便也没有矫情。
大雨拍在脸上有些疼,有披风挡着,好歹他身上不算湿得太快。
柏舟已经跟着跳下了河,徐福不再犹豫,跟着下了河,只是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太冷了!冷得他在河水中打了个哆嗦,徐福不太会游泳,下去后就有点要沉底的迹象。这也就罢了,上辈子临死前的记忆又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了出来,冰冷、窒息的感觉再一次缠绕上了徐福。
刘二见状,马上过来抓住了徐福的手,将他往上托了托,然后带着他对岸游。
柏舟和桑中二人带着包袱,也照顾不上徐福,只能焦灼地快些往对岸游,将徐福交到刘二手中,他们总归是有些不放心的。
水流慢慢变得越发湍急了,雨水还拍在脸上,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柏舟和桑中都发觉到自己游得有些偏离了方向,但眼前已然什么都看不清了,他们拼了命地往前游,试图稳住身体,好不容易手才碰到了泥土,他们到对岸了!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先将包袱扔上去,然后才爬上了岸。
只是等爬上岸以后,两人就愣住了。
“……徐先生呢?”桑中哑着嗓子问。
沉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河水依旧是湍急的,但他们却连徐福和刘二的人影都见不着了。
柏舟没答桑中的话,因为两人都彼此有数了。
徐先生失踪了!
“是被水冲走了吗?”桑中死死咬着牙,问道。
柏舟还是没有回答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眼前的视线太模糊,他们拼了命地与那水流做着斗争,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什么时候,徐福消失了,连同那刘二……
“那刘二……”柏舟的脸色冷了冷,任由雨水将自己浇了满头,“有问题吗?”
桑中皱了皱眉,“并未发觉有何不对啊……”
柏舟站起身来,“你在这里等,我下去找一找。”
桑中失声道:“你疯了?这么大的雨和水!”
他的话音刚落,柏舟便跳下水去了。
其实桑中心底很清楚,哪怕柏舟不跳下去,他也会跳下去寻找徐先生踪迹的。虽然是赵高嘱咐的他们,一定要好好护卫徐先生,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就是王令,若是徐先生出了何事,他们回去也就只落得个死刑加身的下场。
柏舟在水底寻了许久,却什么也没能寻到,还险些被冲走,他死死抓住岸边的水草,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吐出一口水来,喘了喘气,脸色越发阴沉。
再恶劣的环境,他们都曾一同经历过,这原本并不算什么。
但是徐先生失踪了……
两人心头都浮上了些许的绝望。
“将包袱拿起来,我们往前走。”不久之后,桑中咬咬牙道,“徐先生有那般神通,我不信他会出事,我们便先行到都江堰去,到那边去等徐先生。”
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他们不可能就此放弃希望,不可能直接跳进水中去自杀。
柏舟和桑中捡起包袱,疲乏地往前行去。
身影渐渐模糊在了雨帘之中。
·
徐福的头有些疼,还晕得厉害。他下水之后便有些溺水的迹象,幸而刘二过来搭了一把手,只是两人难以稳住身体,湍急的河水一来,便将他们直直冲下去了,徐福的手还在河底的石块上划伤了,剧烈的疼痛让他找回了一点清醒,只是他的眼睛难以完全睁开,光清醒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只能牢牢抓住刘二的臂膀,跟着刘二一起坠了下去。
冰冷和窒息的感觉再度袭来,徐福实在撑不住,便晕了过去。
没女主角的命,他又来女主角的病……
徐福心中暗骂了一句。
再醒来时,徐福浑身酸痛不已,就像是被人拎起来,当做撞钟的柱子,撞了几十下钟一般。
他睁开双眼,视线逐渐清明起来,刘二的脸也映入了眼眸中。
刘二见他醒来,松了一口气,“徐先生终于醒了……”
徐福撑着酸麻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才发觉到他们此刻躲在树下。
雨依旧在下。
徐福打了个哆嗦,忙对刘二道:“我们换个地方。”其他的话都顾不上说了。
刘二不解,“为何?”
下雨天躲在树下,是嫌死得不够快吗?徐福觉得自己昏睡那么久,没被劈死也是幸事……了。徐福思绪戛然而止,一道惊雷刚好响起,闪电落下来,劈开了距离他们不远的树木,那树木瞬间就变得焦黑一片,幸好树被淋了好几天了,不然若是被雷点点燃了,那这片林子都得燃起来。
刘二见状,也咽了咽口水,不再问徐福了,只是看向徐福的目光显得更是敬畏了。
他伸手搀扶着徐福往外走去,出了林子,便是一条被雨打湿,遍布泥泞的小路,这条小路通往面前的大山。虽然到了山顶,或许也容易被雷电劈中,但是为了上山一探究竟,何况现在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徐福便咬着牙,踩着湿淋淋的鞋履踏上了那泥泞的小路。
刘二走在他身后,时不时地托上他一把,以避免他陷进泥泞地里,拔不出腿来。
两人冒着大雨,饿着肚子,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山顶上去。
山路崎岖,费了不少的功夫。
徐福松了一口气,仰望山脚下,正看着那水流从山脚奔腾而下,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应当是汇入岷江。”见徐福看得专注,刘二在旁边道。
徐福不知道岷江是什么地儿,他只知道这股水必然会形成洪水,到时候会如梦中那样,吞没无数农田。
徐福皱起眉,没想到一路上会有这么多麻烦。
只是不知道那梦中的龙和鼎,又算怎么回事?
徐福站在山顶上,寒风呼啸,吹得他瑟瑟发抖,他等了半天,看了半天,也压根没有梦中的奇迹3d大片发生。徐福强忍住想要打喷嚏的冲动,而他身边的刘二却忍不住了,问道:“先生,我们在这里做什么?”避雨也不应该是站在山顶吧。
徐福眨了眨眼,因为瞪着眼而泛滥出的生理盐水与雨水混合到了一起,他的脸庞看上去还是那样的高冷。
“下山。”徐福不得不吐出这两个字。他担心自己就算站成一块石头,也等不到梦中的景象出现。或许也是要等机遇的。徐福安抚了自己一番,便带头先往一个方向走了。
刘二见他神秘莫测的模样,再一想到他之前展露出的神奇本事,压根不敢多问,只当徐福是有特殊用意。
“先生,这个方向才是往都江堰去的……”不过,刘二还是出声了。
徐福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珠垂下来,滴进了眼睛里,他忍着擦眼睛的欲望,转过身来,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刘二一同朝着都江堰的方向走去。
等他们从山上下来,徐福为了憋喷嚏,已经将脸憋得有些红了,刘二见他脸色发红,担心他又发高热,便找了个山洞,两人先进去休整一番。刘二从身上摸出火石来,又从洞中找了点没前人留下的没燃尽的树枝,先将树枝燃起来,随后又找了些不是过分湿的木头放上去,勉勉强强支了个火起来。虽然这个火的烟实在有些呛人。
徐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凑得近一些。
他的头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了,徐福趴在火堆旁,顾不上仪态,眯上了眼,模样有些像是一只高冷又慵懒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