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上定在今年选秀,自不是为了充裕后宫。如今还未大婚的皇子之中,以四皇子纪昌的年纪最大,他乃是明德十三年出生的人。今年已有二十一岁,之前一直有传皇上并不待见四皇子纪昌,所以连带着他大婚都一直拖到现在。
而纪钰乃是明德十六年出生,所以这次选秀,皇上肯定会为他指婚的。
这些皇子,就算冷灶如纪昌,也有盯着他的正妃之位。况且皇上已着礼部,定下各位皇子的王号,这些消息虽然机密,却也不是完全密不透风的。
不过除了这几位适龄的皇子之外,却还有一个人,让人心生不安。
镇南王纪恒,自从他几年前离京四处游历之后,关于他出家为僧的消息就一直没有断过。这位王爷自小便笃信佛法,只是那时谁都没想到,他居然有出家的念头。
毕竟佛教盛行,不说后宅妇人各个都虔信,就连不少文人雅士都推崇佛教。但信佛是一回事,出家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于纪恒要出家这件事,就连皇帝都头疼不已。纪恒和他虽不是亲兄弟,可是纪恒自小就养在他母妃的宫中,与他是亲兄弟没有差别的。太后临终时,还一直惦记着纪恒的事情,生怕他真的出家为僧,留不下子嗣。
既是太后的临终遗愿,皇帝当然不愿违背。所以他也是苦口婆心,只希望纪恒能回心转意。哪怕就是他娶了王妃之后,留下一儿半女,他也不至于这么反对到底。
此时御花园中,皇帝难得有闲情雅致,与镇南王坐在一处说话。
圣驾在此,自然没有别人敢来冒犯。镇南王原本是在年前回京的,只是有些耽误,又拖到了年后才回来。二月虽然还有些冷,倒没有凌冬那股子钻心的冷。
“你这几年在外面受苦了,”虽然已经见了好几回,可是皇帝依旧还记得,镇南王回来第一次进宫给自己请安的模样,原本儒雅清俊的翩翩美男子,却是变地又黑又瘦,真的像是历经了千难万险的苦行僧。
对于这个幼弟的苦行,皇帝自然不能理解。他自小便是受地帝王之术教育,所学的皆是如何兴业,造福百姓,永葆纪氏一族的江山。可偏偏纪恒与他受着同样的教育,甚至他在上的时候,学业也十分优秀。
可到头来,他想做的却只是在一间佛庙之中,有一间小小的禅室。
皇帝也曾经大量地赏赐纪恒财宝和美女,在他看来,这世间的男子,追求的无非就是权势和美色。纪恒乃是镇南王,封地在云南,乃是所有分封的王爷之中,封地最大,也最有自主度的,所以他的权势几乎是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至于美色,皇帝怕那些贵族女子自持身份,不能做小伏低伺候纪恒。还特地让人从江南,挑选了那些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各个才貌过人。可就是这样,纪恒依旧不如所动。他府中的那些女子,沉鱼落雁者有之,闭月羞花者有之,可是不管什么样的花都入不了他的眼。
甚至皇帝以为他对女色不为所动,还让人寻了小倌送到他府上。结果纪恒照样是碰也不碰。
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皇帝是真的没法子。他虽是帝王,可对这个幼弟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臣弟不觉苦,皇兄也不必自责,这一路全是臣弟自己所选,”纪恒颇为坦然,若是他觉得苦,就不会一直在外云游。他是镇南王,若是想舒服地四处云游,自然也有法子。
不过他既是如此选择,自然就不会轻易后悔。
“这次选秀,你也来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就把王妃人选定下,”皇帝铺垫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今日的最重要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纪恒脸上挂着了然的笑,他生得极好。就算从前时常只穿着一身僧袍,可也自带着一股仙风道骨的风范。如今不仅消瘦地厉害,人也黑了许多,连皇帝第一次瞧见的时候,都心疼不已。
“皇兄,”纪恒脸上有些为难,他本就想出家,可皇上一直不准,他也不能让皇兄为难。所以兄弟两人这么多年来,就一直在平衡,他不再提出家的事情,皇兄也不逼他娶妻。
可如今皇上重提成亲这事,纪恒不由有些苦笑。
生在帝王家,虽享尽这世间荣华,却有些不如意的地方。
好在皇帝今日不仅叫了他来,还把几个皇子也叫了过来。众人已经有许久未见到这位镇南王叔,所以这会过来,各个倒是有话想找他聊。
而这些皇子之中,与纪恒关系最亲近的,自然就是纪钰。
就算镇南王这些年一直云游在外,可他每月都会给皇上写请安折,而有时也会给纪钰写信。只是说说一路上所见的佛法,在他看来,这些皇侄之中,纪钰最有佛缘。
只可惜皇室之中,已经出了他这么一个异类。
待离开的时候,纪恒先走一步,纪钰一直到宫门口的时候,才追上他。纪恒正准备上马车,见纪钰过来,顿了下,笑道:“先前回来没来得及瞧你,过两日,你找个时间去我府上,我带了不少好茶回来。”
“多谢皇叔,那侄子就上门叨扰了,”纪钰立即恭敬地拱手。
纪恒点头,便上了车,这里是宫门口,车来车往的,也不好多说。而他上车离开之后,纪昌便也过来了。他瞧着纪恒的马车,走到纪钰身边,语带艳羡说道:“七弟,皇叔果然还是最看重你啊。”
镇南王乃是皇上的幼弟,这么多年来深得帝宠。各位皇子也一直敬重他,只不过能得纪恒喜欢的,却不多……
“四哥,说笑了,只因为我喜欢佛法,所以时常向皇叔请教而已,”纪钰点头,只是脸上表情淡然,却是没将纪昌的话放在心中。
“四哥,七弟,站在这风口做什么呢,”五皇子纪铉这会也正出宫门,准备回去,就看见这两人站在门口。
纪钰转身,微点头:“五哥。”
“这会风大,可是冷地很,”五皇子性子随和,见着谁都是一副笑脸模样,所以说起话来也随意些。
纪昌忙笑,“这不正准备走吗?”不过他突然想起来,问道:“五弟,我听说你府上有个唱曲特别好的,怎么也不请咱们兄弟几个去听听。”
纪昌和纪铉去年正式出宫建府,所以在宫外都有了自己的府邸。倒是纪钰,依旧还住在宫里头,若不是为了追纪恒,他也不会到宫门口来。
“不过就是个伶人罢了,哪有说的那么好,若是四哥想听,回头我做东,请诸位兄弟都到我府上一聚,”纪铉摆摆手,不在意地笑说。
纪昌若有所思,他之所以提这个伶人,也是因为听说他这个五弟迷上了自个府里唱曲的小丫头,所以才会多此一问。可谁知道纪铉说起来的时候,全然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瞧着不像是迷上的模样啊?
此时正巧两人的马车都过来了,纪昌和纪铉两人便准备上车。不过临了的时候,纪铉还真是把这事当成了个正事,叮嘱纪钰道:“七弟,咱们兄弟聚会,你是最难请的人。所以我下回做东的时候,你可千万得给面子啊。”
“五哥,你这么说,便是折煞我了,”纪钰缓缓道,一向如霜雪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温和的笑。
“那行,咱们说定了,到时候你带着小九一块来,”纪铉也知道他们兄弟两人关系好,纪铤就爱跟他七哥身后。
说完,他也转身上车,纪钰一直看着他们两的马车离开了,这才转身回宫去了。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见镇南王,也是因有事相求。所以皇叔这边给了话,他转头就去镇南王府上拜访了。他小时候倒是经常来镇南王府里,只是后来王叔经常云游四海,他便来的少了。
如今这么一算,要说上一回来,还是三年之前呢。
“这种藏茶,颇有些苦涩,是我遇见的一位喇嘛大师亲自炒的,我倒是颇为喜欢,”纪恒确实是将自己的私藏拿了出来。
纪钰端起茶盏尝了尝,还真是如纪恒所说的,入口苦涩至极,只是这涩味过去之后,就品到最后的甘。他本就是个玉人,喜怒甚少形于色,可是今日尝着这茶,眉间稍带了点苦。
“可是觉得太过苦涩了,”纪恒沉声道。
纪钰自然知道是自己的表情落在了皇叔眼中,唇边泛起一丝笑,有些无奈地说道:“让皇叔见笑了,只是这茶与我素日喝的太过不一样,倒是一时有些不惯。”
“不惯才是对的,藏地那边少蔬果,当地人若是吃耗牛肉,所以这种藏茶适合他们,”纪恒解释。
“皇叔这么些年云游四海,见多识广,实在是让含元羡慕,”纪钰说了实话,他虽目标坚定,不过却也喜欢纪恒的这种生活方式,不用勾心斗角,四海云游,见识这广阔世间的民俗风情,想想便是一件快事。
好在他虽是羡慕,却也不至于真的过这种生活。
“你今日来可是有事要同我说?”突然纪恒话锋一转,却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纪钰本有事来求纪恒,可是此时皇叔提起时,他竟是脸颊有些发烫,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了。一直以来,他喜欢沈长乐,从未在旁人面前提起,喜欢也好,相思也罢,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他看着她长大,也陪着她长大。
而这一次,却是第一次在自家长辈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况且这位长辈还是王叔,当初若不是他跟着王叔去广平府,就不会遇到长乐了。他如今还记得,那个跪在蒲团上,哭的可怜巴巴的小姑娘,那样玉雪可爱的小人儿,竟成了他一世的思念。
“含元这次前来,确实是有一事想要求皇叔,”纪钰说这话的时候,却是不自觉地垂了下头。
这可让纪恒看地是十分奇怪啊,他这个侄子,性子是那是外冷内也冷。但凡他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怎么这会和自己说起话,却是这么害羞啊。
他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沉住气,想要听纪钰所求为何事。
“皇叔想必也知道,父皇要举办选秀,”纪钰一提了个开口,纪恒这心里就一颤。
他可真是想来想去,都没想到,自己的侄子竟是为了这事来的。他含笑问道:“你是想瞧上哪家姑娘?”
“不是瞧上,是小侄有真心想娶之人,”虽然他知皇叔并非贬低沈长乐,可是他却不能忍受,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见他这么郑重,以及这般珍视,就是纪恒也不由吃惊了。于是他也认真起来,问道:“那你说说看吧?”
“我想求娶的姑娘,正是卫国公府中的三姑娘,”纪钰诚恳说。
纪恒因久不在京中,自然对京城中这些贵女不甚熟悉。只是一提起卫国公府,他倒是有些印象,他反问道:“卫国公府,可是沈家?”
“正是广平府沈家,”纪钰特地提起了广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