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哪里不好?”
“别提了,那唐夫人一来,嘉儿就病了,我寻思恐是不合适。”老太太与卫老夫人感情好,和盘托出,“再者,我觉得宝棠这孩子还能配个更好的,反正也在宝樟后面嘛,你说是不是?”
卫老夫人啼笑皆非:“原是那回事!嘉儿病了,我听说不是吃了花吗,怎得也与唐夫人有关?你啊,有好姻缘莫再推了,错过这村可没这店。”
没想到卫老夫人也说好,老太太就有些动摇。
她这人天生耳根子软。
袁氏看有希望,凑过去道:“我听说,唐公子常被国子监的学官夸,来年考上进士,相公再举荐一二,还不是立时就做官了。虽说京都才俊多,可像唐家这样的家世,要出一个这样的不容易,可见唐公子天资好,人也勤奋,这样的人将来怎么会不好呢?”为省却一番功夫,她也是费劲心计了,“说唐夫人克嘉儿,母亲,我这做娘的都不在乎,您就别放在心里了!”
骆昀走之前,与老太太提过,那两个女儿的婚事希望老太太听袁氏的,可老太太还惦记玉扇,也想起以前曾经怎么喜欢骆宝棠,觉得她懂事,而今真叫她嫁入唐家?她一时仍没下决心。
众人走到寺庙时,不管男人女人,都多少出了汗。
老太太一把年纪也受罪了,走得气喘吁吁。
骆宝樱忙扶着她随小沙弥去厅中休息,卫老夫人也累,与年轻人道:“瞧瞧咱们两个老婆子,脚力不行了,你们先自个儿去转转,等我与老妹妹坐会儿,再出来,我瞧着,我还得睡会儿。”
刚才在台阶上还好,走到山腰,那太阳直落落照在头上,便是有伞打着,头也发晕。
老太太忙道:“苦了你了要陪我过来!”
“也莫说这个,你替昀儿求平安,我家里,春堂几个也都在外面呢。”说得是卫家大房的几个,都被外放了,像卫家大老爷,那是几年都没有见到一面,卫家大公子来京述职,过年时偶尔回来。
老太太心想也是。
见两位长辈要休息,年轻人就先告退出去。
不过出来也无甚可做,委实天热,有些叫人恹恹欲睡,提不起劲儿去观景赏花,卫菡道:“要不坐在亭子里斗草?”
夏天花草多,最是合适玩这个的。
几位姑娘都道好,吩咐各自的丫环去把寺庙附近的花草摘来,她们则坐在亭子里纳凉,骆宝珠倚在骆宝樱身边,小脸红扑扑的流着汗,骆宝樱拿帕子给她擦一擦,嗔道:“怎得脏兮兮的,都没个样子了。”
“懒得擦,擦的我皮都破了,就想回去。”骆宝珠撅起嘴,“我都要热死了。”
“还没有烧香呢怎么回去?”骆宝樱道,“再忍一忍,给爹爹求平安呢。”
听到这话,骆宝珠不敢再闹,作为女儿对父亲怎么能一点没孝心,只她娇生惯养的,又天真,便想到什么说什么。
骆宝棠朝她招招手:“来,我给你擦擦。”
骆宝珠奇怪,结果就觉一阵凉意从骆宝棠的帕子上传来,原来她不知从哪儿沾了水了,抹到脸上很舒服。
动作也轻柔,骆宝樱朝她看去,见她嘴角弯弯的,少见的洋溢着喜悦,她有些奇怪,因骆宝棠这人自小就老成,没有小姑娘的活泼,便是笑,也是中规中矩的,鲜少有发自内心,真正的开朗。
倒不知今儿怎得那么高兴?
莫非是为唐公子?
刚才在老太太身边,骆宝樱是听到卫老夫人,袁氏与老太太说的话的,只她没有多想,晚辈嘛,哪里能插得上嘴?不过要骆宝棠真为这事儿欢喜,倒也是好事。
骆宝棠给骆宝珠还擦了擦脖子,柔声道:“是井水,我也嫌热,刚才偷偷在木桶里浸湿了的。”
“哦。”骆宝珠寻常不喜欢两个庶女姐姐,不过比起骆宝樟,骆宝棠还是好一些,她笑道,“谢谢大姐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远处卫琅与金盏从月亮门走进来,两人停下正说什么,金盏笑着点点头。
卫莲忽然就想起一事儿,与卫菡道:“听说三婶要让金盏做通房呢,说三表哥横竖看不上别个儿姑娘,生怕他,他……”她性子直率,可意识到后面那话是什么意思,当下也说不出口了。
卫菡都替她脸红,啐道:“以后这话莫胡说!”
在一个亭子里,骆宝樱当然也听见了,心想那王姑娘难道没戏了?不过就卫琅那清高劲儿,自己当年都马马虎虎,王姑娘与她比,才华不提,容貌那是天上地下,卫琅看不上也正常,不过京都比她出众的又有几个呢?
最好他谁也看不上,以后去当和尚好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要剃度的情形,骆宝樱差点笑出声来,却不知卫琅与金盏何时已到了眼前,有丝丝凉气从金盏手里的托盘中冒出,叫这亭子瞬时变得清凉,她仔细一看,原来是冰碗。
一只只碧落碗中,盛了晶莹剔透,搅得细细的冰沫,里头买了煮熟的赤豆,芸豆,还有寒瓜,葡萄。红的,紫色的,白的,鲜嫩的颜色交织在一起,令人垂涎欲滴,就想吃上几口好把体内的热气驱除出来。
金盏给众人都送了一碗,姑娘们欢呼起来,唯独轮到骆宝樱,托盘上没有了,最后一只冰碗竟是在卫琅手中。
修长的手指托着,像是从掌中长了莲花。
骆宝樱眼睛盯着那冰碗,心里升起一股子火气。
天气热,这时候吃上这样的冰碗,委实是人间乐事,可要吧,她得巴巴的向卫琅开口,不要吧,她得馋死!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两难的事情?
小姑娘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满的犹豫。
叫他一句三表哥就这么难?卫琅看她天人交战,着实领教了她的执拗,将冰碗朝她面前一送:“天热,一会儿就化了,快些吃吧。”
没有为难她!
骆宝樱惊讶的看向对面的年轻男人,他嘴角带着笑,狭长的眼睛清澈如水,像是一眼就能看到底,不过水底下通常还有泥石,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骆宝樱懒得去细思他的想法,既然他主动示好,她大人有大量,何不就此原谅他?
她伸手接过来,笑一笑:“谢谢三表哥。”
迫不及待就舀了一口赤豆放进嘴里。
因添了蜂蜜,甜甜的,又带着冰,吃下去,浑身都舒服透了。
她高兴的眯起眼睛。
卫琅一撩袍子在她身边坐下:“好吃吗?”
那表情就好像吃到鱼的小猫儿,和他想象的一样可爱,所以他才会叫九里就去买冰碗。因他并不想与她闹僵,虽然那件事实在是骆宝樱的错,可她一个小姑娘,他大男人还真与她计较?
如今他买了一碗冰,她不就轻易的与他和好了?
听到他问,骆宝樱点点头:“好吃。”又好奇,侧过头问,“你哪里买的?我倒不知白马寺还有冰碗买呢,是在山下吗?”
“是,上山之前我就让九里去买了。”
竟然这么体贴!
骆宝樱更惊讶了,要知道,她以前可没从他手里吃到任何东西,而今呢,出来一趟,卫家,骆家的姑娘个个都有冰碗吃,她拿着木勺,动作慢了下来,忽地轻声问:“听说你有过未婚妻?”
那是第一次她想直面问问他。
卫琅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些,但转念一想,骆宝樱虽然喜欢对他作对,可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私事,而今莫非是冰碗起了效用,她也关心起他的过去了?他沉吟片刻道:“是。”
“那你买过冰碗给她吃吗?”骆宝樱又问。
这个问题问出来,亭子里所有姑娘都朝卫琅看过去,哪怕是卫菡,卫莲的目光中都带着好奇。
卫琅有些不自在了。
他忽然觉得容许骆宝樱发问,这是一个错误。
他站起来:“你慢慢吃吧。”
并没有回答。
骆宝樱撇撇嘴儿,在心里暗骂负心汉,不过这冰碗不吃白不吃。
等到老太太与卫老夫人休息完,众人跟着去虔诚的上香之后,便陆续朝山下走去。骆宝樱还是乖巧的扶着老太太,只卫琅上来与老太太说话,她一眼都没看他,好似刚才没有吃过他的冰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