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萧三娘出嫁时,公中出了八十抬嫁妆,再加上郑氏自己补贴,一共满满凑足了一百二十抬。这在长安城中,已经算是嫁妆极为丰厚的了,就算是嫁给皇子,也不会让人觉得寒碜。
而如今朝霞郡主说萧六娘的嫁妆不会低于一百六十抬,甚至还有多,也难怪安国公夫人三人会沉默不语了。
崔氏和郑氏两人,同时望向安国公夫人。
安国公夫人一揉眉心,缓缓道:“这么多嫁妆,会不会有些多了?若不然减去些抬数,将其中分量加重些,或者折算成银子给六娘压箱底?长安城内嫁女儿可极少会有如此大张旗鼓的,且男方也不是什么显贵人家,如此打眼,恐会给六娘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安国公夫人所言很有道理,王家四房那一家子可不是省油的灯,王家四房也不是王家的主枝,王正本人也就捐了个小官做着,一家子指望吃公中那点。是个人都知晓,光靠公中也就只能维持个面上光,私底下日子肯定过得不会太宽裕。
萧六娘作为儿媳的,带着那么多嫁妆过去,嫁得又是个庶子,且其本人也不算是个什么精明的性格,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我是一块儿大肥肉,你们都来咬我一口吧。
可朝霞郡主并不认为有理啊,如今她满心满肺就是要洗刷女儿身上的屈辱,打定主意要大出风头了,又怎么可能会将安国公夫人的话听进去。
朝霞郡主冷笑:“阿家,你是不是见不得六娘好啊?儿媳给女儿准备嫁妆到底碍着谁的事了,值得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将我叫来,就为了说这事?六娘的嫁妆,儿媳可没让公中多掏出一分,其他全是儿媳自己贴补,就这么着还不行?”
言语之间,她瞅了崔氏和郑氏一眼。看来她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从来没把崔氏郑氏等人放在眼里。
朝霞郡主此言将郑氏气得不轻,可她还不能接腔,若不然就是不打自招。
安国公夫人同样也被气得不轻,她抖着嘴唇道:“你就算是不想想别人,也要想想六娘,她嫁的是个庶子,王家四房你也是见识过的,你不是在给自己女儿惹祸?且你让她出嫁以后还与不与其他姐妹走动,你就这么想将自己女儿以后的路全都给堵死了?”
“儿媳给六娘多办些嫁妆,怎么就是把六娘以后的路给堵死了?碍着谁了?不走动就不走动,我女儿用得着去求谁?”朝霞郡主也气得满脸通红:“且六娘不需要你操心,我看他王家谁敢来贪我女儿的嫁妆!”
“好好好,算我没事自己找不痛快,你愿意怎么办就去怎么办吧。”安国公夫人满脸疲累的挥挥手,“你先退吧。”
朝霞郡主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了。
室内的气氛陷入凝滞,安国公夫人和郑氏的脸色都不好。
见此,崔氏叹了一口气,道:“阿家,那九娘的嫁妆怎么办?上次说公中出八十抬,您添补二十抬,凑够一百抬便好。可如今五弟妹如此行事,九娘那边会不会就有些薄了?且五弟妹那副样子,五房那边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安国公夫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崔氏所说的意思,庶女的弊端从此处就能看出,有个强有力的母族,多少都能添补些。光指望公中,公中要照顾各房的情绪,必然不能拿出太多来。此番也是九娘嫁的是皇子,公中才会多出二十抬嫁妆,比着三娘的例子。而安国公夫人自己贴补的那二十抬,不过是给萧家做面子,再加上对楚王有所求。
这一百抬嫁妆,按理是不少了,但前有萧三娘,如今再多个张扬的萧六娘,是时轮到萧九娘出嫁的时候,会落面子是必然的。
安国公夫人能给九娘贴补二十抬嫁妆,已经是属于非常大方了。
就这,为了安抚二房的情绪,当日萧三娘出嫁,她也拿出为数不少的银子给三娘做了压箱底。若是再给九娘补贴,先不提下面小辈儿们会不会有意见,大房那边就会有情绪。
要知道以后这家肯定是要交给大房的,让公中多出银子,不就是在从大房嘴里抢食,崔氏会愿意才怪。且九娘出嫁以后,后面还有萧四娘等人也要出嫁,三房四房那边必然也会闹腾。
安国公夫人沉吟片刻后,道:“九娘的食邑不是一直是府上派人再打点吗,这几年收到的银钱应该不少了,全部添给她,就算每抬的分量有些轻,总要凑够一百二十抬,免得落了笑话。”
崔氏面露犹豫之色:“阿家,九娘的食邑确实是家中派人打点不假,但每年收上来的东西大多都折成东西送到翠云阁了,这也是当初您吩咐的。”
安国公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有这事,当初为了笼络九娘,不让人说府上贪了小辈的东西,她确实这么吩咐过崔氏了。
只是——
安国公夫人往牙床上靠了靠,胡大娘立即手脚轻便的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
她叹了一口气,望向崔氏和郑氏两人:“这也不过是明面上的借口,私底下就当公中贴补给她的吧。毕竟她嫁的是楚王,你们也知晓如今的形势,若是能将楚王争取过来,成王的大事指日可待,家里还指着她去办事,自然不能小气了。你们也别与小辈计较这些,若是大事能成,受益的也是咱们家。”
崔氏脸上一红,“阿家,儿媳没有想跟小辈计较的意思,既然您这么说,就这么办吧。二弟妹,你的意见呢?”
崔氏都松口了,郑氏自然不好说什么。不过心里不舒服是必然的,毕竟公中的银子也是大家的。
“儿媳听阿家和大嫂的。”
安国公夫人欣慰的点点头,这才挥手让两人退了。
☆、第123章
六月的日头甚毒。
天上一丝云彩也无,只有偌大一团烈阳悬挂在天空中散发着阵阵热量。天气闷热得厉害,稠乎乎的仿佛空气都凝滞住了,甫一从屋内走出来,便是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让崔氏和郑氏两人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加差了。
崔氏和郑氏出了正房,几乎是没有停顿的便往院外走去。两人一路沿着绿荫小道行走,借着树荫避着太阳,身后不远处跟了若干不等的婢女仆妇。
“大嫂,你说这叫什么事。咱们是欠五房的,还是怎么了?”
换着平常郑氏可不会如此不识大体,可前有朝霞郡主来膈应人,后又有安国公夫人损害大家利益去贴补五房的萧九娘。若没有前面这事,郑氏顶多就是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两件事凑在一起,就让她格外不忿,这会儿连九娘都遭受池鱼之殃,被嫉恨上了。
崔氏心中也极为不舒服,她日常打理府中中馈,萧家是家大业大,可也架不住开销大,家中有多少家底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萧家如今是分居不分家,名下所有产业都是归在一处的,安国公府这边在长安城掌舵负责大方向,而兰陵老宅那边负责家中生意等一干庶务。每到年末之时,兰陵那边就会给长安这边送来一笔银子,供安国公府日常开销。
从表面上来看,安国公府这一脉在萧家地位崇高,只用接受奉养便好,可崔氏也不是不通俗物的,那么些生意和田庄出息,每年却送这么点银子来,在兰陵那两枝也不是没有后辈子嗣的,还不知从其中贪了多少银子。
这个道理安国公夫人也明白,可这是萧族内部的事情,作为妇道人家却是不能多做质疑的。不提兰陵那边,安国公府这边何尝不是也偷偷置办有家业,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只是众人还没有忘记,萧家最有出息的产业,兰陵酒可是握在族中那边。这也是整个萧家所有银钱来源的大头,垂涎的人可是不少。
崔氏是大房的主母,以后整个安国公府肯定也是交给大房的,安国公夫人如今打算要拿公中的银子去贴补萧九娘,那无疑是在崔氏口中抢食,即使她为人稳重大方,心里也不可能会舒服。要知道当年大娘出嫁之时,可是没有这么多嫁妆的,更何况她名下还有个视如己出的萧五娘。
“可阿家已经做下决定了,我们当儿媳的能说什么,毕竟也是为了家里。”崔氏低声道。
郑氏几不可查的撇了撇嘴,“我也就这么一说,毕竟是大嫂掌着家里的中馈,我就是替大嫂不值。”
崔氏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郑氏想从崔氏脸上看出些什么,无奈什么也看不出来。眼见到了回二房的那条岔路,她和崔氏道了别,便匆匆往二房那边走去。
郑氏离开以后,一个打扮体面的中年仆妇凑到崔氏身边来。
“夫人,奴婢看二夫人这是想挑唆您出头拦下这事。”
崔氏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她心里不舒服,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只是本夫人也不傻,在这种事上出头不是明摆着和府里‘大势’作对。且她估计也是被五房那边气糊涂了,要知道如今可是拿着家中的银子给二房做好事。呆会儿等她想明白了,大抵就会后悔方才的言辞。”
可不是嘛,给萧九娘添妆是为了笼络楚王,要是能将楚王笼络过来,得势的是成王,成王是郑氏的女婿,可不是在给二房做好事。
说白了,就算以后成王得了大业,崔氏也不过是个舅母,未来皇后的伯母。而郑氏不光是未来皇帝的舅母,还是其岳母,若是皇后能生个嫡子出来,那是板上钉钉的太子。这其间谁得了利,各人心中都有一本帐,这也是崔氏心中会感到不舒服的根本原因。
要怨只能怨自己肚皮不争气,就生了萧大娘一个女儿,而大娘的年纪与成王相差太多,若不然怎么也不可能会轮到萧三娘。
崔氏面色沉凝,袖下的手紧捏成拳,沉吟片刻后,她吩咐道:“将此事透露出去,不光要让三房四房那里知晓,也要让翠云阁那边知道。”
做好事不留名,那是蠢人才干的事情,既然损失了她的利益,总要让对方心里明白承了她的情才是。且那郑氏平日里但凡遇了事,就是一推四五六的态度,这次也要让她出一出血才是,总不能吃亏落埋怨她在前头,别人总是跟在后面捡好处。
素来处事公正且极为识大体的崔氏,难得保持不了心平气和了。
“是。”
*
就如同崔氏所想,郑氏回去后,坐下来冷静了一会儿,便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话。
按理说,此事是她占了便宜才是,可她却去挑唆崔氏出头去拦下此事。
郑氏后悔的心情简直没法形容,在屋里连饶了好几圈,直暗骂自己蠢。
不过她也想了的,大嫂那人从来精明,她平日里想挑唆她干些什么,可从来没有成功过,这回大抵也不会成功。
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经过一夜的时间,府里的天便变了。
朝霞郡主从安荣院离开,可能出于气愤的心情,回去后便发了好一顿脾气,于是关于朝霞郡主因为给六娘子办嫁妆和老夫人起了争执的事便流传了出来。因此牵出了因六娘子嫁妆过于丰厚,朝霞郡主和二夫人起了龃龉之事。之后,关于老夫人要给九娘子添妆,免得落了府里颜面的事,自然也被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