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也笑道:“离春赏宴可没几天了,妹妹竟还没开始准备吗?”
珊娘眨了眨眼,忽然明白过来——这定然是老太太那里衡量来衡量去,觉得她是一枚可用的棋子,这是反悔了,便是不接她回西园,至少春赏宴她必须得去!
“可我‘病’着呢……”她笑道。
“你这理由,也就骗骗老太太而已。”七姑娘撇着嘴打断她,笑道:“老太太是心疼你,才以为你是真病了,你以为我们谁看不出来,你这只是在装病躲懒!可如今春赏宴的差事都已经被你逃了,你也没必要再装了。再说,你真不想去春赏宴?!”
珊娘想说,我真不想去,可张嘴的瞬间,她忽然就想到袁长卿。
和之前一想到袁长卿就想要躲开不同,自昨日和袁长卿那么平静淡定地对视一眼后,珊娘忽然就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某种“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但你不知道我知道”的、神奇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于是,她忍不住便想去春赏宴上看一看袁长卿的热闹——更重要的,是她想看看能不能给那袁长卿制造点什么“热闹”。
只见珊娘那里顿了顿,忽然笑道:“啊,竟被姐姐戳穿了……那我可真无话可讲了。”
她这话,当即就叫七娘和十一娘怔在了当场。她们的印象里,珊娘是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错处的,便是她错了,也会想出无数的借口来替自己开脱,却是再没想到她会这般坦然承认她的谎言。
珊娘笑着又道:“其实吧,我原不想去的,可如今我倒有点兴趣想去了呢。”又故作神秘状,凑到三个姐妹面前,小声道:“你们可知道,昨儿谁来我家了?”
“谁?”十四问道。
珊娘坐正身体,笑道:“那京城杏林书院的掌院,林仲海林先生。还有他的弟子。你们再想不到,他那弟子是什么人。”
“什么人?”连七娘也好奇问道。
“姓袁。”珊娘笑道。
虽然她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一直没开口的十一姑娘却似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忽然问道:“可是跟袁老令公府上有什么关系?”
“正是。”珊娘点头笑道,“别说,昨儿我也想到了,所以特意问了,原来那位袁公子果真就是老令公的嫡孙。”
说到这里,她装模作样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抬头看向那三人。便只见那三人果然圆瞪着眼,都在等着她的下文。于是她放下茶盏,笑道:“都看着我干嘛?”
“他长什么样?”十四脱口问道。
珊娘歪头作回忆状,“好像,就那样吧。”
“就哪样?”七娘也歪头问她。
珊娘尚未回答,就听得十一娘问道:“他在家里排行老几?”
许是见几位姑娘都盯着她看,十一姑娘一阵不自在,忙讪笑道,“我是听说,那一战,几乎令袁家男丁俱丧,只有留在京城的第四子活了下来,就是后来袭了爵的那位。听说如今那府上,除了爵爷膝下一位世子外,也就只有长房还遗下一脉。且听说那二位公子年纪相仿。不知道妹妹说的是那位世子,还是那位大公子了。”
珊娘的眼微微一闪。她这十一姐姐,可真是人不可貌相,身居深宅大院,居然能把千里之外京城的事打听得如此仔细。不过她说错了一点,如今那世子之位花落谁家尚未有定论,现任忠毅公膝下那个才十五岁的袁二,到底能不能拿到世子之位,还得看袁长卿什么时候能考中探花。只有袁长卿有了自己的前途,他那爱面子的继祖母和四叔,才有胆子上奏章替那袁二请封世子之位,不然,这事儿只能仍是那么暂时搁着。
“这我就不知道了。”珊娘笑着故布迷阵,“不过,听说那位袁公子是林仲海林先生的关门弟子,颇有才名,且跟五皇子甚是交好。”
而那五皇子不仅是太子同母兄弟,还是太后的心尖尖,这在京城几乎无人不知。
看着几位姑娘借着喝茶暗暗沉思,珊娘一阵暗笑——袁长卿,我这可是以德报怨,在替你加码呢!
前世时,当听说来的是袁长卿,那个势单力薄的长房遗孙后,原本对袁长卿很感兴趣的好几个姑娘都打了退堂鼓,直到看到袁长卿那张脸,才叫众人重又燃起兴趣。而这一世,珊娘却决定,要替这袁长卿多多吸睛,直叫所有人都对他感兴趣才好。想来他的可选择余地大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来打她的主意了。
珊娘笑着又道:“其实说实话,才刚你们问我他长什么样儿,我没好意思说。你们不是都说那林如轩长得好吗?林如轩跟他站在一处,你们必定只能看到那位袁公子,看不到林如轩的!”
顿时,不出她所料,包括那位已经有内定夫婿的七姑娘在内,几位姑娘的眼全都闪过一道精光。
许是她一时没能收敛唇边的笑意,或者只是纯粹做贼心虚,十四姑娘忽然斜睨着珊娘道:“姐姐说这些话,什么意思?”
于是珊娘坦然笑道:“这意思还不明白?那袁家人为什么而来,连我这搬出西园的人都知道,没道理你们会不知道。不过是在我这里假装着女儿家的矜持罢了。今儿你们是在我这里,又不是在西园,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对了”,她转向十一姑娘,“才刚你说的不对,我听说袁家那个世子之位到底给谁还没准儿呢。那位袁二公子,说起来也就只沾了他父亲的光而已,可没听说他才学如何。可这位袁大公子,却已经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听说在京城还有个浑名,叫‘高岭之花’,连好几位公主郡主都倾心于他呢。何况,怎么着那位都沾着个嫡长二字,那世子之位最后到底花落谁家,我看还不定呢。再退一万步说,男人嘛,终究是要走出家门建功立业的,俗话不是常说,‘祖上有不如自己有’吗?那袁老二又有什么?倒真不如这位袁老大了。”
她这般信口开着河,听得几位姑娘眼眸连连闪烁。最后,七姑娘放下茶盏,过去拧着十三儿的脸颊笑道:“听听听听,这才出了西园几天?!连点女儿家的规矩都没了,竟在这里评说起外男来!怎么,听这意思,咱们小十三儿这是动了春心?!”
“啊呸!”珊娘拍开她的手,笑骂道:“我若想要那些,就不会装病出来了。不过,虽说我现在是装着病,可之前确实是病了。这一病才叫我明白,原来那些富贵贤名,说穿了,不过都是些浮云,与其为了这些每天辛苦,倒不如让我多睡一会儿懒觉呢。”
十三姑娘搬出西园时,那爱睡懒觉的名声可就已经传出来了。虽说几位姑娘都不太相信她,可也都没再说什么,只又扯回话题道:“总之,不管你是真病还是装病,老太太的意思是,你和五婶平常躲懒也就罢了,这个场合却是不许躲,都得去参加春赏宴的。”七姑娘笑道。
第四十三章 春赏宴
正如珊娘所料的那样,老太太那里果然打着撒网打渔的念头——饵多浪费了不怕,只要能捞到鱼。
可同时她自以为她也最是了解珊娘的,知道这孩子讲究个脸面,如今这般丢脸地被她“丢”出西园,不定小十三儿的拧脾气上来,就真会拿三捏四的不肯来。老太太可没那个耐心去哄着珊娘,于是直接选了个最省力的法子,派大太太去给懦弱的五太太施压。只要五太太带她来参加春赏宴,珊娘这么个给人做庶女的,便没那资格说个“不”字。
之所以又派出七姑娘她们拖住珊娘,却是怕她在背后给没主心骨的五太太出主意坏事的缘故。
于是,等五老爷从外面回来时,就只见前厅上,才刚送走大太太一行人的五太太正对着珊娘一阵愁眉苦脸,珊娘则在细声安慰着五太太。
五老爷问清原由,便皱眉道:“不想去不去就是。”
五太太白着张小脸,嗫嚅道:“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那里我去说。”五老爷拍着胸脯一力承下这件差事,又对珊娘道:“太太体弱,以后家里的应酬,还是你替太太担下来吧。老太太那里若是叫太太,就说我说的,太太身体不好,有什么事,让她直接跟我说。”
五老爷才刚说完这些话,就看到五太太那里脸色又变了。他低头细一想,忽然意识到,他这强硬的口吻,听上去不像是在护着五太太,倒像是指责五太太担不起事来一样,忙看着五太太又道:“那些叫你心烦的事,你不理会便是,万事总有我呢。”
五太太看着五老爷,不由就是一阵呆怔。
而她直直看着五老爷的眼,却是不自觉就叫五老爷红了脸,讷讷说了句什么,转身便要走。
不知为什么,五太太的脸也微微有些红,低垂着头道:“老爷是好意,只是,老太太那里既然都那么说了,不去终究不好。我……我和珊娘,就去吧。”
珊娘跟老七、十一、十四说那番话,原就是藏着恶意撒了一地种子的,哪能不想去看一看收获?!便上前握了太太的手,道:“太太放心,到了那天,我寸步都不离太太。而且我们也只是去坐一坐,叫老太太那里挑不出个礼数,咱们就回来。”
五老爷听了,垂了垂头,忽地一抬头,道:“春赏宴而已,怕什么。我跟你们一起去。”
顿时,不仅五太太,连珊娘都震惊了。
这五老爷可是最烦这些俗事的,别说春赏宴,便是除夕祭祖家宴,若不是有桂叔压着,不定五老爷都不会出现!
总之,春赏宴那天,五老爷一家,包括侯玦侯瑞,全都收拾得一身妥妥当当,分着两辆马车,往落梅湖边的侯家别院赶去。
如今侯玦算是彻底被珊娘收服了,一看到珊娘,他眼里便再没别人了,只咚咚地跑过去,拉住他姐姐的手,弯起一双被胖脸挤得更显细长的眼,冲着珊娘就是一阵傻乐。
“傻样!”珊娘嘲着他,倒是没有挣脱他的手。
因老爷那里吩咐只备了两辆车,五太太便以为是家里女人们一辆车,男人们一辆车,这会儿见珊娘被侯玦拉着,便也没多说什么,就扶着马妈妈先上了一辆车,然后坐在那里等着珊娘上车。
谁知在她后面钻进车来的,居然是五老爷。
太太吓了一跳,看向五老爷时,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五老爷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只随手带上车门,然后以手肘支着车上的小桌,看着窗外不吱声了。
虽说最近五老爷的举止行为变得很是怪异,但奇怪的,五太太却发现,她好像不知不觉中,竟没之前那么害怕他了。她这里频频偷眼看向五老爷,却是没发现,五老爷的耳朵都被她看红了。
再说珊娘。
珊娘原也以为她要跟五太太一车的,正想着就算带上小尾巴侯玦,应该也没什么,不想那辆车就被她爹给捷足先登了。隔着车窗看看已经在车内坐定的五太太,她恰正好看到五太太微歪着头,偷偷窥向五老爷的眼。珊娘心头一动,便拉着小胖墩去了另一辆马车。
侯瑞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众人都已经上了车,他这才姗姗来迟。看了一眼车窗内的五老爷,侯瑞脚跟一旋,便毫不犹豫地上了后面的马车。
五老爷满意的表示:自家孩子还是很好滴,全都是很有眼色滴!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侯玦被人扔下河去的后续故事。原本全梅山镇都知道五老爷夫妇对儿女是放养的,可出了这件事后,五老爷的名声却是变了,变成了“不讲道理护犊子”的五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