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男伴帮腔道:“她脸盲,别介意。”
“不会、不会。”许芸婉将碎发捋至耳后,客客气气地说,“你们慢慢吃,有什么需要的,再和我说。”
许靖枢也对他们微微地笑了笑,跟着许芸婉走了。
还未走回堂前,许靖枢问:“阿姨,您觉得我和许蕴喆长得像吗?”
许芸婉吃惊地看他,噗嗤笑出声,道:“哪里像?除了长得又高又瘦,一点儿也不像!”
他同意地点头,悄悄地说:“我也没觉得。刚才那位阿姨,看来真是脸盲。”
闻言,许芸婉佯怒白了他一眼,笑骂道:“这淘气孩子。”
许靖枢赧然笑着,摸了摸后脑勺,趁此机会问:“对了,阿姨。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一直种着吗?因为我爸爸妈妈拍的电影里,那里种的是一棵杏树。”
许芸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轻地哦了一声,说:“他们来拍电影的时候,的确种的杏。但过了两年,杏死了,后来种的桃。”
“那为什么……”许靖枢的话说到一半,面对许芸婉疑问的目光,选择将话收回。他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
许芸婉半信半疑,但不追问,微笑道:“蕴喆洗澡去了。现在没什么事儿,你也洗个澡吧。待会儿你们再一起玩。”
许靖枢心道他能和许蕴喆玩什么?阿姨的话,令他听了忍不住想笑,可他依旧答应了。
如果许靖枢没有和他们一家人同席吃饭,或许不会发现他的外公是这样一个脾气古怪的人。想起在饭桌上发生的对话,许蕴喆感到头疼。尽管外公的态度在他人的眼中也许只是一个严厉而古板的老人会有的态度,许蕴喆却有一种“家丑”被外人看见的羞愧感。
为什么要让个性开朗的许靖枢得知他有一个这么刻板固执的外公?吃饭时,那样死气沉沉的氛围,许蕴喆早就习惯了,可他希望只有他们一家人习惯,而不要带上许靖枢,或者其他什么人。
但每一次,以前李爽他们到家里来玩时也是,只要外公一出现,所有高兴的事都会被打断。这样压抑又难堪的感觉,因为许蕴喆鲜少带朋友回家,已经很少再感觉到了。偏偏许靖枢又造访,而且和他们同席吃饭,外公当着许靖枢的面,数落他和妈妈的不是,令那种羞耻感再次笼罩在许蕴喆的心头。
如果许靖枢是一个住一晚后,退房离开的客人,之后再也不会回青川、来这间客栈,这倒还好些。可他是同学,他们以后还会常常见面……许蕴喆只希望能够平平静静地度过这个晚上,外公不要再做出什么让他感到羞耻的事来。
热水没有冲去许蕴喆心头的疲惫,他走出浴室时,还是没精打采。
他料想此时外公应该吃完晚饭了,想及早收拾了餐桌,省得被唠叨,于是直接往堂前走。
然而,当许蕴喆来到堂前,一幕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的画面呈现在他的面前——许仲言竟然拿着铁锹,正在挖桃树旁的泥土,那样子似乎打算将桃树连根拔起!
许蕴喆大吃一惊,走到廊外,发现在院子里吃晚饭的两位客人正用又惊又怕的眼神看这位老人家。许蕴喆的心陡然凉了半截,环顾周围,没有找到许芸婉的身影,急忙跑往厨房。
“妈,外公在挖院子里的桃树!”许蕴喆见到妈妈在厨房里洗碗,急匆匆地告知。
不料,许芸婉却平静地擦着碗里的水,说:“我知道,让他挖吧。”
许蕴喆呆住,俄顷急得咬牙切齿,说:“疯了吗?客人都看着,就这么让他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挖那棵树?”
“我哪儿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许芸婉不耐烦地说,“那棵树是他种的,他爱怎么折腾是他的事。”
许蕴喆再次提醒道:“客人们都看着!”
“那你说,该怎么办?”她抬高了声调,“去阻止他,不让他挖吗?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他不认人,挥着铁锹乱舞,岂不是更丢人吗?”
他的呼吸凝结,半晌,问:“他又发病了,是不是?”见许芸婉不答,积聚在许蕴喆胸口里的不忿终于爆发,“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
“他是什么病?你告诉我,挖了棵树,这算什么病?”许芸婉同样激动,可声音压抑在喉咙里,眼睛通红。
许蕴喆沉声问:“难道他只是挖了一棵树而已吗?”
她顿时呆住。
“真是够了!”说着,他抓起一旁的洗碗布甩进水池中,愤愤然地离开厨房。
到底怎么样才能够把外公送进医院里?哪怕他从来不像其他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可现在的状况,难道还不能算是疾病吗?
许芸婉不去阻止,他不能坐视不理。
许蕴喆大步流星地走往庭院,打算阻止外公这一莫名其妙的举动。然而,当他来到庭院,却看见桃树已经被挖走,而许仲言正拖着这棵不算高大的树木,一步一步地往院子外面走。
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去你的!快滚!去你的,快滚!”
许蕴喆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脚下如同生根般动弹不能。
很快,他警觉地看向西厢房,只见站在房门口的许靖枢呆呆地看着老人家,水珠沿着还没来得及擦干的发梢滴落,而他完全忘了擦。
许靖枢收回目光,借着月色望向站在廊下的许蕴喆。他看不清许蕴喆的表情,但心中感到忐忑不已,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许蕴喆,之前他向老人问过关于桃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