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出言说什么,九娘又转移炮口:“论语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种最基本的道理你们不懂也就算了,还非要说出来显示自己的浅薄,呵呵……”
随着这声轻笑,九娘拉着程雯婧两人便走出了教舍。她并未点明说何人,但在场所有人都知晓她此言指得是谁,不过是‘好奇心过甚’的孟嫦曦,还有摆明了没事想找茬的萧六娘。
大家也都不是傻子,也许方才还有些觉得萧九娘此人不实,此时却不免多想,非礼勿听本就是大家出身应有的教养,而这两人却不光偷听别人说话,反倒还倒打了一耙。
这就是对方的教养吗?
会意过来其中意思的学生,俱都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去,当然也有没有明白其中意思的,纷纷围着垂着泪珠无限委屈的孟嫦曦安慰着。
至于气得脸颊通红的萧六娘,没有人理会她,连萧七娘都站的离她远远的,只有萧如不得不凑近前去,却被其泄恨似的在胳膊上一掐。
萧如吃痛一声,却是不敢开口抱怨,低垂的眸子中闪过许多情绪,有愤恨有委屈有沧桑还有一种茫然。
*
“九娘,你可真厉害!”
国子监后花园一处凉亭中,程雯婧拍了拍九娘的臂膀,夸赞她道。
“不是我厉害,而是见过太多这种人。”九娘无奈一笑。
“你可别说,也真是,那孟嫦曦怎么那样啊,装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又没有人惹她,倒害的我们落了同砚们的埋怨。”程雯婧抱怨道。
阮灵儿却是若有所思。
九娘睇了阮灵儿一眼,意有所指:“这种人多得去了,道行有高有低,反正不好对付,日后你们若是碰到这种人,有两种选择。”
“什么选择?”
“一,举手投降,二,落荒而逃。”九娘伸出两根纤指,笑盈盈的说。
“好哇,你敢取笑我和灵儿!”
程雯婧不依,扑上来搔九娘的痒,一边搔还一边叫阮灵儿来帮忙。阮灵儿笑得小脸绯红,却是不上前,只是摆手。
闹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停了下来。
九娘抿抿鬓边的头发,精致的小脸儿上一片绯红:“我说的是真的,反正你们以后注意这种人。尤其是灵儿,日后你若是要进宫为女官,可千万得注意这方面的事,要知道宫中的争斗历来凶猛,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很多时候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便被人做了筏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九娘直视阮灵儿的目光中隐隐有些担忧,她不想说这种丧气之语,可阮灵儿即打定了注意要入宫,两人又是朋友,这种话总有一天必须出口。
且九娘也知道让她早一日明白也是好的,总比懵懵懂懂入了宫,一不小心丢了性命。若是实在不成,不入宫也是可以的,早做打算总比事到临头的好。尤其今日之事,一看就知道孟嫦曦及萧六娘几人是冲她来的,阮灵儿心思纯正,程文婧性格冲动,给两人提个醒,也免得日后发生被利用来对付她的事。
“九娘,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程文婧讶然。
阮灵儿却是若有所思,却又隐隐有些慌乱。
“我说的夸不夸张,你们日后就懂了,不过灵儿是入宫为女官,并不是为妃,倒是危险不大。但不要忘了在后宅之中,上位者使用阴私手段从来不会是自己亲自出马,也是要下人做帮手的,事情办成,自然身受倚重,出了差错,兔死狗烹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而后宫不过是放大版的后宅罢了,道理是相通的。我说这话也不是为了打击灵儿的积极性,毕竟咱们是朋友,我总不能看着你受苦。”
两人听了这话静默下来,都是世家出身,即使单纯若程雯婧也是明白些许后宅阴私的,又何况是从小生活在后母苛责下的阮灵儿。
“那可如何是好,若不然灵儿你不要入宫了,你看你爹现在也知道关心你,何必再去做那劳什子女官?”程雯婧犹豫道。
阮灵儿面上有一些慌乱,突然面临这种问题,换着其他人都不能自制,又何况是一个才芳龄十四的少女。
她柳眉紧皱,粉唇抿了又抿,“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不然先看看,反正离甑选女官的时候还早,我再想想?”
九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了,我说这话也只是给你提个醒,事先做好准备总比临时现抓瞎的强,毕竟这关系着你的一生。”
阮灵儿满脸感激之色,“九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对了,九娘,你得罪过那个孟嫦曦吗?我怎么感觉她是冲着你来的。还有那个萧婉,满脸的恶意,连遮掩都不带遮掩的。她也姓萧,你别告诉我她是你们萧家的人!”程雯婧岔开话题。
九娘苦笑:“那孟嫦曦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得罪了她,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冲着我来了。至于那萧婉,你没猜错,她确实是我们萧家的人,且还是我同父异母的嫡妹,在我们家排行为六,人称萧六娘。且今日到咱们教舍的另外那两个姓萧的,都是萧家的人。”
啊!
程雯婧和阮灵儿愕然。
“反正这几个人跟我不对付,你们知道这点就好了。”九娘做下结语。
两人纷纷点头,世家大族的阴私甚多,即使同属同一家族的兄弟姐妹也并不是都能和睦相处的,这些道理程雯婧和阮灵儿都懂。
“看来以后你麻烦不少。”程雯婧说。
九娘苦笑,随即又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斗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惧她们。”
*
程雯婧一语成谶,接下来的日子里九娘确实麻烦不少。
那日事后虽并未显出什么异样,萧六娘也没有再来找九娘的麻烦,可没过几日,一些流言蜚语便在国子监中流传开来。
九娘在国子监中一直独来独往,很少与人交际,唯独算得上是朋友的便是程雯婧阮灵儿,再加上一个王四郎。院中许多学生鉴于她的身份,不乏有想与之交往的,毕竟一个萧家的嫡女并懿荣县主的身份,就足以让萧九娘炙手可热了,更不用说她还有当两位皇子的表哥,可九娘素来待人淡漠,有不少人碰了钉子。
这番有关萧九娘的事在国子监中风传起来,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原来所谓的萧家嫡女是假的,这萧九娘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舞姬所生,除了有个萧姓,连个母族都没有,十岁之前还是一个没名没姓的贱奴之女,还是安国公夫人可怜她,才给了她一个萧姓。至于那懿荣县主的身份,不过是因为她走了大运罢了,更不用说赵王楚王两位皇子,根本与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与萧九娘假嫡女相比,萧六娘才是真凤凰。
亲爹是大名鼎鼎的萧家五郎君清安居士,亲娘是圣上的外甥女朝霞郡主,其外母更是圣上的胞妹,真正的世家嫡女,出身贵重。
据闻这萧九娘在萧家仗着有个县主的身份,素来张扬跋扈,同属姐妹的几人俱都受过她欺辱,且此人心思狡诈特别会做表面功夫,哄得长辈们喜欢,暗里却没少欺压同族的姐妹……
世家豪门素来阴私不少,这还是第一次在国子监这种单纯的环境中,爆出来这种阴私来,一时间萧九娘在国子监中出名了。
平时上学散学,上课下课,甚至去饭堂用个饭,也不少有人望着她窃窃私语,目露鄙夷。
为了这事,脾气不好的程雯婧没少与人争执,可争执有用吗?嘴长在别人身上,你总不能去堵住别人的嘴,不让人家说!阮灵儿急得不得了,被气哭了好几次,倒是九娘一直处之泰然。
“九娘,你干嘛拉我,我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程雯婧被萧九娘拉着,一路喋喋不休。
“行了,雯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就算撕了她的嘴,有用吗?女子当众和人打架,可是丑闻,且咱们学中身份没一个是简单的,你先与人动手就是你的不对,总不能让你爹娘上门低声下气与人道歉。”
“可她们实在也太过分了,一些没影儿的事也说得如此有声有色。”
九娘无奈道:“你也知道是没影儿的事?既然如此,又何必理她们!”
程雯婧恼恨的跺跺脚,她也懂得九娘说的意思,她虽是性格冲动,却从来不是性格刁蛮总给家中招惹祸事之人,可是实在难以气平。
“好了好了,我这当事人都不气,你气什么。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表现得越是恼怒,她们越是起劲儿,这是人的劣根性,不理她们就好。”九娘拍了拍手里的书卷,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
方才几人去藏,哪知在藏中又碰到几个不识相的人,程雯婧当场便与人起了冲突,若不是九娘拉着她,估计还要上去与人动手。
阮灵儿也在一旁劝道:“是啊,雯婧,我觉得九娘说得很对。你看九娘不理她们,她们渐渐就很少在九娘跟前‘议论’这事,可你看我们,咱俩越是表现的激动,越是有那无聊之人恶意前来。”
这几日阮灵儿也没少受气,不乏有那‘好奇’之辈前来找她打听萧九娘的事情。阮灵儿为人温和,嘴又笨,想帮九娘解释却总被人恶意曲解,为此被气哭了好几回。
见两位好友都如此说,程雯婧只得无奈道:“好吧好吧,我听九娘的,不理她们了!”紧接着,她又道:“可是九娘,你能告诉我为何她们那么说你,你竟能如此淡然?”
九娘呵呵一笑,揉了揉眉心,“我能告诉你我是见多了吗?”
确实是见多了,与上辈子一些遭遇相比,这种利用流言来诬蔑自己的事情,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还有更多的手段,恐怕程雯婧两人见都没见过。
若说九娘没感觉是假的,可她非常清楚这种情况,过多的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不但压不下流言反而会让水更加浑浊,便宜了想浑水摸鱼之辈,还不如冷处理,让它慢慢淡去。
当然罪魁祸首她也没准备放过,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