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她再次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刺痒。她飞快地一扭头,却仍是什么都没看到。
三和疑惑地看看她,“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珊娘一阵犹豫。可她终究什么都没看到,说出来倒好像她怎么疑神疑鬼一样。她摇摇头,笑道:“算了,我们回去吧,天快黑了。”
可回去的路上,珊娘的脖子后面又再次刺痒起来。她恼火回头,却仍是什么都没看到。
“见鬼!”她怒道。
三和向来比五福仔细,忙也跟着她左右一阵张望,问道:“姑娘到底在看什么?”
珊娘这才道:“好像有人在看我们。你们没感觉到吗?”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倒先把五福给吓到了。小丫头蓦地跳起来,一把抱住三和的胳膊,“姑、姑娘别吓我!”
“怎么了?”珊娘一阵莫名其妙。这光天化日之下,便是真有人悄悄跟踪了她们,也没什么可怕的吧?
五福却抖着个声音道:“那、那些狐仙妖怪,就爱找住在庙里的书生,这、这里住着那么多的书生,这会儿天又要黑了,不、不会是……”她连“狐仙”二字都没敢说出口,只小心翼翼地呲了呲牙,“……出来了吧?”
珊娘一阵惊奇:“谁跟你说,狐仙妖怪就爱找住在庙里的书生的?”
“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五福振振有辞。
珊娘一个没忍住,“噗”地就笑开了。
三和则嫌弃地甩开五福的手,斜睨着她道:“真是的,叫你平时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偏你还就爱这一口!”
珊娘也笑道:“便是真有什么爱书生的狐仙鬼怪,人家也是冲着那书生去的,又不会找你,你怕个什么劲儿?!”
见珊娘和三和都嘲笑着她,五福一阵讪笑,故作勇敢道:“也、也是哦。就是出来,也……不会找我们……”
话虽如此,可她一路都没能放松下来,时不时就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扭头四处一阵张望。许是正是因为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叫那偷窥之人很难隐藏行迹,珊娘无意间一回头,就和五福一起,同时看到不远处的树林里闪过一道人影。
“啊!”五福顿时一声尖叫。
珊娘皱了眉,再想仔细往那边看,那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三和什么都没看到,便问着五福,“你看到什么了?”
“一、一个白色的东西……”五福抱着她的胳膊就又不肯撒手了。
“白色的?”珊娘问道,“我怎么……”她忽地顿住。如果她告诉五福,她看到的是青色的人影,非把这丫头吓出个好歹来不可。于是她话锋一转,道:“你定是看岔了,不定是山里面的兔子。”
“啊!”五福又是一声尖叫,“兔、兔子精!”
珊娘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儿,把手指弯成虎爪状,忽地扑到她的面前,“不,是老虎精!”
几人里,虽然看着好像五福胆子最大,其实她是最听不得什么鬼怪故事的。这会儿她原就已经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了,偏珊娘还来这么一招,直把五福吓得“嗷”地一声,转身提着裙摆就沿着石阶往他们租下的那个小院奔去。连鞋掉了都没肯停下,光着一只脚就窜进了院门。
也亏得这会儿她们离小院已经不远了,五福三两下就窜进了院子,倒没有惊着左右院子里的人。
虽说没惊着别人,却是把珊娘给惊了一下。她再没想到,她居然会把五福吓成这样,愣了一愣,便笑得怎么也止不住地弯下腰去。
三和也被五福的反应惊呆了,直到看到地上的那只鞋。她忙跑过去捡起五福落下的鞋,追着五福的背影喊了两嗓子,“哎,哎……”却到底没喊住她。三和一跺脚,又回头责备地冲着珊娘叫了声:“姑娘!”
珊娘这会儿早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扶着墙道:“赶紧把鞋给她送过去吧。叫人看到她那样,她该恨死我了。”
“可……”三和想去,又怕珊娘落了单,便拿着那鞋一阵迟疑。
珊娘道:“就这几步路,我还能丢了?你先回去,让我缓缓。”
三和看看近在咫尺的院门,又回头看看笑得扶着墙,连站都站不直了的珊娘,想着速战速决,便赶紧先去给五福送鞋了。
直到三和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珊娘才终于缓缓止了笑,然后站起身,回头看向刚才那个人影闪过的地方。虽然她没看清那人,但那颜色她却印象极深,墨青色。
就她所知,唯有一个人爱穿这种颜色。
而,就在她给着机会给那人露面时,那人却一直都没有露面。
珊娘皱起眉,看着那片小树林忽地就打了个寒战——不会是她想错了,竟是五福猜对了吧?!
被珊娘这么一吓,五福晚上是死也不敢一个人睡了,非要来给珊娘守夜。
偏珊娘的睡眠极轻浅,稍有动静就很容易醒,自然不肯答应,笑道:“明明是你自己害怕,不敢一个人睡,偏还拿我做幌子!”
最后还是三和好心,收留了五福。
此一夜无话——不对,是上半夜无话。等四周全都安静了下来,连桂叔屋里的灯都熄了后,珊娘却忽地睁开了眼。
别问她是被什么惊醒的,她也不知道。那一刻,她既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什么,就只是有那么一种违和的感觉而已……
仍半迷糊着的珊娘想都没想,冲着那个感觉不太对劲的地方一挥手。
而,便是她这么随手挥出去时,其实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里仍响着个理智的声音:那里没东西。
所以,当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吃痛的闷哼时,珊娘的睡意顿时一溃千里……
第七十章 ·登徒子
珊娘的睡眠原就不好,容易惊醒不说,醒的过程还极漫长,且醒来后往往会有很重的下床气——后世把这种症状叫作“低血压”。
所以这会儿便是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头脑已经醒了大半,身体却仍是没能反应得过来。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忽地坐起,才刚要吸着气放声尖叫时,一只大手早已准准地侯在了那里。那只大手严严盖在她的脸上,且那力道还顺势把她压回了枕上。与此同时,她的耳旁迅速响起一个虽清冽却很是镇定的声音。
“嘘,是我,袁长卿。别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当晚的月色极好,月光透过半开着的窗棂照进来,照得室内几乎纤毫毕现。可奇怪的是,站在床头的袁长卿却仿佛隐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一般,只能叫珊娘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珊娘初醒时原就极容易脾气失控,如今遭遇袭击,她哪肯乖乖就范,才刚要挣扎尖叫,却是这才发现,这会儿她正全身无力,头晕耳鸣,眼前一阵阵地发着黑——原来,不是那袁长卿隐于暗处,而是她刚才那一下起猛了,这会儿眼前正飘着片黑云呢。只片刻的功夫,那片黑云就把袁长卿的身影给整个盖住了,她的两只耳朵里也是一阵嗡嗡鸣响……
袁长卿却是不知道她是犯了低血压,见珊娘被他压回枕上后,竟就那么乖乖地躺着,且还冲他默默眨着眼,他还当她是特别地镇定从容呢,心下一阵佩服。
“失礼了。”他轻声道,“很抱歉吓着了你,我有很要紧的事想要请你帮个忙,可又不能叫人知道了,只好这么冒昧了。”
珊娘仍是一阵默默眨眼,直到眨得眼前的黑云散尽,她才终于看清了袁长卿。
袁长卿穿着件紧身的黑衣,头脸都包在一块黑巾当中,只能叫人看到他那双暗藏锐利的眼。这会儿他正以左手捂着她的嘴,右手则奇怪地半屈在胸前,看着像是护着胸口,又像是在随时准备着好压制住她的反抗一样。
只听到袁长卿又道:“我这就放开你,你别叫,好吗?”
珊娘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地默默凝视着他。黑暗中,她那双狐狸眼睁得大大的,看起来既无辜又有点可怜,直看得袁长卿心头一柔,自己都不自知地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掌。
只是,他的手才刚刚抬起,就被珊娘一把抓住,并且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掌边缘处。袁长卿吃了一痛,本能地往回夺着手,珊娘便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拉了起来,然后又跟只暴怒的小老虎似的,扑过去就没头没脑地给了他一通老拳。
“混蛋!你吓死我了!”——亏得她暴怒之中还记得维护自己的名节,仍是小心地压着嗓门。
袁长卿再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不知怎么,忍不住就无声笑了起来。这十三儿……
直到十三儿的拳头不客气地再次捣上他的伤处。毫无防备的他顿时再一次闷哼出声。
第二次了……
珊娘那里拳打脚踢了半天,原还感觉自己就跟在踢打一块木板似的,袁长卿那里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会儿听到他闷哼,便知道她肯定是打到什么要害之处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冲着那个方向又捣过去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