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袁长卿故意倒抽着气,大手顺着她的腿往上一探,挑着眉道:“这是还没吃饱?”
“要死了!”珊娘狠狠地捶了他两拳,到底不敢再戏弄于他,一边任由他替她揉着那酸痛之处,一边道:“我原也以为你是凉薄之人,如今才算看明白,你不是凉薄,你只是很小心。”
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想着他才十八岁而已,竟就有如此重的心防,想着他的成长过程一定很艰辛,珊娘忍不住一阵心疼,便伸出手臂环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前。
袁长卿也低叹一声,道:“我也奇怪着,你怎么就住进我心里去的呢?是你做了什么?还是我做了什么?你又是怎么进去的?我怎么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偏你一住下就霸着不肯走了,我没法子了,只好把你娶回来了。”
“说得你多委屈一般!”珊娘嗔他一眼,手指在他腰间轻轻一拧。
少年人火气旺,且这会儿二人还紧紧贴在一处。被她那么一拧,明明已经耗得油尽灯枯了,偏这轻轻的一点碰触,顿时又从那死灰里拱出了一点火花来。他再次翻身压住她,一番厮磨后,到底也知道今天他实在是做得太过了,便放了手,将她重又抱进怀里,叹息着道:“幸得只是个梦。若是真的,不仅你可怜,我也可怜……”
“你可怜什么?”珊娘睇他一眼。
“怎么不可怜?今儿之前,我都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我都不知道,全然放开自己,把自己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人前是什么滋味。直到今儿我才知道,原来我早习惯了处处计算着别人的反应,什么时候都藏着掖着,偏今儿叫你激得我失了控……长这么大,我怕还是头一次这么不管不顾地去做一件事。珊儿,便是你恨我,我也要说,今儿你给我的,简直快活死我了。原来,不用去刻意控制自己,是这么快活的一件事。珊儿,”他一个翻身,“你受得住吗?你受得住我吗?”
他低下头,乌黑的眼眸热烈地凝视着她。
她知道,他问的不仅是这床上之事,还有他这人,他这精于算计且还有些凉薄的天性,他问着她,是不是能全然接受这样的他……
她没有回答他,只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又抬腿环上他的腰际……
袁长卿蓦地一颤,然后深吸一口气,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将她的腿按了回去,道:“今天够了,我怕你明天得下不了床了……”
袁长卿披着衣裳出来时,外面的自鸣钟“咣咣”地直敲过十一下钟点才罢休。
他回头看了一眼条案上的钟,这才过去拉开紧拴着的门。
顿时,一个黑影跌进门内。
袁长卿的长眉微微抬起,借着廊下的灯光看着那个匍匐在他脚下的人影。
原来是三和。
早春二月的夜仍是很凉,三和被冻得鼻头通红,眼睛也是通红——看着便知道是哭过了。
“大、大爷……”三和怯怯叫道。
袁长卿却一皱眉,弯腰拎着她的肩,将她从屋里丢了出去,又回身小心关了门,这才压低声音道:“小声些,你们奶奶睡觉轻。”
见他还知道关心着自家姑娘,三和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忍不住以衣袖遮着脸就哭了起来。
袁长卿的眉又拧了一下,推着她的肩,将她推进一旁的厢房里。
这会儿,那厢房里,花妈妈、李妈妈、五福六安都在。见他推着三和进来,几人全都站了起来。
袁长卿挥挥手,示意众人全都下去,又留下花妈妈问道:“如何?”
花妈妈撇着嘴道:“那里至少打发了二十来趟人,都叫我给打发走了。”
“人呢?”袁长卿又问。
“照着爷的吩咐,丢到荷花池里去了。”花妈妈道,“可惜了,爷不许弄死他。”
“若没有后续的麻烦,弄死也就弄死了。”袁长卿冷冷道,又问着花妈妈:“大夫呢?”
花妈妈一听就笑了,道:“正好小王太医在。”又道:“说是腿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还有点内伤。”又夸着袁长卿道:“爷那一脚够准的,偏踢在他旧年断过腿的地方。小王太医悄悄跟我说,这一回就算接上了,怕好了后也要落下点后遗症的。”
袁长卿眯着眼儿冷哼一声。若不是怕把他们逼红了眼,牵连到珊娘身上,他原想一脚踢断袁昶兴的脊梁骨的。
见花妈妈没什么要说的了,他便挥手让花妈妈下去了,然后才回头看着局促不安的三和道:“说吧,你们奶奶是怎么谋划的。”
三和一愣。她以为大爷和奶奶关在屋里那么久,定然已经逼着她们姑娘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却再想不到,她们大爷大奶奶尽忙着其他更重要的事去了……
而,便是头一次这么放开自己,袁长卿却是依旧死性不改,该算计的地方仍是精确算计着。比如,这种能从三和嘴里问到答案的问题,他就不会去问珊娘。一则是节省时间;二则,从三和嘴里许倒更能听到实话。至于那被他折腾得不轻的珊娘……如今他早熟悉了她的性情,知道她其实内心里极为害羞,越是她所在意之人,她越是没办法从容应对,倒越是她看不顺眼的,她倒越能放开了嬉笑怒骂……
三和揪着衣袖上的绣花,不安地把珊娘的打算都说了一遍。却原来,珊娘早计划好了要狠狠教训袁昶兴一通,然后再由三和借口有贼人闯入把老太太引来,只说是珊娘看错了,误把袁昶兴当贼人伤了,叫老太太和袁昶兴吃个哑巴亏。私下里,她则会拿袁昶兴私闯内宅做文章,逼着老太太让步……
所谓“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老太太那里想要拿捏珊娘,原是拿准了她作为新媳妇,该是最害怕被人说三道四的,偏珊娘明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倒是老太太,看起来比她更在意个名声……不得不说,若按着珊娘的剧本走,老太太怕还真就会投鼠忌器……
袁长卿听了不禁一阵默默咬牙。之前他就有些疑惑,为什么十三儿从西园出来后,竟和他所查到的那个十三儿不尽相同,如今他才知道,显然她是把那个“梦”当真了,所以她才处处警醒着自己。而许是因为“梦”里的她太过执着于追逐名利,以至于如今的她竟有些矫枉过正,全然不把自己的名声当一回事……
难怪当初不管外面传着她和林如亭的花边新闻,还是她和五皇子的不实传闻,她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
袁长卿默默心痛着她的同时,也暗暗恼怒于她,于是那脸上的冰寒,竟是忍不住愈凝愈重,直冻得三和一阵瑟瑟发抖。她不敢看向他那张带着煞气的脸,偏有话又不能不说,便垂眼不看他,硬着头皮道:“大爷息怒,奶奶那么算计着,其实都是为了大爷啊。奶奶说,如今大爷身上的事已经很多了,奶奶只是想要替大爷分忧而已……”
“行了!”袁长卿一抬手,止住她的喋喋不休,又侧目看着她冷哼道:“忠心是好事,却也不能愚忠。万事不怕个一万,就怕个万一,万一你们奶奶失手了呢?”
想着东阁里的那摊血,三和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雪白。
见她害怕了,袁长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事到此为止,以后对谁也不许再提。明儿若是有人问你,你只按着我教你的话回,咬死了看到一个陌生人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就好,其他的事你别管。”
三和屈膝一礼,待抬起头来时,便只见袁长卿的衣袍下摆正消失于门帘外。
半晌,五福六安探头进来,就看到三和瘫坐在地上,正一个劲地抹着眼泪在哭着。
见大爷不在屋内,五福这才跑进屋来,把三和从地上拽起来,一边掸着她的衣裳一边责备着她道:“你也真是,平常还知道说我呢,怎么今儿自个儿倒毛手毛脚起来了?便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随便叫个丫鬟去喊人就是了,偏你放下奶奶自个儿跑了,还叫大爷逮个正着,被大爷骂也是活该!”
却原来,竟是连五福六安等人都不知道今儿下午东阁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妈妈则担忧道:“便是三和有错,大爷也不该迁怒于我们姑娘啊!”——几人里,唯有她始终改不过口来。
而这一下午,她始终守在门外,若不是屋里传出来的是那种暧昧的动静,不定她就要冲进去解救她家姑娘了……
“许是……奶奶做了什么惹大爷不高兴的事了吧?”早早被赶开的六安犹豫道,“大爷进门时,那脸色真是吓死人了……”又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奶奶?偏大爷还拴了门,也不知道把奶奶怎么了……”
她说着无心,那已通人事的五福三和两个大丫鬟,包括李妈妈在内,几人顿时全都红了脸。五福过去就拍了她一下,骂着她道:“你个小毛丫头,不该你知道的,瞎打听什么?!”
第136章 ·报官
且说袁长卿出了门后,便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此时已经半夜时分了,老太太的院子里竟仍是灯火辉煌,众丫鬟仆役们来来往往,且一个个脸色惊慌。看到袁长卿过来,一个机灵的婆子赶紧往院内报了信,其他人则全都规规矩矩垂手叫着“大爷”,偏一个个低垂的眼,却又都不规矩地从眉梢眼底偷偷窥向袁长卿。
家里最受宠的二爷被人扔进荷花池里,捞起来时,那鼻青脸肿的模样显然是被痛揍了一通的。请来的太医说二爷只是断了一条腿和两根肋骨,加上些皮外伤,将养些时日就会好的,偏二爷竟是到这会儿了还昏迷不醒着。
而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那里心急火燎地找着大爷,大爷明明人在家里,却始终避而不见。
一个家里的诸事,可瞒得外人,却是万万不可能瞒得住下人的。所以老太太和老爷与大爷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怕是再没人比这些人更清楚内情了,因此,那些心思活络些的难免将两件事往里一凑,在心里演绎出了一套“豪门恩怨记”来……
袁长卿仿佛没有注意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般,只那么沉着眼,撩着衣袍上了台阶。他早看到有人把他过来的消息报了进去,偏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显然老太太想要拿捏他一下。而这会儿他可没那个心情再跟这些人周旋了,便拿眼扫向门帘旁站着的丫鬟。
丫鬟被他的鹰眸一扫,蓦地抖了一抖,不等里面出声儿,便忙不迭地替他打了帘子。
袁长卿进了屋,差点被屋子里的脂粉香气又给熏了出去。他抬眼看去,只见一屋子的女人中,竟只有四老爷一个男人。上首的罗汉榻上,老太太和四夫人正对坐着垂泪;袁咏梅坐在四夫人的背后,将头靠在四夫人的肩上。那下首处,守寡的二婶三婶各盘踞着一张玫瑰椅,正以一模一样的姿势闭目数着手里的佛珠。
除了这些主人外,便是三三两两各自站在自家主子后面侍候着的丫鬟婆子们。
满室寂寂中,竟只听到二婶三婶那念珠相碰的声响。
见袁长卿不听招呼就进来了,正来回踱着步的袁礼那脚步顿时一停,沉着脸喝道:“老太太叫你半晌,你怎么这才来?”
袁长卿一脸平静地看着他,道:“有事?”
“你二弟掉进荷花池了!”袁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