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从墙头下来,言昭华一边整理衣裙,一边拍去手上的尘土,为自己这举动摇头不已,可当她一转身,看见亭子那头多了一个人时,别提多震惊了。
裴玄一袭玄色外衣,黑发半束,腰间一对翠玉珏别样华贵,脸色带着病气,从外表看,完全就是一个翩翩公子,文质彬彬的样子,可旁人哪里知道,这翩翩公子隐藏的真相,言昭华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纤瘦的公子,居然能做那杀人翻墙的勾当。
第一百零六章
裴宣对言昭华勾起一抹笑,言昭华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裴宣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与她面对面,说道:“怎么,这么快就有答案了?”
言昭华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不是。是……有事想让你帮忙的。”
裴宣直起身子,说道:“好啊,什么事。”
言昭华看着他,犹豫片刻后,才把言瑞谦的事情说了出来,裴宣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
语毕,转身就要离开,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言昭华说道:“三日之约……还有两日,别忘了。”
言昭华羞得低下了头,再抬头,裴宣已经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亭子里。言昭华忽然有点后悔,后悔没有和他多说几句话……也没有问他会怎么处理言瑞谦这件事。
出了亭子,走出了假山,准备回房去,谢馨柔就来找她了,两人都有些担心,还是决定一起等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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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大街的香花巷子里有一家规模宏大的暗场子,所谓暗场,就是不在明面上的青楼妓馆,为了满足达官贵人的隐秘要求而特别设立的一个地方,极其注重私隐,这也是揽客的一个方法。
言瑞谦和谢樊目瞪口呆的看着楼下舞台上的那些将腰肢扭得跟蛇似的舞姬,两人的目光既好奇又害怕,好奇是本能反应,害怕则是后天反应,因为来了之后,他们才认识到,其实今儿真不该来的。谢樊和言瑞谦平日里都算是品行优良的好孩子,也知道这地方,不该他们来,可今儿他们来了,倒也不是为了见识,而是为了其他的目的。
两人把目光从舞场收回,落在了那个跟龚如泉划拳的华服男子身上,谢樊暗地里推了一下言瑞谦,言瑞谦回头,就将谢樊对他比了比下巴,言瑞谦把心一横,端着酒杯就往他们那儿走去,谢樊随后。
见他们过来,龚如泉和那华服男子就停下了划拳,各自搂着个衣着暴、露的姑娘,龚如泉笑道:“哟,两位公子这是要敬酒啊?”
言瑞谦和谢樊对视一眼,说道:“我俩都是直脾气,说不来那些弯弯绕绕,一杯酒水,敬六殿下。喝完,我们就该回去了。”
两人说完之后,就对那华服男子举杯,原来这男子竟然是六皇子,生母是个胡姬,他的五官看着也比一般萧国人更深邃一些,只是脸色苍白,眼带深厚,眼珠子里满是血丝,看着就知道是个酒色财气之辈,生母没身份,在众多皇子里,是最上不了台面的,但在一众世家公子中,也算是翘楚人物了。
六殿下和龚如泉在妓馆中认识,没混多久,就成了莫逆,今日龚如泉提出来带几个小的世家公子玩玩,说这些公子都是定国公府里的正经公子,六殿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反正他对这些一品世家里出来的都没什么好感,玩的来就玩,玩不来,毁的也是他们的名声,和他没关系。
听言瑞谦和谢樊说要走,六皇子哼了一声,说道:
“怎么就要走了,两位公子莫不是瞧不上我吧?”
言瑞谦和谢樊刚喝下酒,听六皇子说这话,谢樊就有些怂了,背后拖了拖言瑞谦的衣袖,意思就是别和殿下硬顶,言瑞谦想了想后,说道:“殿下说笑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哪里敢瞧不上殿下,是府里真有事,昨儿是我舅母生辰,今儿府里还有好些客人未曾散去,我和樊哥儿身上担着担子,不敢出门太久,否则我爹和我外祖打来的棍子,可有我们俩受的了。”
言瑞谦这么一说,倒像是沾着理儿,六皇子看了一眼龚如泉,只见龚如泉坐直了说道:“哪儿就打你们棍子了。今日难得请到六殿下,你们俩喝一杯,就想走,不够意思不说,也是不尊重六殿下啊。”
言瑞谦看了一眼龚如泉,在他眼里看到了挑衅,知道他今儿是故意让六殿下来给他出气壮声威来了,上回他在长宁候府地牢待了那么多天,被谢国章救了回去,心里早就对言修恨之入骨,可言修他动不了,就想在言瑞谦身上找点存在感。不过言瑞谦也知道,他也就只能言语上发、泄发、泄,只要不动手,量他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忍着脾气解释道:
“没有不尊重六殿下,只是府里事确实多,总不能我们出来玩儿,把事情交给旁的兄弟去做吧,也不是这个道理。为表诚意,今晚一切开销,由我来承担,殿下您看这样可好?”
六殿下看了一眼言瑞谦,听他说要承担开销,眼前一亮,说道:“哟,还是个有钱的主儿。一切开销,果真有你承担?”
言瑞谦见有戏,立刻豪爽答道:“果真,能请殿下吃酒,本就是我们的荣幸。”
六皇子裴祝虽然是个皇子,但母系低贱,平日里虽有皇子俸禄,可他无官职,没有捞钱的地方,皇子的俸禄在他这成日花天酒地的挥洒下,过的也是紧巴巴的,也是仗着身份,有很多帐不需要他付,甚至可以说,他跟这些世家子亲近,有很大的一个目的,也就是找个付钱的主儿。所以言瑞谦这个提议,可谓是正中下怀的。
龚如泉见六皇子的态度似乎有些改观,生怕坏了他的事,赶忙站起来,指着言瑞谦说道:“哈,我看你小子是越发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承担开销就能抹平你不尊重殿下的事实?”
言瑞谦眼看就想上去和他干起来,被谢樊拉住,忍气说道:“那你想怎么样?”
龚如泉冷哼一声,弯下腰在六皇子耳旁说了几句话,六皇子想了想,然后就点点头,算是准许了龚如泉所言之事,龚如泉站起身来忽然一击掌,珍珠帘就被两个清秀美人拉开,两人手中各自拿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十杯酒,龚如泉让两个美人拖着盘走到言瑞谦和谢樊面前,对他们说道:“这里是十杯,你们喝掉,就算是表达诚意了。”
言瑞谦和谢樊再次对视一眼,谢樊还有些担忧,只见那些酒颜色各异,一看就是不同品种,要全喝下去,肯定得醉了,言瑞谦鄙视的瞪了一眼龚如泉,二话不说,就拿起了酒杯喝下。
今日本就是针对他的鸿门宴,龚如泉心里憋着气,就是想从他身上找点存在感,原本对付他,只需要上前直接动手就行,可惜今日有六皇子在场,他们动手的话,总归是有麻烦的,所以他才选择息事宁人。十杯酒而已,喝不坏身子,谁怕谁啊。
谢樊见言瑞谦喝了,也就跟着喝了起来。
十杯水酒倒是不磕磕绊绊,直接入了肚子,两人也没当场倒下,言瑞谦扶着谢樊,对六皇子告辞,可两人走到门边就觉得不对劲了,言瑞谦只觉得自己四肢软了起来,然后扶着谢樊一起,一头栽倒在地,国公府里其他公子正沉醉温柔乡中,只当他们俩是喝醉了,便没来管。
见他们倒地之后,六皇子也推开了身边的美人儿,和龚如泉一起走了过来,低声对龚如泉问道:“真要搞臭了他们的名声,言修和谢渊要查了出来,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就算他是皇子,也不禁心里没底,若他是个受宠和有实权的皇子也就罢了,言修他们就算查出什么来,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可偏偏他不受宠,一下子对上两个权臣府邸,哪里会不心慌呢。
奈何龚如泉坚持,他和龚如泉算是臭味相投的,龚如泉在背后给他出了几个主意,算是他的军师,六皇子是挺愿意和他结交的,至少龚如泉心眼儿多,多少都能帮着他些。
“殿下尽管放心,世家子嫖、妓的大有人在,不过是自己不长进罢了,言候和世子能说什么?只会怪他们自己堕落,如何会怪到殿下身上,再说了,殿下贵为皇子,还怕两个臣子不成?”
龚如泉的话让六皇子更加心虚了,可龚如泉也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直接对旁边的两个清秀美人说道:“去,把他们送到芳菲姑娘的房里去。李大人今晚正好点了芳菲,人还没到,就先让这两个小子尝尝香好了。”
龚如泉所说的伯爷便是那芳菲姑娘的金主,仁玉伯李涛,他一心想把美人领出去做外室,可芳菲姑娘不甘心做外室,一直拖着那李大人,平日里只要有谁敢接近芳菲姑娘,都会被李涛给暴打,若是能把这两个小子打死了,龚如泉心里的那口恶气才算是出了呢。
而且这样事情发生之后,也没有人会同情言瑞谦他们,谁让他们自己不洁身自好,到这烟花之地来和人争风吃醋呢?言修就是找麻烦,也只会找李涛的麻烦,和他们也扯不上关系。
言瑞谦和谢樊手脚松软,但意识还留着,被两个姑娘架着出去了。言瑞谦脑子还算清楚,知道这是被龚如泉算计了,酒里有问题,也不知道他想用什么龌龊的方法来对付他们,一时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该不顾阻拦,直接走了的,可如今,他们糟了算计,若是被人知道他们在这种地方流连的话,定然会拖累两府名声,龚如泉就算报了仇了。
他们给人推进了一处香风四溢的地方,一个标致的丰满美人从里屋走了过来,言瑞谦暗自叫苦。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外面传来了几声杂乱的脚步声,就只听楼中管弦乐器一律停了声音,先前还热闹非凡的欢声笑语瞬间就没了动静,只听一个声音叫道:“南城大街所有的门子全都清扫,核对身份,若有朝廷官员,从重处罚!”
没一会儿,门就给踢开了,房间里的姑娘们吓得往旁边躲,芳菲姑娘试图上前打圆场,说道:“哟,不是五城和顺天府的官爷吗?我们这地儿上像来规规矩矩,你们这样闯进来,可是有些……”
所谓的规规矩矩,那就是上头有人的意思,因为上头有人,所以这暗场子才能开下去,既然有人,平日里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
可那带队官兵,不等芳菲说完,就一把推开了他,怒道:“不止五城和顺天府,还有巡防营和稽查队,四处联手,今天晚上,所有南城大街上的暗场子,全都一起清扫,不是你们一家,有话牢里说去!”
这下芳菲姑娘也愣住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南城大街就是个暗场聚集的窝点,这条街上少说也有二十来家这样的暗场子,还从没听说过,谁能搞出这么大动静,四处联手,一起清扫?这条街清了,不就等于清了半个京城的暗场窝点吗?谁这么大手笔?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一百零七章
言瑞谦和谢樊给官兵架着出去了,头脑清醒着,知道这一去面子里子肯定都丢尽了,萧国律法中明文规定,皇族世族官员一律不能踏足这种地方,虽然平日无人来管,可一旦管了,那就是实打实的罪名。言瑞谦后悔今日前来赴约,他应该早就知道龚如泉不是什么好东西,原以为有六皇子在场,他不敢放肆,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官兵们将他们驾到一个房间里,言瑞谦和谢樊都给扔到了地上,言瑞谦恍惚间,听见那官兵对房中人禀报道:“大人,带过来了,像是中了毒,昏过去了吧。”
言瑞谦挣扎着动一下,就觉得肩膀给人轻踹了一脚,他不自觉的转过了身子,平躺到了地上,就看见一玄色外衣的年轻男子向他走来,来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言瑞谦就看见一张意想之外的脸——裴宣。
他想发声,可软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见裴宣蹲着看了他一会儿后,就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官兵说道:“灌水。”‘言瑞谦不知道他想干嘛,只知道他和谢樊都给官兵架了起来,然后一碗一碗的水灌进他们口中,这滋味可是不好受,喝到第八碗的时候,言瑞谦终于忍不住往旁边吐了出来,胃里好像一下子松了,喝下的水,夹杂着胃里的酒全都喷了出来,吐得肠子都快出来了,而另一边,谢樊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了,言瑞谦也觉得自己知觉开始慢慢的恢复了,喘着气,对淡定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裴宣说了一句:“你到底……想怎么样?”
裴宣对他抬起一眼来,勾唇一笑,然后二话没说,就对身旁官兵抬了抬手,言瑞谦和谢樊就再次给人架了起来,然后拖着就往外走,言瑞谦有了点力气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他和谢樊给人从后门推了出去,一辆马车出现,两人给推上了马车,一路颠簸而去。
房间内,范文超从后头走出来,苦着脸对裴宣说道:
“你这手笔也忒大了些,这怎么收场?五城,巡防,顺天,稽查,你倒是下了血本儿,可这事儿怎么解决呢?这条街上的暗场子那可都是有主儿的,你一下就给端了,眼睛都不带眨的。”
裴宣放下茶杯,对范文超说道:“我就端了,怎么着吧?”
范文超瞪大了眼睛,往裴宣旁边一坐,说道:“你可别害我啊,其他事也就算了,可今儿这事儿太大了,我爹要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吃饱了撑得,管这闲事儿来了。再说了,就你我也想不明白呀,就为了那小子?什么情分?”
裴宣勾唇一笑:“你说什么情分,小舅子和姐夫的情分呀!他姐都找我了,我能不给她办了?再说了,这一带早就该整肃整肃了。”